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资本的幽灵(1 / 1)

本章源自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之“形而上学”特征的洞察。《资本论》第1章中有“幽灵般的客观性”(ghostly objectivity)、“可感觉的超感觉性”(sensuous super-sensuousness)、 “神秘性”(mysteriousnes)、“转向它的对立面”(turns into its opposite、 “站在它的头上”(stands on its head、“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metaphysical subtleties and theological niceties)、“空想的”(fantas-

tid)、“荒谬”(absurd)等说法。我所使用的语言不仅仅是修辞学的。许多人抱怨马克思的“价值”概念是形而上学的。他们没有看到,马克思自己这样说却将之视作现实的特征。这种“价值的形而上学理论”是我旨在辩护的对象。资本主义的标识是生产和流通的物质过程屈从于价值的幽灵般的客观性。我们的标题和正文都使用了雅克·德里达(J.Derrida)在评论马克思著作这方面内容时所使用的语言。①

我们将表明,资本主义的中心存在虚空(void)。它因商品交换的本质而产生,商品交换从使用价值的全部内容(substance)中进行抽象,或不存在于使用价值的全部内容中。随之形成的是不取决于任何既定共同内容(这种内容并不存在)的商品统一形式——这一点即将被论证。资本主义的历史特点在于“本体论颠倒”的出现,通过“本体论颠倒”,直接地作为使用价值之否定的(交换 “价值”获得了自我存在即真实“存在”(Being)——尽管是空洞(empty) “存在”(Presence)的真实“存在”。因此,价值产生于作为“幽灵”——它游**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真实世界”——的虚空中。价值的幽灵般的客观性对生产和流通的物质过程的这种原初置换,当幽灵(以自我假定的资本的形式)控制它时得到补充。

在这样一篇短文中,如此大的命题必然呈现出纲领性的特征。只有观点的最基本含义可以给出。首先给出商品交换的形式理论性解释,接下来以“非存在”(Nothing)与“存在”(Being)的辩证法为基础概述价值的基础本体论,最后证明这种“非存在”的幽灵是支配性的。

商品交换

这一部分将用“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范畴分析商品交换的本质。我在这里采用马克思的术语,所以如下一点应该得到解释:在他的用法中, “使用价值”被认为是相关物品的自然存在(body)。正是内在于物品的各种属性使其具有各种用途,但马克思并不关注这些关系,他实质性地使用这一术语,以至于有可能把一种商品称作“一种”使用价值。当使用价值与其“价值”做对比时,以这种方式提出这一点加深了悖论的意味,因为马克思不是在关系的意义上(在这里价值代表一种交换比率)谈论它,而是再一次实质性地谈论它,以至于可以把商品说成是“一种”价值。因此这里存在实体共在论(consubstantiation)。可以说每一种商品的自身都“包含”两种实体,即它的使用价值和价值。前者对每一种商品来说都是特殊的,但后者却是(以资本主义方式生产出来的)普遍实体,每个商品都只是其实例或特定数量。

现在尽管将一种商品称作“一种使用价值”也许会被视作有点特殊的说法,但却几乎不会有人反对,因为在这种描述下商品的自然存在显然是可被审视的实体。相反,将“价值”说成实体则会遭到大量反对。自塞缪尔·贝利攻击李嘉图以来,这种观点已遭到拒斥(但马克思没有拒斥这种观点),人们普遍支持另一种观点,即认为没有价值实体,并且就价值表现为商品的一种属性即商品所“具有”的某物而言,这被视作与“交换价值”相等同的纯粹关系属性,并因而是不稳定的。因此仅仅断言价值是内在于商品中的实体,是有问题的。下面的讨论是旨在通过交换形式的辩证发展为这个假定提供基础的一系列步骤中的第一步。

如下一点将得到论证:(货币)交换直接产生了空无内容的纯粹形式世界。声称能够将“价值”确立无疑地还原为明确内容的两个主要学派分别坚持的是劳动价值论(the labour theory of value)和边际效用论(the marginal utility theory)。这两个学派将被简略地考察,并且由于它们无法把握基于交换诸关系的“真实抽象”的客观有效性而遭到拒斥。

在交换之前或之后千真万确的是:在交换本身的范围内商品完全是从它作为使用价值的特征中抽象出来的。这里非常重要的是,这个抽象及它所产生的“唯名论的”(空洞的)普遍性并非意识的结果,而是在真实的交换过程中客观地建构起来的。这是从商品作为使用价值的特点(这个特点在交换期间是不在场的)中的物质抽象。商品获得了作为新规定性的价值特点,而相关商品的自然存在则在通过它们生命循环的这个阶段时扮演加诸它们之上的这一规定性的承担者的角色。它们服从于价值形式。

价值形式中的焦点是,抽象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然科学——当它研究(比如)质量并将物体置于这种描述之下而不管物体的其他属性时——所使用的同种类型的抽象。因为质量实际上是相关物体的既定属性,它存在于每个物体中。但价值是由社会赋予的属性。正如马克思所说 “在商品体的价值对象性中连一个自然物质原子也没有”①。在交换形式上似乎不存在对人们想交换什么的自然限制。因此初看起来似乎存在一个空洞的调节者,专门规范各种异质性关系。价值形式理论的关键发展是如下的洞见,即价值形式发展到由于自我增殖的价值而形成自我关系并“掌控”提供给它的生产和消费世界的程度。

交换的规定性在尺度上是与使用不可通约的。请注意: “我们从使用中抽象”与通过忽略使用的特殊性而从异质性使用价值中产生抽象“效用”是十分不同的。庞巴维克(B?hm-Bawerk)正确地看到——尽管他错误地抱怨:当马克思从商品的使用价值中进行抽象时,他甚至也从属(genus)本身中进行抽象。②交换当然不是效用的“共同属性”的实现。正如马克思正确指出的,一个东西在成为一种使用价值以前,必须被实现为一种交换价值。人们可能会说,交换以双方对A与B的比较性偏好为基础,但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实现的是交换者心目中这些偏好的某种权重,而非商品A和商品B的等同性。后者的等同性即A与B的等同性是指它们的交换价值,而不管什么外在条件形成交换比率。而且,交换不能建立在它们作为使用价值的等同性上,否则它是无意义的。相反,它们必须是不同的以至于一个人的偏好可以是A也可以是B。商品作为使用价值的非等同性在它们作为交换存在①(我们随后会这样称呼它们)的等同性中被置于一旁了。

如果使用价值在交换期间被“悬置”,那么这种“不在场”不是等同于毁灭而是等同于“距离化”(distantiation),以至于使用价值在远离交换规定性的层面上仍然有效。商品的自然存在显现在交换中,但它只是作为价值的“承担者”,它的使用价值已被实质性地置换。正如罗伊·巴斯卡(R.Bhaskar)所说,在一种层次、区域或视角上不存在的会在另一种层次、区域或视角上存在,这是“缺失的二元性”(the duality of absence)。②价值和使用价值不是一个商品的两极属性——像南极和北极那样。它们直接就是对立面。价值是的地方,使用价值就不是,如果使用价值是,那么价值就不是——这是两个不同的存在(being)区域。在一个区域中存在(present)的东西在另一区域中就是缺失(absent)的东西。商品关系结构的特点是使用价值和价值表现出这种二元性(然而它们最终相互贯通)。

劳动

在拒绝“效用”与交换价值的相关性后,让我们转向“劳动”。应当记得: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章中没有成功证明劳动价值论。他只是规定价值关系与劳动产品的交换有关,以及其他可交换物品有价格但无价值。第1章中给出的这个推论(如果它是一个推论的话)是不充分的,这不是什么问题。交换的本质正是如此,以至于在这个抽象的层面上没有什么确定的东西能够不通过价值形式的辩证法而被假定。那些坚决主张劳动内容的人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形式是如此的缺乏规定性以致任何东西和所有东西都能铭刻于其上。

如下说法当然是正确的:偶然的普遍性(这里指可交换性)必须被分解,以便集中在真正的普遍性(这里指劳动产品)上;但这必须被清楚地证明。而且接下来仍然有必要解释其他事物如何以在形式上等同于被选种类的方式出现。如果这一点仅仅当商品形式对产品来说不是特殊的并且其抽象普遍特点使它可以涵盖其他内容时才能实现的话,那么那个答案就表明这种形式可以在它自身的意义上得到分析。所以,如下论断——即在劳动中实际上存在着相对于价值形式的内容——就交换的纯粹形式而言是不正确的,因为许多非产品都一致地铭刻于形式之内。它需要另外的观点以确保一种劳动价值论版本(如我之前提供的那个版本)。①这里将证明,价值不能只被视作劳动表现的社会形式,它是像吸血鬼一样附着在劳动之上并以之为食的非自然形式。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正确地指出,不能从劳动开始并表明商品是劳动所采取的形式。马克思说,因为这种形式是异己地强加于劳动的,所以我们不得不从流通在它发展起来的形式中开始。②正是通过交换,抽象才将自身施于劳动之上,使其成为抽象的人类劳动,因为正是交换形式才在耗费劳动与它相称之前首先建立了必要的社会整合。

但马克思没能理解这意味着从价值形式开始进而提供原因以聚焦到对产品的探讨的叙述方法,而非从生产即“价值”开始进而令人费解地使商品形式范围包含非价值的叙述方法。就马克思最初假定被交换物品都是劳动产品而言,他在辩证术语上具有一个武断的起点。借助历史唯物主义对生产方式的更广泛关注,这可被外在地证明是有效的。但对跟从黑格尔辩证法模式的任何尝试来说,需要的是没有强加条件的绝对起点。只有在形成流通诸形式之后,才可以为辨识作为劳动产品的商品这个体系性的重要范畴提供基础。

总结一下:交换产生了没有任何既定内容的独特形式,因为所有使用价值——不仅是所有确定性效用而且还有范畴本身——都是不在场的。它先于交换被假定,在交换之后得到实现,仅仅在交换中不存在。

货币

当交换“不存在于”商品自然存在所固有的使用价值中时,它通过坚持所有商品作为可交换物是等同的而做到这一点。但既然可交换性不是商品同样固有的属性而是强加于商品上的东西,那么,要使之实体化(如果可以的话)就要假定某种既定的普遍性——无论是属性还是实体。因此,如果交换表明所有商品作为“价值”是等同的,那么它不能在对已经存在于使用价值领域的共同属性进行抽象这个基础上做到这一点——因为那里不存在这样的共性。仅仅被交换这个事实就在一般意义上将商品统一起来。既然可交换物的范围是无限的,那么描述任何事物的特征因而就不是辨识出从属于对象本质的某种因素,而是考虑操控事物的某种因素。简言之,交换不是来自其在商品中的内在力量。相反,将商品聚集到可交换物种类中的运作(operation),将自身反映到商品上并将价值归于商品实体,紧接着这种运作以拜物教的方式显现为一种内在力量。更准确地说,货币以社会性的方式被赋予直接可交换性的力量,而商品则由于在其价格中被归于它们的价值(worth)而被列为可交换物。

货币作为流通媒介看起来似乎只是出于便利的原因才“代表”(stand for)商品,处于商品的位置上。在这种观点下,理论将会忽视这个金属中介,将之视作遮蔽“真实经济”的面纱, “真实经济”的规律则从它们当前表现形式的抽象中予以研究。这种方法被误认为无法把握货币的本质及其在资本主义经济中的核心地位。

让我们借用马克思使用过的例子来表明货币的特殊性。 “动物”可“代表”猫和狗等,但它只是我们关于它们的概念。然而,当货币“代表”商品价值时,它却是客观存在的并进入与上述商品的客观关系中,就“好像” “动物”存在于猫和狗之外并进入与它们的关系之中那样。①然而当我们实体化“动物”时荒唐的事情,在货币“代表”商品时却是客观地合法的。它们的概念显形于硬币之中。而且,交换体系的这种“便利”取代了被假定要被中介的东西,把极端情况降格为它的活动(即牟利)中的支持者。

既然货币代表了商品作为价值存在的空洞性,那么它就不需要与商品分享共同属性并且实际上也几乎不需要任何“自然存在”——电子符号就能做到。诚然,货币被假定为在外在形式上代表商品本质,但既然不存在共同本质(除了它们对货币的关系),那么货币就代表了这种缺失的存在(the presence of this absence)!尽管某种使用价值(比如黄金)可被选定充当其可见形体,但这种充当(clothing)是偶然的。但既然起作用的是这项功能而非货币的特殊形体,那它就能被其本身的符号所取代。

总结一下:货币“代表”商品,不是因为它代表商品中的某种共同属性(在某些货币理论中,这一点也必须被它们所共享),而是相反,货币使自身居于商品的位置上,进而将这种共同关系强加于商品之上,并将值如此多的货币这种理想性意义作为商品的本质。因此,共同内容不是既予的而是辩证发展的,它融合了价值形式。

我们已经阐明了商品二因素(作为使用价值与作为价值)并描述了货币交换,为的是定位资本辩证法(将于稍后讨论)。这一点非常重视我们关于交换价值的形成与使用价值的缺失相一致的观点的重要意义。

罗伊·巴斯卡已经表明,本体论单一性(ontological monovalence)作为对现实的纯粹实证解释并不能解释真实的否定或缺失。应该承认,缺失(absence)与存在(presence)一样都是现实(reality)。①而且,既然“缺失”是真实的过程,那么通过这个过程而成为缺失的东西就不是纯粹的“无”(nothing),而是由产生它的特定过程所形成的“有规定性的无”。现在我们要在这一语境下通过确认如下一点——即价值通过对使用价值的有规定性的否定而在交换过程中形成——而定位价值理论。尽管这篇论文的主题是交换和流通建立了一个纯粹形式、没有内容并因此把控生产的“理念世界”,但这是与突现力唯物主义(emergent powers materialism)相一致的,并实际上也依赖于后者。②焦点在于使用价值的有规定性的缺失的突现性属性。由于突现力的机制,有可能假定:如果在基础层次上存在真实的有规定性的非存在(real determinate non-being),那么更复杂的实践也许会将它再次确定为伪实证的存在(pseudo-positive presence)。价值将被证明标识出一个“空洞的存在”(empty presence),并且如下观点将被论证:这种幽灵般的客观性占了经济生活内容的上风。

现在观点的恰当叙述如下:首先提供一个范畴表,然后讨论价值的这些形式的辩证法。这种辩证法将以黑格尔辩证法为模型,使用其最重要的两个范畴即“非存在”(Nothing)与“存在”(Being)。

这里的焦点是交换。引号里的术语对这一层次的叙述而言过于具体,但却可用来提供关于所发生事情的更易理解的“图像”。资本是这个计划旨在阐释的核心范畴。A行被理解为通过交换期间真实存在(使用价值)的缺失而产生辩证法,B行来自A行,是A行的准颠倒(quasi-inversion)。在A行, “生产”和“消费”(或者更抽象地说,用于交换的商品的存在及其消除)作为现实被假定为要进行交换,大量使用价值通过交换从一个人手中转移至另一个人手中。尽管使用价值在这里显现为要进行交换,但它在交换过程中是被悬置的。当商品横穿交换空间时,使用价值的这种缺失就形成了它们作为不是使用价值的“价值”,即完全的非存在(sheer nothing-ness)。因此这一行的特点是“将价值假定为(使用价值的)缺失”。接下来,交换中的商品只能被描述为“非使用价值”,但这种缺失可以说是为“非存在”现身于实证的自我存在“创造空间”(正如上表中间一列所表明的)。

就B行本身是对A行全部内容的有规定性的否定而言,从A到B的运动转向了一个颠倒的世界。在A行中“价值”只是使用价值的缺失,它与巴斯卡对本体论单一性的反对是一致的,而在这里它成为围绕缺失的存在——这种缺失的存在产生于使用价值的否定——而简化自身的现实。 “本体论颠倒”(ontological inversion)①是“否定之否定”的一个要素,但第一个否定是由交换带来的,而第二个否定则在交换空间中受到影响,这个空间以作为使用价值的商品的“真实存在”的缺失为基础。所以 “缺失了缺失”(absen-ting the absence)不是回到起点并回想商品毕竟是使用价值,相反,它导致抽象“非存在”(Nothing)变成其对立面即抽象“存在”(Being)。因此在B行,空间被什么充斥?完全的“存在”(sheer Being):交换的存在。在B行, “价值”通过置换②商品的真实存在而使其自身向我们显现为存在,因而商品在它们作为“价值”存在于交换中之前,已作为“价值”的“非存在”被假定为先于交换的,当商品超出交换就会发生“贬值”。所以,这个颠倒的“价值”世界将真实的存在(使用价值)转化为“非存在”,而把“非存在”转化为“存在”(价值)。因此B行的特点是“将价值假定为存在”。

请注意:横穿每一行的运动具有本体论翻转(ontological rever-sal)的特点,但从一行到另一行的运动则具有本体论颠倒(ontologi-cal inversion)的特点。区别在于翻转(reversal)保持了原初前提并且可以说是在相同“范围”内假定其对立面。然而,本体论颠倒(inversion)却以其现存的区域性存在和缺失取代全部“范围”,以至于所有东西都表现为非它所是,即发生颠倒。

在阐释“价值的存在”时,我注意到两个不同的区别。首先是A行中完全的“非存在”(Nothing)与B行中完全的“存在”(Being)之间的区别,这表明从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的转换。其次是B行中的“存在”(Being)与“非存在”(non-being)——后者没有大写字母——之间的区别,这表明这里的“非存在”(non-being)是“存在”(Being)的一个相关要素,因而被卷入——尽管只能以否定方式即缺失的方式——交换世界之中。因此,我跟随着黑格尔的观点①,区分以相关要素即“存在”(Being)和“非存在”(non-being)为特征的结构,以及“存在”(Being)与“非存在”(Nothing)未经结构化的直接性。在后者中, “非存在”(Nothing)不是指某种相关要素的缺失而是完全的虚空(void),即与自身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无关的直接性。 “存在”在黑格尔那里也是这种直接性,即完全的无规定性,并且与“非存在”(Nothing)无法完全分开(我将在某一时刻解释这种直接性为什么是合法的)。

因此,我区分了作为非存在的价值(value as Nothing)与价值的非存在(non-being of value)。前者总是处于价值辩证法的中心——甚至在“作为存在的价值”遮蔽这种空洞性的地方也是如此。后者是指价值的有规定性的否定即使用价值——这是意见(considera-tion)而非价值在起作用的领域(见B行): “非存在”(non-being)会被看作指涉可见现实即使用价值的一种奇怪方式②,但意思是其中存在作为这种可见现实的价值的非存在(nothing of value),当“我们旋转或弯曲它”时,我们永远无法在那里发现“价值”(当被看作注定用于交换的某种东西时,它在交换中的“存在”也许能被理想性地预测,但在这里却只是一种潜在可能)。

现在为什么首先应该有从A行到B行的颠倒呢?必须强调,从A到B的这种“透视性转换”①只是对资本主义颠倒世界现实(正如马克思所说,在这里任何事物都是“颠倒的”)的叙述,因此它只是由交换所投射出的一个阴影。要赋予这个阴影以实体,需要一个长期的发展,在其中新的更复杂范畴得以产生,恰恰是通过考虑每一阶段上有待思考的价值形式在证明它使自身成为存在方面的不充分性。因此这种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就与黑格尔本体逻辑一致了。黑格尔试图建构超越思想自我运动的范围,而在这里资本的自我运动不得不被证明是建构了价值的范围。

所以我强调价值作为实证存在在起点上是没有“证据”的,相反,它是“资本的精神世界”(我将阐释这一点)的完全无基础和无规定性的起点。它迫切需要基础,并且当价值的“存在”(Be-ing)——它由商品所承载——被设想为资本主义总体的要素时,它才在回溯性的意义上被确定为合法的。②

黑格尔辩证法中的一个缺失(Absence)

既然“非存在”和“存在”范畴使我们联想到黑格尔,那就让我们转而谈谈他吧。一个重要的非类比在起点上。黑格尔以真实的存在(real being)降低为(抽象的 “存在”(Being)为起点,走向“非存在”(Nothing)后再返回来,在“变易”(Becoming)中解决这种不稳定性并使它过渡到“Dasein”(通常译为“定在”,或直译为存在在那里)。

我们以使用价值的缺失为基础从完全的“非存在”(sheer“Noth-ing”)开始,但却通过考虑到这是一个有规定的非存在而转向它作为“存在”(Being)的可能颠倒。与黑格尔的“存在”和“非存在”的不稳定性相一致的是价值在缺失(absence)与存在(pres-ence)之间的摇摆。这可被称作价值的“暂时性”(transitoriness),它具有如下优势:表明“价值”从“非存在”转变到“存在”后再返回以及价值建立在商品处于交换时的转变状态之上。让我们更深入地分析交换运动。尽管商品经过这个空间,然而还是有某种东西在这个空间中被假定了。当商品被交换时,它的二重性即作为交换之“存在”(Being)的价值和作为交换之“非存在”(non-being)的使用价值就分离了。一种使用价值被另一种使用价值代替,但相同的价值却持存于交换之中。这是价值的“成为存在”(“Beingpresence”of value),它是上文提及的黑格尔的定在(Dasein)的对应物。

然而我们必须说明,这个“定在”和黑格尔的“定在”还是不一样的,并且我们要兑现之前所说的证明我们原初范畴“非存在”的合法性的承诺。值得思考的是黑格尔——他的辩证法充斥着有规定的否定——为什么从缺乏任何规定性的术语(“存在”和“非存在”)开始。这与他的方法论原则密切相关。这一原则是,在哲学中没有任何东西可被预先假定,否则那将导致教条主义。所以起点不应承诺任何东西,并且由于真正的起点必然不涉及超越自身的东西,所以它自身不能被中介。一个明显的反对是黑格尔的起点实际上是被中介的结果,因为他是通过从全部有规定的原则中完全抽象而达到这一点的。然而黑格尔自己坚持认为,这个事实处于“科学之外”(outside the science)。①他排除了产生它的思想过程的抽象否定性,并将“存在”的直接性作为绝对起点,通过诸中介为这个起点提供基础,直到它辩证发展的结果。如果这种“对基础的澄清”可被置之不理以便“科学”本身以纯粹直接性为起点并内在地发展这一点是可以接受的话,那么这仍然存在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黑格尔没有清楚地区分如下两种起点,即从存在(being)中去除所有规定性、只剩下无规定的直接“存在”(Being)的那种起点与从作为属(genus)的存在自身(being itself)中更根本的抽象以至于什么都没有剩下的那种起点。尽管黑格尔本来可以承认“非存在”(Noth-ing)是辩证法的起点和终点,但他却通过指出“非存在”本身具有存在因而这个起点与他的“存在”起点结合在“存在”和“非存在”的不稳定等同中而搁置这一点。②但黑格尔对此进行了掩饰,因为在几次运动内他就明确使“存在”先于“非存在”了,所以他的起点终究不是没有问题的。让我们看看这是如何发生的。

它似乎是直接伴随着向“变易”的转变而发生的,但黑格尔又一次指出,这个范畴被他理解为把握既发生(coming to be)又消灭(ceasing to be)的运动。辛西娅·威利特(C.Willett)使用圆圈的图像说明这一点。一个人可以在任一方向上绕圈子,尽管相同的东西是运动的基础。黑格尔“对积极的选择”(option for the positive)只能从下一范畴即“定在”中产生, “定在”一般是指存在在那里或有规定的存在。他温和地承认,这解决了“变易”在稳定结果——这个结果是支持“存在”的“片面统一”——中的相反要素。①这里缺失的是逻辑上的另一种“片面统一”: “有规定的非存在”(determinate Nothing)或非存在的自我存在(self-presence of Noth-ing)。虽然黑格尔没有对他的选择给出原因,但它事实上是合法的——就黑格尔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计划是现实的重建并将之理所当然地假定为体现存在的真理而言。但正如威利特在她关于这一主题的杰出论文中所指出的,如果黑格尔解决了来与去的圆圈(circle ofcoming and going)的向上的螺旋,那么,它在逻辑上同样可能的阴影部分,就是一个向下的螺旋。②

这个圆圈需要一个推动力以使它可以正交地(orthogonally)运动。这个“向上的”推动力只是由于黑格尔的重建方法才具有合法性。他关注的是真理(通常的哲学话题),并且既然真理是整体(whole),那么只有整体的真理才能以回溯性的方式解释这种转变。但如果我们解构黑格尔辩证法,那么某种“对真理的偏见”也就被揭示出来了。被堵塞的是另一种可能性:虚假的世界(a worldof falsity),在那里所有东西都是颠倒的。就“存在”被否定并沦为“非存在”的他者而言,这将是“向下的”螺旋、非存在的具体化、错误的神化。毫无疑问,这种坏的(hellish)辩证法——在其中整体就是虚假并与“作为真理的整体”的想象相对立——是不会发生在黑格尔身上的。但我们认为,这恰好是资本主义的情况。生活于出生在曼彻斯特的“野兽”的肚子中——像我们一样,这种可能性必须被认真对待。

既然具体化“非存在”的向下螺旋反映了具体化“存在”的向上螺旋,那么向下螺旋的所有更具确定性的诸范畴也就被期许以平行于向上螺旋诸范畴的方式形成,前者使“非存在”具有合法性。这非常像物理学家们关于“反物质”世界的假定。如下一点对黑格尔的本体逻辑是重要的:形成绝对理念时所经历的诸阶段是绝对理念的组成部分,而非其成熟形态下被废弃的外壳。它们被保存下来——尽管是作为自我理解的绝对所扬弃于自身内的诸要素。这就是为什么甚至是最原初的“存在”也是指涉绝对的一种方式(尽管是非常抽象的方式),因为绝对必然具有存在,实际上,它在一种意义上不过是“存在”的最充分表达。作为辩证发展 “存在”的这种具体化总是根据其对立面即起点上的完全“非存在”而平等地形成于每一阶段中。但在黑格尔辩证法中 “存在”包含(enclose)这种“非存在”——尽管“非存在”被承载于定在之“内”。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①资本辩证法中的“理念”与黑格尔的理念是同形的(homomorphic)——但却是在颠倒的意义上。“非存在”位于起点并包含“存在”。本体逻辑的更具体和更复杂的形式也同样被假定为是非存在的阴影世界的建立。

这种“消极目的论”②必须与描述前资本主义形式特征的简单不充分性、缺失或冲突区别开来。资本主义的历史特殊性在于“非存在”(Nothing)在形成其“存在”(Presence)时完善自身。当黑格尔注意到大规模贫困不能被同化到他关于现代国家的积极辩证法(posi-tive dialectic)中时,他大致正确地给出了一种积极叙述(positive ex-position),这种叙述只是被消极面破坏了。

让我们回到我们的基础性范畴即“非存在”。黑格尔的上述解释把关注点放在如下事实上,即他将产生其原初范畴“存在”(Being)的抽象活动置之不理,与这种解释一致的是,我们的范畴“非存在”(Nothing)不是仅仅被理解为使用价值的非存在(non-being ofuse value),而是在它自身的意义上也被理解为直接性(immediacy)。对重建“实体—主体”资本的内在辩证法这个计划来说,存在于“科学之外”的东西是控制物品(可以说反对它们的意志)、将之转化为商品并全面否定其使用价值的外部力量(交换)。①在交换空间内,它留给我们以作为资本辩证法的起点的这种直接性,即“非存在”(Nothing)。但如果这种“非存在”不能将自身确认为交换的“存在”(“Being”of exchange),那么它将失去任何本体论地位。换句话说,A行如果没有作为其具体化的B行,那就只能指涉使用价值并被读作:真实的存在(real being)—非存在(non-being)一真实的存在(real being, “价值”也就没有意义了。

对黑格尔来说 “非存在”(Nothing)实际上沦为他的“存在”(Being)的规定性的缺乏,并且“存在”也需要具体化直到它在绝对中达到满全。对我们来说 “非存在”(Nothing)是更抽象的范畴,因此它逻辑地先在于其作为这种起点的直接“存在”(Being)。(这会使人们想到,我关注马克思从作为属的“使用价值”中的抽象。)接下来,这种“作为缺失的价值”(value as absence)正是资本辩证法中被具体化的东西。当它成为绝对时,它就成为其对立面,即“作为存在的价值”(value as presence),但因为它是其起点的最充分表达,所以它也是空洞(empty)的存在。无论它如何充满自身,它都必须通过颠倒其构成性背景——即产生作为对A行之反对的B行——而证明自身对其世界是存在的。

幽灵

这篇论文的剩余部分将概述这种“非存在”(Nothing)要求使自身呈现于自身和他者的方式,而非停留在使用价值的纯粹缺失上。它必须能将自身确定为存在在那里(be-ing there),即黑格尔本体逻辑的定在(Dasein)的否定形式——空洞的存在(empty presence)。在进一步将自身确定为具体现实和力量时,相同诸阶段将不得不被追溯到黑格尔逻辑达至绝对理念的诸阶段。仅仅在这时, “作为存在的价值”才被认为使自身存在(making itself present),而非仅仅弥漫着意识的物神形式(fetish form)。

从迄今的观点可知,资本主义的中心存在虚空(void),并且作为貌似物质对象的商品和货币的流通支撑起一个纯粹形式的世界。随着交换存在的发展(见前表中的B行),商品自身的“真实的存在”仅仅变成价值的影子、它的他者的存在、它的非存在——充其量不过是价值的物质承担者。但每个商品的共同实体都是替代其自然存在的价值,商品是一个“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①。位于商品的中心的这种“存在”就在商品所采取的价值形式中。然而它不是。它是一个幽灵。德里达正确地区分了精神的理想性及它作为幽灵的体现。②如果我们将价值视作资本主义经济的精神实质,那么其化身的范围就全部集中于单一的起源即货币上——货币是价值的变形圣餐 “幽灵”是这种伪善的盔甲、无声的金属和将极端情况吸纳于自身中的神奇力量的拥有者。精神被制成金属并纠缠于我们周围。幽灵将所有商品都设定为其化身,即诸可识别物的神秘等同性——这就是幽灵现象学(a spectral phenomenology)。因而被假定的这种否定性存在通过空洞化所有自然存在并为自身形成幽灵式躯体而充实自身。在资本主义中,所有事物总是“其他的什么”,而非它们自身。

幽灵不是成为某种世俗物质属性或材料的“价值”,而是一种反对所有物质性的形式,即没有内容的形式,它以它唯一可能的方式——即通过抽干这个世界的现实性——占有这个世界,它是以我们为牺牲品使自身空洞的框架膨胀起来的本体论吸血鬼(ontologicalvampire)

“作为存在的价值”与它不存在的领域直接对立,并将它们假定为其非存在。但价值形式体系性发展的结果是将该领域纳入它之下。这个主动否定性的名称最终来看就是“资本”。只有作为这种价值形式的特点的突现力(emergent powers)才能影响这个颠倒,并把使用价值沦为价值增殖的要素。价值是产生自资本主义商品交换并进入生产然后反映回交换中以实现其自我生产的独特形式“存在一非存在一存在”(Being—non-being—Being)的这种运动与黑格尔的绝对否定性运动是相同的(parallel)。价值以物质生产过程的形式否定自身,但接下来却以更充分的形式恢复自身。所以,甚至当价值形式将自身建立在生产基础上时,形式也没有沦为生产的纯粹表面形式,即由这种内容先前所控制的空洞形式;相反,这种理想性所实现的自我规定性形式保持自身、将生产纳入其力量范围内,因而形式地决定(form-determining)生产,以将之形塑为其自身的内容(例如,使劳动实际地从属于它)。

当价值生产自身时,价值的空洞存在就获得了内容——但我们将会看到,这是一种奇怪的内容。

价值形式发展至资本总公式后,通过进入生产并使产品成为价值的体现而赋予自身以现实性。但是,黑格尔的绝对理念本身产生其诸范畴所预示的现实,而资本则遭遇到作为异在领域的生产与消费,资本必须征服它们并主动地使它们与资本形式一致。它必须通过将工业形塑为资本主义工业的方式来控制商品呈现于交换之中,以保证用于交换的商品的存在及新价值的存在。所以,既存商品形成交换价值是不够的,还必须存在价值的真实假定,这一假定发生在“先于”交换的真实时间和空间中。接下来,作为存在的价值以内在本质的方式(巴斯卡语)①与交换之外的东西重叠(übergreifen,马克思的重要术语)②。价值首先“在形式上”然后“在实际上”使交换之外的东西屈从于价值的自我生产。如果这种形式具有充分确定性成为世界中的力量,那么本体论颠倒就实现了。

但认识到如下一点是重要的:将自身客观地建立在这种颠倒上的领域正是交换的纯粹形式。这种本体论颠倒不会也不能消除交换之外的现实,后者始终是(可以说独立地)存在的,但却被前者所充斥。更糟糕的是,在资本(自我增殖的价值)所实现的本体论复杂性刚出现时,资本主义精神就控制了生产和消费的真实世界。当资本试图将自身建立在生产基础上时,它就遭遇到源自使用价值的经济规定性。这本应废黜价值,但相反的情况却发生了:幽灵占了上风。幽灵“占有”使用价值、分离其意义、耗尽其真实性,再替换一个新使用价值。就像被精神“占有”的东西用自己的喉咙和舌头发出另一种声音一样,使用价值也被资本所“占有”——既在精神的意义上,也在法律的意义上。资本通过使用价值表达的只是其自身的关切——利润和积累。

价值的假定

这产生了如下的问题:如何以范畴的方式准确地将交换中获得承认的价值与作为生产活动结果的价值假定联系起来?

我们可以在马克思《资本论》第一次引入劳动过程话题①时所使用的语言中找到线索。在这里,马克思甚至对具体劳动也提供了一种“唯心主义”(idealist)的解读,将之作为转变成固定性的“造形的火”②(form-giving fire: “在劳动者方面曾以动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东西,现在在产品方面作为静的属性,以存在的形式表现出来。劳动者纺纱,产品就是纺成品。”③

对这些形而上学思考来说,恰当的位置实际上是那一章(关于价值增殖过程)的另一部分,在那里,活动成为固定性的观念很好地解释了价值假定活动与随之而来的价值之间的关系。这个结果必须产生物质产品,但起作用的却是其作为价值的概念形式,因而这个概念形式去除了其确定性的物质特征并将物质产品降低为活动的抽象结果。因此,价值“实体”无非是将商品假定为价值的活动的凝结,假定价值的行为产生了其自身的固定性。

之前所引用的段落让人确定无疑地联想起黑格尔关于“变易”将自身确定为“存在”的观点。黑格尔写道: “变易是一种不安定的动**,它沉没在静止的结果中。”①所以,马克思有意将生产过程等同于黑格尔的不安息的“变易”。然而这里还存在这个范畴有待注意的一个变化。最初讨论价值在交换空间中的“变易”时,其内在要素被确认为“存在”和“非存在”。现在,价值作为已存在的某种东西设法应付其非存在领域,即作为使用价值确定性转变的真实过程的生产领域。曾是内在关系的东西在这里是外在的,以至于“存在”要面对其非存在并必须将之内在化。 “变易”的这个更具体层面是“存在”与“非存在”的不稳定统一。②

当“变易”停留在其结果即可销售商品中时,价值就被假定了。这个结果即价值从其偶然的使用价值支撑中抽象出来,它不得不被视作只是从其变易的不安息中(即只是从其在有限规定性的结论中)形成起来的。

困难在于将生产理解为曾经和同时的劳动过程及价值在运动中的承担者。在真实存在的生产层面,使用价值在劳动中介下经历了从原材料到物品的确定性转变。现在,资本的绝对否定性将它置于其自身的掌控之下,以至于具体劳动沦为转变的抽象活动(即使用价值的否定)的承担者。资本不关心物质的确定性转变的特殊性,而只关心价值的再生产。与之前提到的颠倒结构相一致的是,使用价值的这种否定仅仅是价值的假定。如果价值从作为属的使用价值中抽象的话,那么价值假定就从作为属的“劳动”中抽象,而不仅仅从劳动的具体诸形式中抽象。劳动的使用价值假定得以从中抽象出来,以至于——就使用价值假定所涉及的所有具体规定性都不在场并只剩下假定本身的逻辑范畴而言——它现在仅仅被当作价值假定的承担者。

自我增殖的价值通过辩证地否定(即将物质性方面保存于它内部)生产的真实劳动领域,将自身假定在自身生产内部。并不是劳动将自身具体化于商品中并因而把商品构成为价值,而是价值形式将自身具体化于生产中,使生产目的屈从于价值创造并在产品中实现自身。当价值形式成功地控制劳动过程时,产品就被假定为只是它自身的他者化(its own othering)。

随着价值形式进入生产,那种生产就变成为了交换的生产,价值的空洞存在似乎获得物质性填充。但这远远不是如此。因为幽灵(资本)占有凝结在产品中劳动的方式使得劳动作为理念对象性(价值)的材料被构成为“幽灵般的对象性”(马克思:gespenstige Gegenst?ndlichkeit),并沦为“单纯凝结”(马克思:eine blosse Gallerte)即残骸。①当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1861—1863年)》中说“劳动的这种变为现实性的过程,也是丧失现实性的过程。劳动把自己变成客观的东西,但是它把它的这种客体性变为它自己的非存在,或它的非存在——资本——的存在”②时,他辨识出了从劳动向价值的这种转变的意义。

价值的抽象客观性在价值假定的抽象活动中中介自身。相反,抽象劳动所“产生”的东西只能是抽象产品,比如作为“它的非存在的存在”(the being of its non-being)的价值。价值量是被吸纳的幽灵化劳动之量的函数。

这就产生了确定价值量的问题。货币是其尺度,但以货币方式测定的量的内在规定性是什么呢?我们将价值定义为空洞的存在,但如何才会有“大量非存在”呢?答案是,这是有规定的非存在,它产生于其变易的不安息过程进入固定性之中,后者是扬弃其起源的暂时中断,即将过程保存在作为一定量的产品中。价值将自身假定为大量否定性活动,后者固定在被假定的东西上。这种否定性活动的唯一可能尺度是它得以持续所需要的时间。

当我们分析一个产品时,我们也许会做出判断: “大量工作凝结于其中”,但这种工作是明显存在于雕刻、抛光等活动中的一般化具体劳动。然而,如果我们仅仅把幽灵式的“工作作品”视作产品,那它如何表现为“六小时的价值”呢?它可以仅仅作为被中介的结果。被什么所中介?这不重要!只要六小时的结果能体现为两个三小时即可。于是就出现了货币特殊的而非实质性的维度。这个来源(时间)的维度仅仅在产品——作为所经历的大量时间之有限结果——中才被赋予不同范畴的地位。黑格尔指出, “本质”是存在(be-ing)的过去式: “有之真理是本质……[德国]语言用有Sein这个助动词,把本质Wesen保留在过去式‘曾有’(gewesen)里;因为本质是过去的有,但非时间上过去的有。”①积累时间的结晶即过去时间的固定,是体现在货币中的量。

“非存在”非存在着(“Nothing”nothings)

被理解为资本主义生产结果的商品不仅是使用价值的可见直接性,而且正如马克思所预见到的,它也是真正的形而上学的实体(entity)。资产阶级生活中心的虚空产生了最著名的反讽:作为在空洞中无限增长的积累被误认作大量财富。资本主义积累实际上(或非实际上)关心的是将物质财富升华为它自身的幽灵。资本是一个幽灵,因为通过这个幽灵,原初被假定的“非存在”获得其规定性,包含、转化和否定资本主义经济的“真实存在”。但它是否真的存在?它不是现实的光环、幻景和假象吗?对那些怀疑“非存在”拥有力量的人,我会这样回复: “它行动着,所以它存在。”(It acts therefore itexists.)它行动着,表现在我们不可能在不涉及价值增殖情况下谈论工厂中正在发生的事情。那除了是货币的增加,还能是什么?货币除了是不仅“代表”真实财富而且也将其撇在一边并优先于它的空洞普遍性,还能是什么呢?资本主义精神在牟利中进入到与生产和消费的世俗现实的交易之中。

这个“精神”存在于像秘密主体那样的物质中,它赋予后者以生命,并像吸血鬼一样向它所接触的所有事物传递幽灵的特性。在资本主义精神世界的霸权下,现象主体本身就是幽灵。或者说得稍好一点,我们相互之间仅仅作为资本的僵尸而存在,用马克思的话说即是资本的“人格化”“面具”和“助手”。因而,精神世界具体化于我们、 “我们的”活动和“我们的”产品中。后黑格尔主义者麦克斯·施蒂纳(M.Stirner)说: “现今在世界上统治的不外只是精神。”①他知道这一点,却不能解释这一点。相反,他指责我们“固执的想法”,就好像错误的是我们一样。但错误的是现实,因此所需要的批评不是对关于世界的错误观点的批评,而是在对象自身内部所进行的批评,这种批评承认对象的客观有效性并有意义地宣称:在幽灵的社会,错误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