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行(1 / 1)

北上何所苦,北上缘太行。

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

马足蹶侧石,车轮摧高冈。

沙尘接幽州,烽火连朔方。

杀气毒剑戟,严风裂衣裳。

奔鲸夹黄河,凿齿屯洛阳。

前行无归日,返顾思旧乡。

惨戚冰雪里,悲号绝中肠。

尺布不掩体,皮肤剧枯桑。

汲水涧谷阻,采薪陇坂长。

猛虎又掉尾,磨牙皓秋霜。

草木不可餐,饥饮零露浆。

叹此北上苦,停骖为之伤。

何日王道平,开颜睹天光。

《北上行》应是拟曹操乐府诗《苦寒行》而作。《苦寒行》首句为:“北上太行山”,此诗首句为:“北上何所苦”,故题名《北上行》。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初期,安禄山攻占洛阳后,给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诗人描绘了人们背井离乡,辗转流亡的悲惨景象和愁苦心情。此诗格调低沉、苍凉,很有感染力。

“北上何所苦,北上缘太行。”缘,沿着;太行,即太行山,位于山西高原与河北平原之间,大致为南北走向。意为:往北迁徙最让人感到痛苦的是什么?那就是得沿着太行山流亡。这两句巧妙设问,极言太行山的险阻是造成行程艰难的重要原因。但为什么要“北上”?这一设问提纲挈领全文,开启读者对这一惨象进行深深的思索。

“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磴道,狭窄的石径;巉岩,高峻的山石。大意为:狭窄的石径盘旋而且险峻,高峻的山石向着天空耸立而出。此联写沿着太行迁移确是路途艰难,山势险阻。这句回答了“何所苦”的自然原因。

“马足蹶侧石,车轮摧高冈。”蹶,跌倒。意为:马踩在倾斜的岩石上而摔倒,车轮碾过高高的山冈时损坏掉。道路的狭窄险要甚至毁坏了交通工具,可见此行的痛苦,人们还将面临更严重的磨难。

“沙尘接幽州,烽火连朔方。”幽州,即安禄山占据的范阳;朔方,北方,一说郡名,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和内蒙古自治区西南一带。意为:沙土尘埃与幽州相接,烽火与朔方相连。句中运用互文见义的手法,意即包括幽州、朔方在内的广大地区都处在一片战乱之中,这里回答了“何所苦”的社会原因。

“杀气毒剑戟,严风裂衣裳。”毒,凝成。意为,马剑戈戟上凝着杀气,凛冽的寒风撕破了衣服。战乱造成的祸害极其严重,人们无家可归,在寒风中饱受煎熬。

“奔鲸夹黄河,凿齿屯洛阳。”奔鲸,奔突的鲸鱼,这里指安禄山的部将;夹黄河,占据黄河两岸;凿齿,古代传说中的野兽,齿长三尺,其状如凿,此处代指安禄山;屯洛阳,驻军洛阳城,指安禄山占据洛阳后,自立为大燕皇帝。意为:像奔突的鲸鱼一样凶猛的安禄山的部将占据了黄河两岸,像凿齿一般可怕的安禄山屯兵洛阳。此句极言叛军为祸之烈,人们对其痛恨之深,把他们看做洪水猛兽一般。

“前行无归日,返顾思旧乡。”往前走不知何处是归程,回头望去,又不由得深深思念起自己的故乡。迁徙中的人们感到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放眼前程,路途险阻而遥远,无边无际,回首故乡,已被战火淹没。

“惨戚冰雪里,悲号绝中肠。”冰天雪地里,人们更加悲惨忧戚,悲哀号哭,肝肠寸断。此联极言难民们在途中踯躅难以前行的凄惶境况。

“尺布不掩体,皮肤剧枯桑。”剧,甚。意为:衣不蔽体,饱受风吹雨打,皮肤比枯燥的桑树还要干巴。此联极言落难者已被摧残得不成人形。

“汲水涧谷阻,采薪陇坂长。”汲水,打水;涧谷,两山间流水的水道;陇坂,山冈上的陡坡。意为:想到涧谷中打水又太多阻碍,想到山冈上砍一些柴,山坡又太高了。意即,人们的生活条件极为艰苦,连基本的生活资源都难以得到,势难存活。

“猛虎又掉尾,磨牙皓秋霜。”掉尾,摇尾,指老虎扑食的形态;皓,白。意为:老虎摇动尾巴准备扑食,磨动的牙齿像秋霜一样白惨惨的吓人。“苛政猛于虎”,这残酷的战争使无数无辜者为之受累,又何尝不是比老虎还凶猛。此联写途中人们还会遭受更多意外和想象不到的苦难,痛斥不义的战争给人民造成的灾难有甚于猛虎。

“草木不可餐,饥饮零露浆。”零露浆,树上滴下的露水。意为:草木不能食用,肚子饿了只好喝树上滴下的露水。进一步描写苦难的生活。

“叹此北上苦,停骖为之伤。”骖,指驾在车前两侧的马;停骖,即停车。句意为:我也因为叹息这北上迁移的难民们的痛苦而悲伤得停下车来。此句极言诗人十分同情难民们的遭遇,正因为诗人有人道主义的心肠,所以才写出了这篇凄惨感人的不朽作品。

“何日王道平,开颜睹天光。”王道平,天下太平;睹天光,重见光明。意为:什么时候才能得以天下太平,可以笑着重见光明。此联是诗人美好的愿望,也是对这愿望的实现遥遥无期的无限惆怅。

全诗以巧妙的设问开篇,为找到答案,诗人以沉痛的心情审视难民们绕行的太行山,找到这因自然环境而致的第一个原因,随即又放眼广阔的政治背景,找到迫使人们迁徙的战乱这一社会问题,是为另一个原因。虽然明了“何所苦”的原因,诗人却无力为他们排解,只能以更加沉痛的笔触描绘那悲惨的情景。直至停下马车,不忍再看,仰天狂呼:“何日王道平,开颜睹天光。”诗中笔触极为细致,追本溯源,刨根问底,描绘灾民图时由环境而哭声,由哭声而身体,由身体而行动,莫不穷形尽相,给人以极深的印象。此时诗人对月挥杯的飘逸,抽刀断水的豪迈,俱统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两眼含泪的悲哀与深切的同情。诗人的伟大之处正在于他坦**的胸怀既能容得下三山五岳,也容得下明月鲜花,其中更多的则是对普通民众疾苦的关注与深切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