炎夏的一个夜晚，珠江已是一片沉寂，一艘名为江固号的舰只率领另一艘名为永丰号的舰只，在沙角一带游弋。
凌晨，白鹅潭。一艘挂着挪威国旗的商船进入江固号和永丰号的视线。两舰遂将商船拦下。
“长洲要塞司令蒋中正，奉大元帅令，巡查缉私。”江固号上的人喊话说，“停船检查。”
长洲要塞位于珠江中流，为广州东南屏障，也是海军驻地，黄埔占长洲岛一隅，为军校校址，故要塞司令一职，以蒋介石兼任。
“报告司令！”要塞司令部副官邓彦华报告说，“哈佛号商船持有大本营军政部颁发的运输枪支的执照，乃是为商团运送所购枪械。但是，查得商船所载枪支达9000支，子弹300万发，数量与所发执照不符，且与执照允准运输日期不合。”
蒋介石思忖良久，命令道：“速向大元帅请示办法。”
“司令，何不当机立断？”邓彦华小声说。他不理解，这样一件事，一向喜欢决断的蒋司令何以还要请示。
但是，蒋介石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广州商团早在辛亥革命前夕即成立，是商人的武装自卫组织，其宗旨是“防御内匪，保全生命财产，维持公安”，商团团长也是广州商会会长陈廉伯，是美国汇丰银行广州分行的买办，商团是商人的联盟，他们不仅在省内有强大的势力，同情甚至勾结陈炯明，而且，其背后有列强尤其是英国的支持。一方面，驻粤各军横征暴敛，商人不堪其苦，迁怒于政府；另一方面，而英美等国深嫉孙政权与苏俄的亲善，于是，英国极力支持商团与广东政府对抗，方有此船枪械的运送。香港密探探得商团向香港德商购得长枪九干余支秘密运往广州的消息，大元帅密令蒋介石查处。但是，蒋介石知道，此事甚为棘手，如何处置，党内意见纷纭，各军也各有打算，稍有不慎，将引发严重后果，责任十分重大，所以他必得孙中山命令方可行动。
随后，孙中山手令，将哈佛号货轮，带往黄埔军校门口扣押。
“以本校长观察，广东现在的局势，实无军事计划可言，一旦有事，现有各军，又都指望不上，当速募练军队！否则，以今日局势，战略既无可施，政治又属空谈，唯有坐以待毙而已！势已极矣，时不我待！手里没有军队，临党难而束手无策，何以称革命军人！”回到军校，蒋介石召来总教官何应钦、总队长邓演达，“敬之，择生，我思考再三，本校先募练一个中央军士教导团，以三个月为期，先训练三个营的干部，分发现有各军，来整顿他们；另火速招募新军，初步可编制步兵三个团，炮兵、工兵各一个营。不是本校长自夸，如果三个营干部能够于三个月内训练而成，整顿军政、稳固广州才有了根基，根据地可以安全而无忧；迨至三个团成立后，不特广东全局可以肃清，即底定中原，亦易着手。”
“只是经费和枪械，恐无着落。”何应钦说。
“此前或许会因种种借口不允所请，但是眼下局势如此危急，已经没有推诿的余地了。经费、枪械，要分期落实，吁请党部、政府节约糜费，或者另辟财源，迅速实行！”蒋介石说，“另外，据本校长所知，苏俄答应的枪械，或许不久会运到，也在这之前抓紧成立隶属军校的新军。你们就按照我说的，马上起草条陈，拟出编制意见书，上书中央，要政治委员会本月内作出决定。”[1]
“校长，学校不少师生都在议论，何不把扣押的商团枪械，分发给本校学生？”邓演达说，“听廖党代表、苏俄顾问的话，似赞同这个主张的。”
“不可！”蒋介石断然说，“对于扣押枪械如何处置，关涉整个大局，当听命中央。扣押商团枪械，对于本校，就是一个扣械案，对枪械如何处置，没有置喙的余地。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我相信大家都在思索。枪械是扣押在本校，但是那不是本校的枪械，如果我们把这些枪械分发了，那是军阀之所为，我们绝对不能这样做。”
“校长，是不是党内对如何处置枪械，分歧甚大？”邓演达问。
“这不是本校要关心的事，党里如何决定，我们就如何执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抓紧募练军队！”蒋介石说。
何应钦和邓演达刚走，蒋介石又召张家瑞和周骏彦来，“令果夫在上海招兵，进展如何？”
“果夫在交易所内，挂了一个经纪人的牌子，表面是做生意，实际上是秘密接洽招兵的事。”周骏彦报告说，“惟眼下江浙开战，浙卢虽与本党有秘密联络，但是与苏齐打仗，征兵甚急，果夫在金华招募的100名新兵，已经到了上海北站了，到底还是被卢永祥截去。在徐州招到的新兵，则被齐燮元和张宗昌截留。还有招兵委员被张宗昌杀害。战争连绵，争抢兵源，又是在敌方的地盘秘密进行，不仅十分困难，而且非常危险啊！”[2]
“无论如何困难，务必多在浙江招兵！军校第二期招生，果夫也招收了不少。”蒋介石说，“还有，运送军服的事，当时来电说被海关扣留，后来不是运来了吗？”
“是啊，实在不易啊！”张家瑞说，“500套呢制服、呢大衣、皮鞋、帽子、皮件、衬衣，办妥后，果夫即正式报知海关，交给转运公司运广州。谁知服装店老板在每件衣服里面都钉了一块小布条做记号，标明是谁制造的，以便以后继续找他合作，结果被海关检验发现，认定为军服，予以扣押。果夫找虞洽卿等从中斡旋，方才取回。但是仍不准外运，果夫三番五次去交涉，都未获准。后来海关有人给他出主意说，有家专门偷税包运货物的公司，要他去接洽。果夫不放心，先拖这家公司运送少量货物以探真假，几天之后这里就收到了，打电报给果夫，果夫遂把大批服装交其运输，运来后算了算账比通过海关运输还省了一笔钱。”
“既然找到了通道，抓紧让果夫再采购一批军服，主要是棉衣、军毯。”蒋介石吩咐说，“再给果夫写信，招兵的事刻不容缓，催他千方百计，抓紧办！一定要在嵊县、金华一带多招些。”
[1]政治委员会，简称中政会，是国民党仿照苏俄中央政治局建立的一个中央权力机关，在中央执行委员会闭会时行使党中央的部分职权。
[2]此时北京政府任命的卢永祥掌浙江，齐燮元掌江苏，张宗昌掌山东、苏北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