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莽苍饶荆榛,驱马荒城愁杀人。
魏王宫观尽禾黍,信陵宾客随灰尘。
忆咋雄都旧朝市,轩车照耀歌钟起。
军容带甲三十万,国步连营一千里。
全盛须臾那可论,高台曲池无复存。
遗墟但见狐狸迹,古地空余草木根。
暮天摇落伤怀抱,倚剑悲歌对秋草。
侠客犹传朱亥名,行人尚识夷门道。
白璧黄金万户侯,宝刀骏马填山丘。
年代凄凉不可问,往来唯有水东流。
大梁,今河南开封。这首诗是诗人游历古大梁城时所作。诗人见昔日繁华之都市,今日已一片荒芜。面对这昨盛而今衰之景不由心生感慨:当日显贵今已无名,昔日侠士,犹然名垂千古;同时诗人还看到,人事变更何其难测,而东流之水,亘古淙淙。全诗格调苍凉、古拙,如出土之黄钟大吕,让人抚今追昔,感慨深思。
“古城莽苍饶荆榛,驱马荒城愁杀人。”饶,多;荆榛,泛指丛生的荆棘杂草。意为:古城长满了荆棘杂草,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气象之中;我骑马来到这古城前,目睹荒芜的景象,不由愁思满怀,难以自己。诗人开篇直奔题目,点明驱马大梁之事;“愁”字又提纲挈领全文,表明全文皆是有感于此城的兴衰而发,基调忧郁,感情深沉。
“魏王官观尽禾黍,信陵宾客随灰尘。”魏王宫观,古大梁在战国时是魏国都城,故有此语;禾黍,语见《诗经·王风·黍离》毛序:“周大夫行役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信陵,战国时魏公子无忌,封号信陵君,礼贤下士,《史记·魏公子列传》说他:“致食客三于人。”意为:魏王的宫室、庙观都长满了禾黍;信陵君和他的宾客们都随着灰尘一去了无痕迹。这是感叹昨天的繁华都不复存在。
“忆昨雄都旧朝市,轩车照耀歌钟起。”朝市,朝廷街市;轩车,有帷幕且前顶较高的车。歌钟,富贵人家的音乐、歌舞。意为:想当年在雄伟的都城的朝市上,华贵的车骑华光四射,高雅的乐声悠扬此起彼伏。
“军容带甲三十万,国步连营一千里。”军容,军队的规模装备;三十万,据《战国策·齐策》载:“昔者魏……带甲三十六万。”国步,这里指国土面积;连营,接连扎下营寨。意为:精锐的军队,规模达三十万之多,国土上营寨连绵,相接千里之遥。这是极言当年鼎盛时期的魏国国力之强盛、疆域之广阔。
“全盛须臾那可论,高台曲池无复存。”论,言说;高台曲池,泛指楼台湖池。意为:全盛的那段时光对于永恒的历史来说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哪里可以言说,连当年那些楼台、湖池都早已不复存在了。诗人从对过去的追忆中回到现实,看到那繁盛的景象都已过去,如今只剩“荒城”一座,感到十分苍凉。
“遗墟但见狐狸迹,古地空余草木根。”遗墟,荒废的城市建筑。意为:断壁残垣间只有狐狸跑过的痕迹,古旧的土地上只留下了几许昔日草木的枯根。此二句极言古大梁城此时的荒凉,人迹罕至,与前文的辉煌相比较令人抚膺长叹。
“暮天摇落伤怀抱,倚剑悲歌对秋草。”摇落,凋零。意为:天色已晚,草木凋零,目睹此情此景,不由手把长剑,悲极而歌。诗人难以自已的伤感和悲壮的举动更给这古城增添了几分苍茫之意,也反衬出昨盛而今衰的对比实在太强烈。
“侠客犹传朱亥名,行人尚识夷门道。”朱亥,据《史记·魏公子列传》所载:他本为屠夫,后为信陵君击杀晋鄙,夺兵抗秦救赵,是战国时著名的侠士;夷门,魏大梁城东门,当时有隐士侯赢,七十岁,为夷门看守。信陵君曾迎为上客。他献计窃兵符夺兵救赵。信陵君离魏,他自刭为之送行。事见《史记·魏公子列传》。意为:侠客朱亥的威名至今为人所传颂,路过的行人都还能认出经过夷门的道路。此二句极言信陵君知人善任,侠士们甘为知己而死,这种气节一直为人所称道,诗人亦对此感慕不已。
“白璧黄金万户侯,宝刀骏马填山丘。”句意为:那些身佩白璧腰缠黄金、食封万户的侯爵,以及手持宝刀、跨着骏马的战将,早已被埋葬在了山丘之中。意即,富贵不再,其人更是湮没无闻。
“年代凄凉不可问,往事唯有水东流。”意为:当年发生在这古大梁城里的凄凉旧事已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湮没无闻了,谁还能深究其个中缘由呢,往来其中的人们也只能看见那流水从容东流而去,也许,它就是那段历史的见证。意即时间长河之无垠绵长,任何沉浮其间的人和事都将如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诗人由古大梁城的兴衰,领悟到更深层的人生、自然的哲理,全文的思想在这一句中升华,其苍凉、悠远的内涵如东流之水一般令人不敢望其项背。
全诗先写陡见大梁城的荒凉,很自然地引起诗人对昔日盛况的追忆;瞬息间的追忆之后不得不又面对此衰败之象;诗人于此衰败之象中进一步看到,其中富贵者已然无闻,而侠士风范至今为人称颂,不由心生追慕之意;在一连串的深思后,诗人总结出,人类的兴亡更替在大自然的永恒面前实在微不足道。全诗的行文完全紧扣诗人的思绪,时而低沉,时而悲壮,时而慷慨,时而苍凉,其孜孜以求不断探索的精神令人钦佩,诗人晚年时能别有一番作为,被誉为: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莫过于适。确实与他兀兀穷年,努力探索有莫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