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鞠躬谢幕[1](1 / 1)

那是在8月2日晚上九点钟——世界历史上最恐怖的一个8月[2]。天气酷热,气氛沉闷,万马齐喑,希望渺茫,人们或许早已觉得,这是个堕落的世界,上空弥漫着上帝的诅咒。太阳早已经下落了,但在遥远的西方,低垂着一抹霞光,血红一片,就像一道裂开着的伤口。上空繁星闪烁,地面上,海湾里的船上灯光明亮。那两位赫赫有名的德国人伫立在花园人行道的石围栏边,他们身后是一长排低矮的有三角墙的房舍。他们俯视白垩巨岩下那一片宽阔的海滩。四年前,冯·博克像一只四处翱翔的雄鹰,在这一片悬崖峭壁上安顿了下来。他们紧挨在一起,低声密谈。从他们的下方看上去,两支点着的雪茄就像恶魔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向下张望着。

这个冯·博克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在所有对德国皇帝忠贞不贰的谍报人员当中,几乎无人与之匹敌。正是因为他卓越的才智,首先便被派往英国,去执行一项最重要的使命,但是,自从他受命之后,他的才华便在那五六个世界上真正知道内幕的人面前越来越清晰地展示出来。其中一个人就是他眼前的同伴——公使馆一等秘书冯·赫林男爵,其一百马力的奔驰车此时正停在这条乡间小路上,等待着把主人送回伦敦去。

“按照我对事态的判断,您可能这个星期就可以回柏林去,”秘书说着,“亲爱的冯·博克,您回到那边之后,我觉得,您对于自己所受到的欢迎会感到惊讶的。我碰巧知道,您在这个国家从事的工作最高当局是如何评价的。”秘书是个大块头,肩宽膀圆,身材高大,说话声音低沉洪厚,这是他政治生涯中的重要资本。

冯·博克哈哈笑起来。

“要蒙骗他们并不是件很艰难的事,”他评价着说,“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还会有比他们更加驯服、单纯的人。”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啊,”对方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设置了种种不可思议的限制,大家必须学会遵守。正是他们那种表面天真单纯的样子,成了不明就里的局外人的陷阱。人们最初的印象是,他们态度温和,毫无防范。然后突然遇上棘手的事情,到时就知道了,您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有入乡随俗,乖乖顺应。比如,他们岛国特有的习俗,非得遵守不可。”

“是指‘显得有教养的虚礼客套’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吗?”冯·博克叹着气说,听起来像饱受了磨难似的。

“是指带有英国式偏见的种种怪异表现。我自己就犯过要命的错误,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不怕坦言自己的错误——因为您很熟悉我的工作,所以知道我取得的成就。那是在我刚刚到达的时候,应邀参加一位内阁大臣在乡间别墅举行的周末集会。他们在交谈时出语随意,令人震惊。”

冯·博克点了点头。“我也光顾过那种场合。”他说着,态度冷漠。

“一点没错。是啊,我自然向柏林发了简报。令人遗憾的是,我们英明的首相大人对这种情况不够敏感,并且在一次广播谈话中透露,他对集会中所说的事情很清楚。毫无疑问,这个事情直接就追查到我头上来了。您可不知道,这事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我实话对您说,我们的英国东道主在这种事情上可是一点也不温柔啊。两年的时间里,我忍辱负重地过日子。看您现在,一副运动员的架势——”

“不,不,可别说什么架势。架势可是摆出来的东西。我这是自然姿态,本人天生就是个运动员,喜欢这样。”

“是啊,那样就更加有效啦。您同他们比驾快艇、玩狩猎、打马球,样样游戏都同他们来,您的四乘驾可是在奥林匹亚[3]得过奖的。我甚至还听说过,您竟然同年轻军官比过拳击。结果怎么样呢?没人如临大敌地把您当一回事。您是个‘优秀的运动老手’,‘很高雅体面的德国人’,推杯换盏的高手,夜总会的常客,漫无目标的闲游者,逍遥自在的青年人。您的这幢安宁静谧的乡间别墅,任何时候都是搞破坏活动的中心,英国的一半破坏活动是在此策划的。您这样一位有运动家气质的乡绅,却是欧洲最老到的特工。天才啊,亲爱的冯·博克——天才啊!”

“您抬举我了,男爵。不过,我可以说,自己在这个国家度过的四年并非毫无建树。我还从未领着您看过我的小仓库呢。进屋看一看,怎么样?”

书房的门直接通向露台,冯·博克把门推开,在前面引路。咔嗒一声打开了电开关,等到高大个进入后,又把门关上了,然后整了整格子窗口厚实的窗帘。在确认了这一系列预防措施妥帖无误了之后,他这才把自己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鹰状脸转向客人。

“我的一部分文件已经拿走了,”他说,“昨天,我夫人和其他家人离开此地到弗卢辛[4]去了,他们随身带走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当然,对于另外一些,我必须求使馆给予保护。”

“您的名字上了私人随员的名单,您本人和行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当然,我们可能不必离开,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英国人可能对法国人不管不顾。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两个国家并没有缔结约束性条约。”

“还有比利时呢?”

“对,还有比利时。”

冯·博克摇了摇头说,“我看未必,他们肯定是有条约的。比利时蒙受奇耻大辱,永远都翻不了身。”

“至少有了眼下的和平吧。”

“但是,荣誉呢?”

“啧啧,尊敬的阁下,我们可是生活在实用主义的时代啊。荣誉是中世纪的观念。还有啦,英国人并没有做好准备。这倒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连我们的特别战争税都高达五千万,对此,人们会认为,就好比在《泰晤士报》的头版做广告,目的昭然若揭。而这种情况还是没有把酣睡中的英国唤醒。到处都可以听到质疑声。我的使命就是要寻找到一个答案。到处都怨声载道,我的使命就是平息这种怨气。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最紧要的方面——军需品的储备,进行潜艇袭击的备战,对烈性炸药生产的安排——没有一样是准备好的。尤其是在我们处心积虑地煽动了爱尔兰内战这个节骨眼上,英国如何能够参与破窗砸户的复仇女神们的行动啊。他们能否定下心来,只有上帝知道。”

“英国必须想想自己的未来。”

“啊,那是另一回事。我认为,我们将来会有针对英国的非常明确的计划,而您提供的情报对我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同约翰·布尔先生[5]打交道,那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的事情。如果他选择今天,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果选择明天,我们的准备会做得更加充分。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聪明一点的话,就会想到,有盟友加入一同作战比孤家寡人更加有利,但那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情。本周是命运攸关的一周。但您刚才谈到了您的文件。”他坐在扶手椅上,秃顶的宽脑门亮堂堂的,镇定自若地吸着雪茄。

房间挺大的,墙上镶嵌着橡木板,四周陈列着书架,对面的一角拉着帘子。帘子拉开之后,露出了一只巨大的包了古铜的保险柜。冯·博克从怀表链上取下一把小钥匙,在锁上扭了好一阵之后,旋开了厚重的保险柜门。

“看看!”他说着,站到一旁,挥了挥手。

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开着的保险柜里面,公使馆秘书聚精会神,盯着里面一排排装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分类格看。每个分类格都有标签,他挨个儿看,看到了一长串名称,诸如“渡口”“港口防御工事”“飞机”“爱尔兰”“埃及”“朴次茅斯[6]要塞”“英吉利海峡[7]”“罗塞斯[8]”,还有其他很多名称。每一个分类格中都塞满了文件和计划书。

“蔚为壮观啊!”秘书说,放下手里的雪茄,肥硕的双手轻轻地拍着。

“这全是四年当中的成果,男爵。对一个豪饮善骑的乡间绅士而言,还算有脸面吧。但是,我所收藏的精华部分还没有到呢,不过已经为其准备好了地方。”他指了指空着的地方,上面标着“海军密码”。

“但是,您在那儿已经摆了那么多卷宗啊。”

“已过了期限,成了废纸。海军部有点警觉了,每一套密码都已经更换掉了。这可是个沉重的打击啊,男爵——我整个生活中最严重的一次挫折。但是多亏有了支票簿和挺有能耐的阿尔特蒙,今晚一切都会搞定的。”

男爵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粗声粗气地叹息了一声,显得很失望。

“行啊,我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您可以想象得到,卡尔顿公馆巷[9]的情况眼下正变化着,我们所有人都得各就各位。我本来指望把你们成功的好消息带回去的。阿尔特蒙没有说具体时间吗?”

冯·博克递过一封电报。

今晚务必到,捎上新的火花塞。

阿尔特蒙

“火花塞,呃?”

“您知道的,他扮作一个汽车专家,我则是经营一家规模齐全的车行的。我们有一套密码,说到任何情况,都讲汽车配件。如果他说散热器,那就是指战列舰,说油泵,那就是指巡洋舰,等等。火花塞是指海军密码。”

“电报是中午从朴次茅斯发来的,”秘书说着,一边查看落款,“对啦,您给他多少钱啊?”

“针对这样一次特殊使命,支付五百英镑。当然,他还有固定的薪水。”

“贪得无厌的恶棍,这些卖国贼还是用得上的,真是不情愿给他们这样的卖命钱。”

“我对阿尔特蒙倒是不吝啬,他是个办事情的高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说了,他也算不上是什么卖国贼。我向您保证,和一个真正疾恶如仇的爱尔兰裔美国人比较起来,在对待英国的感情方面,我们这位纯泛日耳曼贵族简直就是一只羽毛未丰的和平鸽啊。”

“噢,爱尔兰裔美国人?”

“如果您听到过他说话,您就不会怀疑啦。我实话对您说,我有时候真不理解他。他就像既向英国的国王宣战,也向国王英语[10]宣战。您一定要走吗,他随时都可能到这儿来。”

“不等了,很抱歉,我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时间。我们明天一早等着您,等到您通过约克公爵府邸台阶处[11]那扇小门拿到密码本时,您在英国的使命就算大功告成了。什么啊!托考伊葡萄酒[12]!”他指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沾满了尘埃的酒瓶,旁边的托盘里放着两只高脚酒杯。

“我可以在您离开前请您喝一杯吗?”

“不用了,谢谢。但看上去有纵酒狂欢的气氛啊。”

“阿尔特蒙是个品酒高手啊,喜欢上我的托考伊葡萄酒了,他是个动不动就会发脾气的人,在一些小事情上我得顺着他点。我跟您说啊,我必须琢磨透他。”他们缓步走回到露台,顺着露台走到了另一端,男爵的司机发动了汽车,那辆豪华轿车隆隆地晃动了起来。“我估计,那是哈里奇[13]的灯光吧,”秘书说着,一面披上风衣,“周围看起来多么宁静祥和啊。一个星期之内兴许会出现别的灯光,英国的海岸会成为一个不那么平静的地方啦!如果策柏林[14]向我们承诺的事情成为现实的话,连天堂也都不会那么太平啦。对啦,那是谁啊?”

他们身后只有一扇窗户透出亮光,室内立着一盏落地灯,灯旁边的桌子边上坐着个态度和蔼脸色红润的老妇人,头戴一顶乡村小帽。她正低着头做编织活儿,并且时不时地停下来抚摸身边凳子上的一只大黑猫。

“那是玛莎,我的仆人就剩下她一个了。”

秘书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几乎就是不列颠妮亚[15]的化身啊,”他说,“看她,神情专注,悠然自得,昏昏欲睡。行啦,再见吧,冯·博克!”他最后挥了挥手,随即一跃身子上了车,瞬间,两道金黄色的光柱划破了前方的黑暗。秘书背靠在舒适豪华的汽车坐垫上,思绪万千,一门心思想着在欧洲行将发生的悲剧。结果,当他的车拐进一条乡村小街时,迎面驶来一辆福特轿车,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冯·博克缓步回到了书房,这时候,汽车车灯的最后一束光线消失在远处。他经过时注意到,他的那位管家已经熄灯就寝了。自己这幢宽大的房子处在寂寥漆黑的情境中,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新的体验,因为他原本有一大堆家人的。不过,家人都已经安然无恙了,除了那位妇人留下,因为厨房里的事情离不开她,整幢住宅就剩下她一个仆人了,想到这些,他松了一口气。书房里面有很多东西需要清理,所以,他赶紧动手干了起来,他那张敏锐帅气的脸庞被燃烧文件的火光映得通红。桌子边上立着个皮质旅行包,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把保险柜里的那些重要文件装进包里。然而,他刚刚才动手,敏锐的耳朵突然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汽车声。他立刻高兴不已,欢呼了一声,拉上旅行包,关上保险柜的门,加上锁,赶忙跑到了外面的露台,正好看到一辆小型汽车停在了院落门口,上面有个人一跃身子下了车,迅速朝着他走过来,而司机却原地不动,像个要长时间值夜班的人,只见那人体形魁梧,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留着灰白的络腮胡子。

“怎么样?”冯·博克问了一声,语气迫不及待,跑上前去迎接客人。

来者得意扬扬地把一个小纸包举过头顶,算是对他的回答。

“您今晚可要盛情招待我一番啊,先生,”他大声说着,“我终于大功告成啦。”

“密码呢?”

“同我在电报里说的一样。样样齐全,旗语、灯语、马可尼式无线电报密码——请注意,是副本,不是原件。拿走原件太过危险了,但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这个尽管放心。”他动作很随便,用力地拍了一下德国人的肩膀,弄得对方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进屋吧,”冯·博克说了一声,“屋里就我一个人,专门在这儿等着这个的。毫无疑问,副本比原件更加理想。他们一旦发现原件不见了,那就会全盘修改。您觉得副本万无一失吗?”

爱尔兰裔美国人已经进了书房,坐在扶手椅上伸展着四肢。他年届六十,个高体瘦,面容瘦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一幅山姆大叔[16]的漫画像。嘴的一角叼着一支吸了一半的雪茄,坐定之后,划了根火柴,把雪茄重新点燃。“在做离开的准备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后说,“我说啊,先生,”当他的目光落到掀掉了帘子的保险柜时,又补充道,“你不会说把文件藏在那儿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

“天哪,像这样明显的玩意儿!人家一定想到您就是个间谍。对啦,任何一个扬基[17]窃贼用一个开罐头的器具就可以把它打开。要是知道我的信放在这样不保险的地方,给您写什么信那才是傻瓜呢。”

“任何盗贼都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保险柜,”冯·博克回答说,“金属的东西用什么工具也弄不开。”

“但撬锁怎么样呢?”

“不成,是连环锁的。您知道连环锁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爱尔兰裔美国人回答说。

“就是说,既需要一组数字,还需要一道文字指令,才能打开锁。”他站起身,指着锁孔周围的一个双道旋盘,“外面这一个是输入字母指令的,里面这一个是输入数字的。”

“啊,啊,这很巧妙嘛。”

“所以,它并非像您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是我四年前请人制作的,您能猜得到我选择的是什么文字指令和数字吗?”

“猜不到。”

“行啊,我选的文字指令是‘8月’这个词,数字是‘1914’,看这儿。”

爱尔兰裔美国人的脸上充满着惊奇和钦佩。

“天哪,真是妙不可言啊!您弄得很神奇嘛。”

“没错,我们当中当时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猜得到这个日期。您现在知道了,但我明天早晨就关门不干了。”

“是啊,我认为您还必须把我安顿好才是。我可不想一辈子孤零零地待在这个该死的国家。根据我的分析,一个星期,或许不到一个星期之后,约翰·布尔就得站立着张牙舞爪了。我倒是想要隔着大洋观望呢。”

“但您不是美国公民吗?”

“还不是一回事,杰克·詹姆斯也是美国公民,但他不照样在波特兰[18]坐牢。同英国警察打交道,告诉他是你美国公民不顶任何事。‘这儿得按照英国的法律和秩序行事。’警察会这样说。对啦,先生,说到杰克·詹姆斯,我觉得您好像没有想出多少办法来保护给您办事的人啊。”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冯·博克问了一声,语气尖锐。

“行啦,您是他们的雇主,对不对?您有责任保证他们不吃亏、不倒霉。但是,他们都吃亏、倒霉了,您什么时候拯救他们?就说詹姆斯——”

“詹姆斯自己的错,这您是很清楚的。他干这种事情,太爱自作主张了。”

“詹姆斯是一个笨蛋——这个我承认。但还有霍里斯呢。”

“那家伙是个疯子。”

“是啊,他到最后昏了头了。一个人一天到晚要同上百个人周旋,而那些人都随时会到警察那儿去告发他,这足以令他疯狂啊。但如今还有斯坦纳——”

冯·博克猛地怔了一下,红润的脸庞变得有点煞白。

“斯坦纳怎么啦?”

“嗯,他们把他给逮起来,情况就这样了。他们昨晚查抄了他的店铺,他和他的那些文件全在朴次茅斯监狱呢。您会一走了之,可他那个可怜人还得受苦受难呢,能够保住性命就算幸运的了。这就是我为何要说,您得尽快把我弄到大洋彼岸去。”

冯·博克本来是个意志坚强、很有定力的人,但很显然,这个消息令他很震惊。

“他们是怎么查到斯坦纳的?”他喃喃地说,“这真是莫大的打击啊。”

“行啊,您差一点要承受更加沉重的打击,因为我觉得他们离我也不远了。”

“没那么严重啊!”

“毫无疑问的事情,我在弗拉顿的房东太太遇到一些询问了,我听说了这个情况之后,心里就觉得,我得赶紧离开。但是,先生,我想要知道的是,警察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自从我签约受雇于您以来,斯坦纳是您损失的第五个人了。而如果我不赶紧转移,我知道第六个人就是我了。这件事情您怎么解释,看到您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这样落难倒霉,您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冯·博克脸都发紫了。

“您怎么敢这样说话啊!”

“我要是没有胆量面对事情,也就不会来替您效劳了。但是,我要直截了当地把自己心里面的想法告诉您。我听说了,你们德国政客的做派是,一旦某个特工完成了任务,眼看着他被灭掉,你们却毫不在意。”

冯·博克跳了起来。

“您竟敢说我抛弃了自己的特工人员!”

“并不是这个意思,先生,但是某个地方总是暗藏着警察的眼线,或者设下的骗局,弄清楚其中的原委,完全取决于您。不管怎么说,我不再去冒风险了。我要到小荷兰[19]去了,越快越好。”

冯·博克抑制住自己的火气。

“我们俩共同合作,已经干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大功告成了,不应该吵架拌嘴的,”冯·博克说,“您事情做得很出色,冒了种种风险,这我是不会忘记的。想方设法到荷兰去吧,然后从鹿特丹搭船到纽约去。从现在起,一个星期之内,没有任何航线是平安无事的。我拿着这个密码本,把它同其他文件包在一块儿。”

美国人手里牢牢地握着小纸包,一动不动,没有放手的意思。

“钱的事怎么说?”爱尔兰裔美国人问了一声。

“什么钱?”

“现钱,就是酬金,五百英镑。那个海军枪炮军士长最后耍起无赖来了,我只好另加一百美元摆平了他,否则,对我和您都不利。‘门儿都没有!’他是这样说的,而且说到做到,但是,最后那一百美元奏效了。从一开始,我花费二百英镑,所以,我拿不到钱,是不可能脱手的。”

冯·博克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看起来,您对我的信誉的评价不是很高啊,”他说,“您是想要拿到了钱才交出密码本。”

“是啊,先生,这就叫交易。”

“那行,照您说的办,”他在桌子边坐下来,开了一张支票,从支票本上撕下,但忍住没有给对方。“既然我们已经谈到这个份儿上了,阿尔特蒙先生,”他说,“我就不明白了,您不信任我,我为何要表现得更加信任您呢,您理解这个意思吗?”他扭过头看了看爱尔兰裔美国人,然后补充道,“支票放到这桌上,我有权要求查看纸包,然后您才能把钱拿走。”

美国人一声没吭,便把纸包递了过去。冯·博克解开缚住的一段绳子,揭开两层包装纸,然后眼睛盯着呈现在他面前的一个小蓝本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惊诧不已。本子的封面上印着烫金字体:“实用蜜蜂养殖手册”。面对着这样一个奇特怪异、毫无关联的书名,这位间谍头目才刚刚看了一眼,脖子便被人从后面像铁钳一样卡住了,五官扭曲着的脸庞被一块浸过氯仿的海绵捂住了。

“再来一杯吧,华生!”夏洛克·福尔摩斯说着,一边伸手拿起一瓶帝国托考伊葡萄酒。

身板结实的司机早就坐在桌子边上,迫不及待地把酒杯推过去。

“这真是好酒啊,福尔摩斯。”

“非同寻常的好酒,华生。坐在沙发上的我们这位朋友向我保证说,这酒是从舍恩布隆皇宫弗朗茨·约瑟夫[20]的专门酒窖中拿来的。麻烦你把窗户打开,氯仿的气味影响我们品酒。”

保险柜半开着,福尔摩斯站在前面把里面的文件一沓一沓地取出来,每一沓都要迅速地看一看,然后整整齐齐地装进冯·博克的旅行包里。德国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发出了鼾声,一根皮带捆住他的双臂,另一根捆住了双腿。

“我们不用急,华生,不会有人来干扰的。请按一下铃好吗?这屋里除了玛莎没有其他人,她可是起到了令人钦佩的作用啊。我刚一开始接受这桩案件时就把她安插在这儿了。啊,玛莎,听到一切都顺利,你会很高兴的。”

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出现在房间门口,微笑着朝福尔摩斯先生行了个屈膝礼,但神情不安地朝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看了一眼。

“没事的,玛莎,他没有伤着。”

“这样就好,福尔摩斯先生。从他的行为、见识来看,他其实是个善良友好的主人。他昨天请求我陪同他夫人一道到德国去,但那样的话就没法配合您完成计划啦,对不对,先生?”

“是啊,确实如此,玛莎。只要您在这儿,我心里就踏实了。今晚我们等待您的信号等了一阵子。”

“那位秘书一直在,先生。”

“我知道。他的车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还以为他待在这儿不走了。我知道,有他在,先生,您的计划不好实施。”

“是啊,确实如此。对啦,也就是等待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后来看见您房间的灯熄了,便知道平安无事了。玛莎,明天在伦敦的克拉里奇旅馆[21],您可以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很好,先生。”

“我看您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是这样的,先生。他今天寄发的七封信,我还跟平常一样记下了地址。”

“很好,玛莎。我明天再仔细查看。晚安。这些文件,”老太太离开时,福尔摩斯接着说,“不是很重要的,因为文件所涉及的情报当然早就送给德国政府了。这些是原件,无法安全带出英国。”

“那就是说已经毫无用处啦。”

“也不能这么说,华生。这些文件至少可以让我们国家的人知道,哪些已经被人家知道了,哪些还不知道。我可以说,其中有许多文件是经过我的手送过来的,而不用我说明,根本不可靠。看到一艘德国巡洋舰按照我的计划驶入索伦特海布雷区,这可是会替我的晚年增光添彩啊。但是,你,华生,”——他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双手按住老朋友的肩膀——“我都不大了解你的情况,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你看上去还像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嘛。”

“我感觉年轻了二十岁呢,福尔摩斯。收到了你发来的电报,要我开着车到哈里奇同你会合,这时候,我很少像这样高兴。但是,你,福尔摩斯——你也没有什么变化啊——只是蓄起了怪异的山羊胡。”

“这也算是替国家做出的一点牺牲吧,华生,”福尔摩斯说着,一边用手捋了捋小胡子,“明天就成了可怕的回忆了。把头发给理了,外表再做些修饰,明天到克拉里奇饭店时,我毫无疑问又跟先前玩弄的花招一样,是个假冒的美国人了[22],——对不起,华生,我纯正的英国看来被永久给糟蹋了——因为我接受了那样一项工作。”

“但你已经歇业隐居了,福尔摩斯,我们听说你隐居在英格兰南部丘陵地带一处农家小别墅里,整天同蜜蜂和书籍为伴。”

“一点没错,华生,这就是我在悠闲生活中取得的成果,这是我最近这些年所从事的丰功伟业!”他从桌上拿起那本书,接着念出完整的书名:《实用蜜蜂养殖手册——附蜂王隔离观察记》。“这是我独自一人完成的,是我日夜辛劳、殚精竭虑的结果,我悉心观察了那个辛劳小群体的情况,就如同我曾经密切注视着伦敦的罪犯世界一样。”

“但是,你怎么重操旧业了呢?”

“啊,我自己都常常对此惊诧不已。如果仅仅是外交大臣出面,我倒是抵挡得住,但是,首相也屈尊俯就地光临寒舍,这时候——!实际情况是,华生,躺在沙发上的这位先生对于我国人民可有用处啦,可谓举世无双。事情出了问题,可是没有人弄明白到底为何会出问题。怀疑有特工,甚至逮住了,但有证据显示,有一支强大的秘密核心力量存在。把它揭露出来,这是绝对必要的。我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负责调查此事。耗去了我两年的时间啊,华生,但这期间并不缺乏刺激。等我把详细情况向你介绍了,你就会知道情况有多么复杂啦。我从芝加哥开始了自己的使命之旅,在布法罗的一个爱尔兰人秘密团体中接受了训练,给斯基巴伦的警察制造了大麻烦,最后进入了冯·博克手下一个间谍的视线,此人认为我是个适合的人选,便举荐了我。从那以后,我一直得到他的信任。这样一来,他的部分计划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了,五个最得力的谍报员也被送进了监狱。我盯着他们,华生,成熟了就摘掉。得啦,先生,但愿您依然如故啊!”

福尔摩斯的最后这句话是冲着冯·博克说的,后者喘了一阵粗气和眨巴了一阵眼睛之后,平静安宁地躺在那儿听着福尔摩斯的叙述。听后歇斯底里地用德国话大骂了一通,情绪激愤,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面对对方的恶语咒骂,福尔摩斯继续快速审视那些文件。

“德语虽然不悦耳动听,但是所有语言中最具表现力的。”冯·博克骂得口干舌燥,住嘴了之后,福尔摩斯随即说了一句。“嘿!嘿!”福尔摩斯补充道,一边盯着一幅摹图的一角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了起来,“这又该抓一只鸟进笼子了,没想到薪水出纳员是这么个浑蛋,不过我注意他很长时间了。冯·博克先生,您有很多问题需要回答。”

被俘的人挣扎着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抓他的人看,目光怪异,既惊讶又仇视。

“我要同你一较高低,阿尔特蒙,”他说,话说得很慢,“搭上性命,我也要同你一较高低!”

“这首悦耳动听的老歌,”福尔摩斯说,“往昔的日子里我听得可多啦。是已故悲痛悔恨的莫里亚蒂教授[23]最爱听的旋律。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24]也用柔和的颤音哼过这个曲调。而我依旧隐居在英格兰南部丘陵地养着蜜蜂呢。”

“你个该死的,你是个双面间谍!”德国人大吼着,缚住的身子挣扎着,愤怒的眼睛里冒着杀气。

“不,不,没有您说的那么糟,”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毫无疑问,听了我的话之后,您一定很清楚了,芝加哥的阿尔特蒙先生其实并不存在。我利用了他一下,他已经消失了。”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真的无关紧要,但是,既然您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冯·博克先生,那我不妨告诉您,这不是我头一回同您那个家族的人打交道。我过去在德国办过大量的业务,我的名字您可能很熟悉。”

“愿闻其详。”普鲁士人表情严肃地说。

“您的堂兄亨利希担任帝国公使那一阵子,使得艾琳·阿德勒与已故波希米亚国王[25]分手的正是我。把您母亲的兄长格拉芬斯坦因伯爵救出,免遭虚无主义者克洛普曼谋杀的也是我。还有——”

冯·博克坐起身子,惊愕不已。

“原来是一个人啊。”他大声说。

“一点不错。”福尔摩斯说。

冯·博克呻吟着,瘫倒在沙发上。“那些情报大多都是经过你的手啊,”他大声吼着,“有什么价值呢?我都干些什么?我一辈子都给毁了!”

“毫无疑问,是有点靠不住,”福尔摩斯说,“需要做些核实工作,而您却没有时间核实。你们的海军上将可能会发现,新式的大炮比他预料的要大些,巡洋舰的速度也可能要快一些。”

冯·博克一把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悲观失望了。

“还有许多其他的细节问题,毫无疑问,到时候就会一清二楚的。但是,您有一种德国人身上很少有的素质,冯·博克先生:您是个运动员。您的智慧超过很多人,但是最终却被人家超过了,当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您就不会对我怀有什么恶意了。毕竟,您已经替自己的国家尽了最大努力了,而我也替我的国家尽了最大努力,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自然的吗?再说了,”他一边补充道,一边并非不友好地把一只手搭到眼前这个被制服者的肩膀上,“总还是比败在卑鄙险恶的敌人面前要强一些。现在这些文件已经整理完毕了,华生,如果你能够帮助我处理一下这个俘虏,我觉得,我们可以立刻出发去伦敦了。”

冯·博克身强力壮,加上拼命挣扎,要把他弄走绝非易事。最后,朋友二人架着他的一条胳膊顺着花园的小路缓慢前行。而仅仅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骄傲自豪,信心满满,接受着那位著名的外交官的祝贺,当时就是行走在这条小路上。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最后挣扎之后,他被抬起来放进了那辆小汽车的座位上,手脚依旧缚住了。他的那只珍贵的旅行包也放在了他的身旁。

“我保证,只要条件允许,我会尽可能让您感到舒适的,”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福尔摩斯说,“如果我点燃一支雪茄放到您的嘴里,不算是粗鲁放肆吧?”

但是,面对怒气冲冲的德国人,一切礼节顾念都无济于事了。

“我想你很清楚,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如果你们的政府授意你这样做,那就是战争行为啦。”

“那怎么解释你们政府的这一切行为呢?”福尔摩斯说,轻轻拍了拍旅行包。

“你只代表你个人,你无权对我施行逮捕。整个程序绝对是违法的,也是令人无法容忍的。”

“绝对是这样的。”福尔摩斯说。

“这是在绑架一个德国公民。”

“还偷窃了他的私人文件。”

“行啦,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你和你的同谋全在这儿啦。如果我们路过村庄时,我大声呼救的话——”

“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有这样愚蠢的举动的话,那您就可能在这个村庄旅馆有限的两块招牌旁再添上一块啦,即‘悬吊普鲁士人处’。英国人普遍很有耐性,但眼下有点急躁上火,最好还是不要过分惹怒他们。不,冯·博克先生,您会平静理智地随我们到苏格兰场去的,在那儿,您可以把您的朋友冯·赫林男爵叫来,不过事已至此,您可能没有办法填补他替您留好的公使馆随员的位子了。至于你嘛,华生,你加入我们当中来,还是做你过去做过的事情。我很清楚,伦敦方面少不了你。陪我到露台上站一站吧,兴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平静的交谈了。”

朋友二人亲密无间地交谈了一会儿,再一次回首了往昔,“俘虏”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在做着无谓的挣扎。他们转身走向汽车时,福尔摩斯向后指了指洒满月色的大海,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要起东风了,华生。”

“我看不会吧,福尔摩斯,天气暖和着呢。”

“好心的老华生啊!在一个变幻莫测的时代里,你就是个不变的标杆。就是要起东风了,这样的风在英国可是从来都没有刮过的啊,那会是寒冷猛烈的。华生,在狂风摧残下,我们很多人是会凋零的。但同样是上帝起的风,风暴过后,阳光下的一片土地将会更加纯洁,更加美好,更加强盛。出发吧,华生,我们该上路了,我有一张五百英镑的支票,得早一点去兑现,因为开具支票的人叫它作废就会作废的。”

注释:

[1]本故事于1917年9月和1917年9月22日分别发表在英国的《河岸》杂志和美国的《科利尔》杂志上,案件发生在1914年8月2日。从案发时间上来判断,这应该是福尔摩斯侦办的最后一桩案件,故事的标题也蕴含了这一层意思。本故事是整部《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两篇以第三人称叙述的故事之一,另一篇是《王冠宝石之谜》。还有《血字的研究》和《恐怖之谷》两部长篇的后半部分也是以第三人称叙述的。

[2]此处指1914年8月,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在1914年7月28日至1918年11月11日间,主要发生在欧洲,但波及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被卷入这场战争,是欧洲历史上破坏性最大的战争之一。在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这场战争被称为“世界大战”。主要是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战斗。德国、奥匈、土耳其、保加利亚属同盟国阵营,英国、法国、日本、俄国和意大利则属协约国阵营。战争期间,很多亚洲、欧洲和美洲的国家加入了协约国。

[3]此处指伦敦的奥林匹亚中心。

[4]弗卢辛(Flushing,也叫弗利辛恩,Vlissingen)是荷兰西南部的港口城市,地处西斯海尔德河口,瓦尔赫伦岛南岸,距海牙西南约八十八公里。

[5]约翰·布尔先生(Mr.John Bull,亦可译为约翰牛)是英国人的绰号。原本是18世纪英国作家约翰·阿布什诺特在《约翰·布尔的历史》中所创造的一个矮胖愚笨的绅士形象,以讽刺当时辉格党的战争政策。由于“布尔”在英文中是牛的意思,故译为“约翰牛”。随着该书的行销,人们便用“约翰牛”来称呼英国人,后来,约翰牛渐渐专指英国,成为英国的代名词。

[6]朴次茅斯(Portsmouth)是英格兰东南部汉普郡的一座海滨城市,南临索伦特海峡,1496年海军造船厂在此设立,1540年起成为英国皇家海军基地。

[7]英吉利海峡(English Channel)位于英法两国之间,是国际航运要道。

[8]罗塞斯(Rosythe)是英国的一个重要海军基地。

[9]卡尔顿公馆巷(Carlton Terrace)是当时德国驻伦敦公使馆的所在地。《修道院学校绑架案》中的霍尔德尼斯公爵在伦敦的宅邸就在卡尔顿公馆巷。

[10]英国人把标准英语称为“国王英语”或者“女王英语”(“King’s[Queen’s]English”)。

[11]此处指进入德国公使馆。约克公爵府邸台阶处(Duke of York’s Steps)指约克公爵纪念柱处的台阶,纪念柱位于卡尔顿公馆巷,是为纪念乔治三世的次子约克公爵而竖立的,建于1831年。

[12]托考伊(Tokay)是匈牙利举世闻名的品牌葡萄酒,据说路易十四第一次品尝托考伊葡萄酒后,盛赞它为“王者之酒,酒中之王”。离布达佩斯二百公里处的托考伊葡萄酒产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历史文化遗产。亦参见《四签名》中的注释。

[13]哈里奇(Harwich)是英格兰埃塞克斯郡一座风光秀丽的小镇,位于英格兰东南部,斯陶尔河和奥威尔河的交汇处,地势优越,是英国的海军基地。

[14]策柏林(Count Ferdinand von Zeppelin,1838—1917年),亦可译为齐柏林,德国军官,策柏林硬式飞艇的设计者和制造者,曾参加普奥战争(1866年)和普法战争(1870—1871年),1891年退役后研制成第一艘飞艇,1911年在腓特烈港做首次飞行。

[15]不列颠妮亚(Britannia)是英国女神的名字,可能起源于凯尔特神话。早期的不列颠妮亚被描绘为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头戴古罗马百夫长头盔,身披白色的古罗马宽外袍,右乳**,坐在岩石上的宝座上,手持矛和盾。或手持旌旗,坐在波涛上方的球体上。17—18世纪,大不列颠岛上的英格兰和苏格兰开始走向统一,国力增强,随着大英帝国的不断扩张,不列颠妮亚逐渐成了大不列颠的化身。到了维多利亚时代,女神被描绘成头发褐色或金色的年轻女子,依然穿戴着古罗马的宽袍和头盔,但手持的是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站在海面,身边是绘有英国米字旗的希腊圆木盾。

[16]美国的绰号,详见《恐怖之谷》中的注释。

[17]扬基人(Yankee)是欧洲人对美国人的统称。

[18]波特兰(Portland)是英格兰多塞特郡最南端的一个岛屿,位于英吉利海峡。岛上现在仍然保留着两座监狱。

[19]荷兰(Holland)的全称是尼德兰王国,位于欧洲西北部,国土总面积四万多平方公里,濒临北海,与德国、比利时接壤,1848年成为君主立宪国,“一战”期间保持中立。

[20]弗朗茨·约瑟夫(Franz Josef,1830—1916)是奥地利皇帝,奥匈帝国及匈牙利的国王,1914年6月28日,在斐迪南王储在萨拉热窝遭刺杀后,于7月28日对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21]克拉里奇旅馆(Claridge’s Hotel)是伦敦的一家豪华旅馆,坐落在布鲁克街和戴维斯街的拐角处,建于1812年,与英国皇家有着深远的关系,人们有时候称之为“白金汉宫的附属建筑”。

[22]关于福尔摩斯根据案件调查的需要乔装改扮成各种不同角色的详细情况,参见《黑彼得案》中的注释。

[23]参阅《最后一案》中的描述。

[24]参阅《空屋擒凶》中的描述。

[25]参阅《波希米亚丑闻》中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