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到头(1 / 1)

总角流年 严风华 777 字 3个月前

一走到头

为了补贴家用,我又开始了砍柴。这仅当作插队前的体力储备。

我一般都是跟班上的同学去。但我发现,砍柴的同学既不用肩挑,也不用人力车了,而是独轮车,几乎每人一辆。装多装少,走快走慢,都是自己的事。

这种劳动方式,在我看来是过于奢侈了。

我打算自己做一辆独轮车。我做过一些木工,知道怎么开榫头。

表哥时不时来县城赶圩。我告诉表哥帮我备两根山木,做独轮车的车把。

过了一个多星期,表哥给我扛来了两根大小一致、手臂一般粗的山木。表哥说,你先放一两个月,等木头干了才行。

可我心急,仅过一个星期,我就动手做了。其实很简单,在车头的位置,把车把凿开两个榫头,用两根短木将两个车把连接,再装上车轮就行了。

第二个星期,我就约同学去砍柴。

这一次去的地方是一个叫黄茅岭的大石山,离县城有十多公里。七八个同学,各自推着独轮车,浩浩****,那感觉真好。放下车,拿起柴刀就入山。入山越深,柴就越多,柴杆也越粗。下午五点多,我们全部砍足装车出山了。但还没走到公路,我的车轮胶就脱落了。我是用一个废弃的旧砧板做的轮子,根本没法固定车轮胶。同学看见了,却没有一个停下来帮忙,一个个嗖嗖地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只得恳请他们回去的时候务必告知我父母一声,让他们来接我。

他们一个个“哦哦哦”地答应了,然后嗖嗖地走了。

我落在了后面。好不容易将车推上公路。那时的公路都是沙石路,摩擦大,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没多久天就黑了,我又饿又乏,实在坚持不了,只得将车子推到路边的草丛里藏好,做好记号,然后取下饭盒和柴刀,独自回家。

那时的野外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几乎遇不到路人。当时是夏天,萤火虫忽隐忽现地在路边闪着丁点儿白光,来去无踪。我没见过鬼,但估计鬼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有一两部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路过。我招过手,但没有一辆给我搭乘。

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仍然没见父母来。我开始觉得着急,后来就变成了埋怨甚至愤怒:这么晚了,你们也放心让我一个人在野外啊?!

走着走着,我流泪了。我已经不害怕黑夜,但害怕渐渐漫上心头的那种被父母抛弃、没人在乎的感觉。

终于,黑暗中听见有一辆自行车“沙沙沙”地碾着沙石迎面驶来。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我的心跳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妈!”

“哎!”那个女子立即回应了一下,从那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跳了下来。

是母亲。她那清脆的声音,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辨认出来。

黑暗中,我们彼此迎面走去。

原来,我那些不懂事的同学并没有告诉我父母。天黑了,母亲见我久久未归,实在放心不下,饭还没吃就出来找我了。

十多年后,我和母亲无意中谈起此事。她说,那天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砍柴,只好胡乱选择了一个方向去找。这么巧,她选对了方向。一路上,她觉得走得太慢,就不断地拦截路过的手扶拖拉机,但就是没有一辆停下。最后碰上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母亲十分冒险地求那男子给她搭了一段。她说,如果找不到我,她将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天啊,母亲如果不说,那将是一段烂在心底里的故事。那晚,母亲要是找不到我而一直走下去,那将会发生什么状况呢?

那段经历告诉我,有难的时候得靠自己,不能靠别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别人。

有难的时候,只有亲人舍命帮你,别人无法舍命帮你。

回到家,父亲和弟妹都在等我吃饭。我记得那饭桌上放有一大碗炖猪脚。父亲嘻嘻地对着母亲笑:呶,不是回来了嘛,担心什么?

母亲脸上一直挂着愠怒。可以猜得出,事先母亲曾经要求父亲一起去找我,但父亲没有去,他相信我能自己回来。

这是做母亲的和做父亲的不同。

如果母亲不去找我,我也许会憎恨父母一辈子。

如果母亲一去不返,父亲也许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