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我回来了!”在从广东陪同孙中山回到上海的第二天,蒋介石见到了阿凤。
离别近两个月了,蒋介石只是在到达广东、登上永丰舰后给阿凤写过一封信,此后就音信全无,如今相见,两个人都很惊喜,也格外激动。
连续三个晚上,蒋介石都和阿凤在一起度过,还一同坐车到北泾游玩。
“这几天,白天我都会在孙先生寓所处理事情。”蒋介石对阿凤说,“我冒死毅然到永丰舰与孙先生共患难,孙先生很感动。过去,我多次向孙先生陈言,说陈炯明不可靠,孙先生不以为然,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孙先生自己就说在这个问题上,他乏知人之明。所以现在,孙先生对我的建议,无不采纳。”[1]
“那,以后怎么办?”阿凤问。
或许,阿凤关心的,是她和蒋介石的未来。但是,蒋介石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从走下俄国邮轮,登上上海滩的那一刻起,孙中山就成为了“租界一亡命客”,蒋介石也又一次面临着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虽然在孙中山寓所奔走忙碌,却“一事无成”,蒋介石感到“精神疲惫,心思昏迷,甚无谓也。”[2]连孙中山招待经过一番颠沛流离到上海的非常国会议员的宴会,蒋介石也不终席而退。
“介石,8月19日,陈炯明已回到广州,复任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了。”廖仲恺对蒋介石说,“陈炯明一上任,继续高唱联省自治之调,还坚持说,粤军将士之所以请孙中山下野,是因为孙先生阻碍国家统一。”
蒋介石恨恨然,道:“时局变化,至不可测,此时惟随即肆应而已。顺逆异形,最后胜利,必有所归,端赖吾人之努力如何了!”又说,“仲恺兄,自港来沪的船上,我向孙先生陈言,革命的策略应当调整,实施远交近攻政策,对北方不妨维持和平,先讨平陈炯明、巩固西南,以广东为根据地,再行北伐。孙先生颇赞成之。”
廖仲恺说:“现在,似乎正是以此策略行事的。孙先生派精卫赴杭州联络皖系的卢永祥,派汉民去福建联络皖系徐树铮,商谈与皖系合作条件,继续反直‘三角同盟’的事。本来,孙先生要派我去奉天联络张作霖的,因为俄国要派特使越飞来沪,孙先生就留我在这里与其接洽。”
“与政客周旋,实在是痛苦之事。弟留此已无事可做,先回家一趟。”蒋介石怅然道。
“局势变化很快,孙先生还需要你谋划,还是留在孙先生身边为好。”廖仲恺劝道。
“家事纷扰,还是回去一趟,多则一周,少则三两日,再回来不迟。”蒋介石坚持说,“况且,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正可集中精力思考今后军事行动的计划。”
就这样,蒋介石离沪到了宁波。
过了半个月,蒋介石又从宁波回到上海。
一到上海,在大东旅社安顿好,蒋介石即联络汪精卫、廖仲恺等人,得知他们都在孙先生处开会。
蒋介石既失望又愤怒,又联络张静江家,得知久不在沪的张静江已回来了,便急忙前去拜见。
“二哥,他们如此对我,实在过分!”一见张静江的面,蒋介石就愤愤不平地说。
张静江很吃惊:“介石,你毅然赴难,孙先生对你已视为心腹股肱,何出此言?”
“弟从广东回来,孙先生分派精卫、汉民等到各处联络,弟无事可做,便回甬闲居。其间精卫给我写信,要我尽快回沪。我给精卫、仲恺写了一封长信,谈了联络各方,反攻广东的军事计划,此外也谈了我对政治、党务乃至一些人事的看法。我认为党约不改,党务终难整顿。不如乘此时机改正誓书,收容一般有为青年,则党势必能增大。我还建议,经费再困难,也应维持国闻通讯社和商报这两个宣传机关,因武力已穷,若舆论再不注重,就更难为力了。”
“是不是建议没有被采纳?”张静江问。
“岂止如此!”蒋介石怒气冲冲,“精卫、仲恺给我回信,说军事无人参划,要我速来上海,专掌军机,一切应酬尽可不经意,政治问题等等,也可不理。”
“他们是不知道介石的真实想法,以为介石真的对党务、政治没有兴趣。”张静江说。
蒋介石情绪激动:“他们一次次催促我到上海来,似乎很重视我蒋某人,可是,我来了,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我,闭门开会,研究改组本党之事。我算什么?在他们心目中,蒋某人无资格涉足党务、政治,至多算一个军事幕僚而已!谁我都想不见了,明天就回宁波去!”
张静江见蒋介石情绪激动,未置可否,转移话题说:“介石,你在永丰舰与孙先生共患难的经历,不妨写出来,我资助你出版,到时候请孙先生写序。”又说,“介石,交易所的债务纠纷,很烦人。现在卖方赔了些代用品,下一步还要继续谈判,谈判不成,还要诉诸法庭。眼下不少人在追债,在上海一定要谨慎。”
说到债务,蒋介石更是伤感。
蒋介石的长子经国,本年3月考入上海万竹小学高等四年级,来上海求学,借住在蒋介石的胞妹家,但是照顾经国的事,蒋介石托付给了陈果夫,可是,股票交易生意失败后,陈果夫也是满身债务,生活无着,为躲债四处藏身,经国买衣服花费十五元,找到茂新公司去支领,竞被拒绝了!这个情况,是蒋介石刚刚知道的。他的烦恼,又增添了一层。
告别了张静江,蒋介石即和阿凤会面。
“我们何时能够结婚呢?”阿凤问。
蒋介石本来心绪就差,阿凤此一问,更添心中的烦恼,便借故离开了。但是,到哪里去呢?繁华上海滩,只有从阿凤那里,才能够获得些慰藉,忘却无尽的烦恼,所以,他又返回了阿凤家,“日夕,访璐妹三次。”[3]
“叛逆不灭,岂可以安家?!”[4]蒋介石对阿凤说,又说:“阿凤,我明天就回宁波去了。上海这个地方,一天都不能住,人们骂北京是铸造恶人的烘炉,我看上海更是一个大烘炉,铸恶人的范围比北京更为广泛。”[5]
阿凤未必听得懂蒋介石的话,但是她一定很奇怪,这个自称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如鱼得水的男人,何以突然对上海如此厌恶。
蒋介石也不想把内心的烦恼都说给曾经嫌弃自己的阿凤听。
生意失败,革命事业失败,为人夫失败,为人父也如此失败!蒋介石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不愿在上海停留,只住了一夜,就直接到了宁波天童山,“纳凉”玉佛殿前,在寺庙外的幽静小径上踱步,茫茫人海,知己何在?孜孜以求,成效何在?朗朗乾坤,前途何在?悲观、伤感,令35岁的蒋介石又萌生了“解脱尘缘之想”[6]。
[1]蒋介石日记1922年8月22日记载:“敷陈今后应付时局方针及未来希望,皆蒙采纳。”
[2]蒋介石日记,1922年8月20日。
[3]蒋介石日记.1922年9月l0日。
[4]这是蒋介石日记(1922年9月2日)中语,为敷衍阿风,蒋介石很可能会如此对阿风说。
[5]参看蒋介石日记.1922年9月10日。
[6]参见《蒋介石年谱初稿》,第9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