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一到上海,当天下午,便前去与他改名为洁如的阿凤幽会[1]。
孙中山得到蒋介石回沪的报告,当晚急召他相见。
“先生,中正有违先生之命,没有留在福州,而是偕黄大伟一同回沪,请先生体谅。”蒋介石见到孙中山便解释说。
孙中山只是说:“急请你来,是商议一件事。”
“任何工作都不敢违命,惟望先生准中正不再回闽。”蒋介石先发制人说。
“是运输手枪的事。”孙中山说,“美国运械船运了一批手枪在沪停留,如何运往福州,如何接收,请你想办法。”
蒋介石以为孙中山会责备自己,也好乘机把他强行离闽的理由向孙中山解释,但是孙中山并未深究,他还想解释几句,见许多客人在等待孙中山接待,蒋介石也只好告辞而去,第二天便回宁波去了。
过了几天,12月1日,蒋介石带纬国来到上海,即前往莫里哀路孙中山的寓所,谒见孙中山。
蒋介石向孙中山报告了福建军事情况和讨贼军改编事宜:“汝为重内轻外,办理无序,而黄大伟又首鼠两端,所以闽中军事,很难开展。此次中正偕黄大伟来沪,并力劝他不要急急回军中,也是为改编事和下一步行动扫除障碍。”
“让子荫回避没有问题。”孙中山说,“不过,介石,你还是要尽快去福州,理由我在信中都说过,也不必再重复了。介石,吴佩孚已命孙传芳率部自湖北入赣图闽,形势危机,你快回福州协助汝为谋划军机为宜。”
见孙中山客多事繁,蒋介石只得告辞,前去拜会胡汉民,和他讨论时局:“展堂兄,弟以为,南方军事,福建、浙江、广东乃至广西,应作一体考虑,因敌友犬牙交错,诸将领又多首鼠两端,讨贼军应否守闽及能否攻粤,其关系在敌而不在我,惟对于福建之李厚基,不能不从速驱逐,即使李厚基能够知难而退,则对于其在闽之残部,亦不能不从速肃清。弟之所忧,在于驱李,而不在急急攻粤,否则,乃是因噎废食之举。然则,无论固闽抑或攻粤,这一切,非在闽之有力部队,团结一致,作共同作战始终不渝之计,则闽局无乐观之一日。可是,军中纷扰,团结一致甚难。孙先生对许汝为寄予厚望,我劝他不可期望过高。”
胡汉民说:“许汝为,实难堪大任。”
过去,胡汉民和蒋介石对陈炯明的看法甚接近,现在在对许崇智的看法上,又一次契合,蒋介石很高兴,说:“惟展堂兄知弟之难处!尽管孙先生极力劝阻,弟不得不违命回沪。现在孙先生还是敦促弟尽快去,可是,弟极不愿再赴闽。因去亦无益!”蒋介石感慨道,“如同当年,诸同志屡屡敦促弟赴粤,弟每每却之,引起不少误解。直到陈逆叛迹昭彰,才明白弟之苦心。今日之情形虽与彼时不同,但是弟之不去军中,自觉依然是明智之选。可惜,诸同志皆不能体谅。”
“局势如此,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胡汉民说。
“展堂兄,眼下,本党既以灭陈图粤为急务,倘若仅寄望于在闽之汝为部,以弟在军中之观感,实在可忧!”蒋介石意犹未尽,继续说,“桂军残部,以刘震寰、沈鸿英实力最强,惟沈鸿英首鼠两端,北京政府新任命其为桂林镇守使,吴佩孚固然在利用之,然则,沈鸿英志在图粤,此与我灭陈宗旨相合,我何不亦利用之,以收东西呼应、夹击陈逆之效。其他如在桂之滇、桂各军将领刘震寰、杨希闵、范石生,在梧州、肇庆之粤军陈济堂、莫雄等将领,皆可为我所用,不妨发之以密令。”
“介石,我会将你的意见转报于先生。”胡汉民说。
“在马尾船中,仲恺兄转交于弟的先生长函中有‘不必待兄等恢复广州,我计划已达最后之成功,亦未可知’之语,未知孙先生有何计划,展堂兄知之否?”
“大抵是联络苏俄之事。”胡汉民说,“孙先生有一计划,组织调动一支万人部队,从四川经过甘肃到内蒙古去,控制位于西北的进攻路线,建立新的革命基地,在苏俄的援助下进攻北京。”
“弟曾经向孙先生建言,能不能在西北开辟新的军事基地,可以直捣北京,比远了西南要便捷些。”蒋介石说,“不知进展如何?
“正在联络中。”胡汉民透露。
“如有可能,弟愿往苏俄一行,联络开辟北方阵地事宜。”蒋介石说。
此后的几天里,蒋介石即和陈洁如在一起,见纬国和陈洁如一起玩耍很是欢快,蒋介石也很高兴。[2]但是,回到宁波,纬国童言无忌,将在上海的经历说给了姚冶诚,引起了姚冶诚的妒忌,令蒋介石心中烦闷[3]。
还有一件事,让蒋介石产生了妒忌之心:当年,陈其美、黄郛和他三人义结金兰,现在,陈其美已遇害6年有余,而黄郛却加入了北京政府,发表为内阁阁员,成为中华民国的教育总长。
“内部不良分子作祟,时局鼎沸,忧心如捣,”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当此国事蜩螗之秋,虽竭吾忠诚做去,未必有十分把握,而彼等专务取巧便私,谋一身之权利,安得不使政治泯棼耶!”[4]
赴闽,自觉无益;不赴闽,孙中山一再电催,要他急商接收枪械办法并尽快赴闽,许崇智也来电敦请。倘若迟迟不作出姿态,终究不是办法;况且,留在上海、盘桓宁波,也无事可做,蒋介石迫不得已,于12月17日,再一次乘船前往福州。
临行前,蒋介石又一次来到孙中山寓所。进得客厅,蒋介石眼睛一亮,看到客厅里,有一位美丽、洋气的女子。
“这位是夫人的小妹,宋美龄。”孙中山介绍说,“这位是蒋介石将军。”
“幸会,幸会!”蒋介石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宋美龄的美丽、气质,都令蒋介石为之倾倒,并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到了福州,蒋介石变得消极、沉默。
过了几天,孙中山派杨西岩前来相见,带给蒋介石一封十万火急的信:
近日吴佩孚在北京政治失败,四面楚歌,其欲为自救计,乃纠合其长江之羽党四五万人,以孙传芳为总司令,向福建发展。……此吾人生死危急之秋,不可不速为逃生也。逃生之道,只有……假道闽南直冲潮汕,潮汕一得则陈内部必立即瓦解无疑,时机紧急,不可终日,稍迟则无路可逃矣!……得失之间,间不容发,务望各同志当机立断,不可半刻迟疑,以解决生死之关头也。……至出发及入粤后之善后费,杨西岩有法筹之,兹着他到来面详一切。
蒋介石看后,冷冷地说:“此事,当由许总司令决断。”
杨西岩比蒋介石大二十岁,本人是富商出身,从同盟会时代起就捐款、筹款支持孙中山,深受孙中山的信任。他道:“我告诉你,滇军杨希闵、范石生、朱培德和桂军刘震寰、沈鸿英等将领,已在白马庙开会,纷起讨陈,总理已命杨希闵为滇军总司令、刘震寰为桂军总司令,从梧州沿西江而下,进攻广东,广州指日可下;东路讨贼军是本党的基本部队,必须服从总理,出闽攻粤。”
蒋介石也不理会,“中正患目疾不能视事,一切请与许总司令商议。”
随后,蒋介石来到福州北面的鼓山,借宿涌泉寺,避嚣除岁,郁郁寡欢地度过了1923年的新年。静思之际,作箴言日:“父母期我克成完人,小子今日,过恶满身,曷不痛艾,日新又新,而今而后,庶葆天真。”
回到城内,对是否弃闽攻粤,军中意见纷纭,蒋介石越发感到失望,又觉得自己和这支军队格格不入,倍感孤独和茫然。
“晨兴,思良友,窃取乎朱子‘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府’二语以之循省。”他在1月4日的日记中写道。
第二天,蒋介石又模仿道学家的做法,自制铭文:“优游涵泳,夷旷空明,哗然自充,悠然自得,此养性之功候也。提纲挈领,析缕分条,先后本末,慎始图终,此办事之方法也。[5]”
过了一天,心情烦闷的蒋介石又一次离开总部,登上鼓山。看到石壁上新镌“天地正气”四字,伫立良久,说:“此四字,可成一联: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随后,在水云亭少憩,指谓游伴说:“我能于亭后小筑三椽,隐居自适,斯愿足矣。”
蒋介石流连于鼓山达七日之久,在涌泉寺,写下了“其介如石”四字,又在日记里抄录“修己以严,待人以诚,处事以公,学道以专,应战以一”等语以自省。
下山后,蒋介石便收拾行装,登船返沪。
[1]蒋介石日记,1922年11月27日载:“下午,访洁如。”
[2]蒋介石日记1922年12月4日、5日、6日(7日回甬,1再4赴沪)、l5日、17日,均有和陈洁如在一起的记载。另,蒋纬国在其口述中曾经说陈洁如回忆录中关于他第一次见陈洁如是6岁时的说法有误,应该是9岁时在广州第一次见到陈洁如,但蒋介石日记1922年12月5日记载:“晚,璐妹与纬儿玩耍。”实际上应该是蒋纬国记忆有误。
[3]蒋介石日记1922年12月15日记载:“冶诚妒态时现,终欲使人不乐何!”
[4]蒋介石日记,1922年12月4日。
[5]蒋介石日记,1922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