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理解为资本主义生产结果的商品不仅是使用价值的可见直接性，而且正如马克思所预见到的，它也是真正的形而上学的实体（entity）。资产阶级生活中心的虚空产生了最著名的反讽：作为在空洞中无限增长的积累被误认作大量财富。资本主义积累实际上（或非实际上）关心的是将物质财富升华为它自身的幽灵。资本是一个幽灵，因为通过这个幽灵，原初被假定的“非存在”获得其规定性，包含、转化和否定资本主义经济的“真实存在”。但它是否真的存在？它不是现实的光环、幻景和假象吗？对那些怀疑“非存在”拥有力量的人，我会这样回复：“它行动着，所以它存在。”（It acts therefore it exists.）它行动着，表现在我们不可能在不涉及价值增殖情况下谈论工厂中正在发生的事情。那除了是货币的增加，还能是什么？货币除了是不仅“代表”真实财富而且也将其撇在一边并优先于它的空洞普遍性，还能是什么呢？资本主义精神在牟利中进入到与生产和消费的世俗现实的交易之中。

这个“精神”存在于像秘密主体那样的物质中，它赋予后者以生命，并像吸血鬼一样向它所接触的所有事物传递幽灵的特性。在资本主义精神世界的霸权下，现象主体本身就是幽灵。或者说得稍好一点，我们相互之间仅仅作为资本的僵尸而存在，用马克思的话说即是资本的“人格化”“面具”和“助手”。因而，精神世界具体化于我们、“我们的”活动和“我们的”产品中。后黑格尔主义者麦克斯·施蒂纳（M.Stirner）说：“现今在世界上统治的不外只是精神。”[36]他知道这一点，却不能解释这一点。相反，他指责我们“固执的想法”，就好像错误的是我们一样。但错误的是现实，因此所需要的批评不是对关于世界的错误观点的批评，而是在对象自身内部所进行的批评，这种批评承认对象的客观有效性并有意义地宣称：在幽灵的社会，错误已在那里。

[1] J.Derrida，Specters of Marx，Chapter 5，1994.［法］雅克·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债务国家、哀悼活动和新国际》，第5章，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但不得不说，德里达过于笼统地概括他的“幽灵学”（hauntology）观点。在此我们将“幽灵学”视作本体论内部的特殊领域，其特点是颠倒性（inversion）。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61页。该句的英文为：“Not an atom of matter enters into the objectivity of commodities as values.”K.Marx，CapitalVolume Ⅰ，1976，p.138.本书英文版为：“not ‘an atom of matter’ enters into it”。为便于理解，我们以中译本的相关译文进行翻译。——译者注

[3] E.V.B?hm-Bawerk，Karl Marx and the Close of his System，1975，p.74.

[4] 这里“交换存在”的英文为Beings of Exchange。——译者注

[5] R.Bhaskar，Dialectic，1993，pp.60，346.

[6] 见本书第3章。

[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15页。

[8] K.Marx，Value，p.27.（该文献尚无中译本。——译者注）这个例子也许引自黑格尔。G.W.F.Hegel，The Encyclopaedia Logic，§24 Addition，1991.［德］黑格尔：《小逻辑》，§24附释一，80页。

[9] R.Bhaskar，Dialectic，Chapter 2，1993.

[10] “突现（emergence）：两个项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即一个产生自另一个，但却能反作用于它，并且在任何情况下对它都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从因果关系上说还是从分类学上说。”R.Bhaskar，Dialectic，1993，p.397.

[11] 马克思主义者关于本体论颠倒的观念假定了一种分层（stratified）本体论，而非经验主义的“平展的”（flat）本体论。R.Bhaskar，Dialectic，1993，p.397.

[12] 贝克豪斯指出，Verrückung（意为替代、颠倒错乱）是马克思的一个重要术语。H.-G.Backhaus，“Between Philosophy and Science”，1992，pp.61-62.在对Verrücktheit 一词的使用中，马克思主要指两种含义，即“替代”和“疯狂”。例如，他说，在价值形式中私人劳动与社会总劳动的关系“以荒诞的形式”（in dieser verrückten Form）出现，译者福克斯将之译为“这种荒谬形式”（this absurd form）。K.Marx，CapitalVolume Ⅰ，1976，p.16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93页。

[13]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83.［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69～71页。

[14] 我将价值在“非存在”（Nothing）中的起源与价值的“非存在”（non-being）区分开来。后者是指资本辩证法如何假定使用价值的领域。追随关根友彦的罗伯特·阿尔布里坦注意到这一点，但在我看来，他混淆了价值的这种非存在（this non-beingof value）与价值辩证法本身的非存在（the Nothingof the dialectic of value itself）。Robert Albritton，Dialectics and Deconstruction，1999，p.70.辩证法在我这里是从价值形式开始的。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初要素（存在与非存在）就必须成为价值诸要素。顺便一提，关根友彦和阿尔布里坦都将具体化（而非“颠倒”）视作非常重要的范畴，价值被当作实证的社会现实（尽管是被具体化了的）。

[15] “透视性转换（perspective swicth）：从现象、事物或总体的一个超验的或辩证的必需条件或方面开始，转换至对现象、事物或总体——从超验的或辩证的方面说——同样必要的另一个必需条件或方面。”R.Bhaskar，Dialectic，1993，p.401.

[16] 在我看来，体系辩证法的方法取决于这种回溯性确证的可能性，见本书第4章。

[17]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99.［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90页。该句英文为：When being is taken in this simplicity and immediacy，the recollection that it is the result of complete abstration，and so for that reason alone is abstract negativity，nothing，is left behind，outside the science，which，within its own self，from essence onwards will expressly exhibit the said one-sided immediacy as a mediated immediacy where being is posited as existence and the mediating agent of this being is posited as ground.”相应中译文为：“当有作为简单的、直接的东西时，有是全然抽象的结果，因而已经是抽象的否定性，是无——这种回忆会被科学抛在后面，科学显然从本质出发，在自身范围以内，将那个片面的直接性作为一个有了中介的直接性来说明，在这里，有被建立为存在，而这个有的中介物，也被建立为根据。”鉴于本书英文版引用了“outside the science”，而这一短语在中译文中未被译出，故我们根据英文进行翻译。——译者注

[18]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p.99-100.［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89～91页。

[19]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p.106，110.［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97～98、101～102页。

[20] C.Willett，“The Shadow of Hegel's Science of Logic ”，1990，p.92.

[21] 见本书第5章。尽管我现在以不同的方式提供资本辩证法的背景，但对黑格尔诸范畴和马克思诸范畴的相同性（homology）的这种说明仍然可以在（前已述及的）它们的“螺旋”表现中得到确认。

[22] H.-G.Backhaus，“Between Philosophy and Science”，1992，p.85.

[23] 请注意：正像黑格尔的逻辑以绝对方法而告结束——这个绝对方法实际上恢复了绝对起点中被排除的中介活动——一样，完善化的价值形式即资本也将自身实现在交换流通中，所以，价值存在的这种（看起来外在的）条件对其完整概念来说就是内在的。

[2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88页。“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的德文表达为ein sinnlich übersinnliches Ding 。——译者注

[25] J.Derrida，Specters of Marx，1994，pp.126，136.［法］雅克·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债务国家、哀悼活动和新国际》，123～124、132页。

[26] “内在本质（Constellationality）：将超过限制的项包含于内的限制……在这种限制中，超过限制的项以历时性或共时性的方式出现。它可以采取等同性、统一性、流动性等形式。”R.Bhaskar，Dialectic，1993，p.395.

[27] 该词意为“蔓延”“侵犯”。——译者注

[28] 即《资本论》中文版第1卷第5章。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5章。——译者注

[29] 这个特殊短语引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329页。“造形”的德文词为gestaltende（直译为赋予形式或形态）。——译者注

[30]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211页。

[31]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106.［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97页。译文有改动。——译者注

[32] 关于黑格尔对这些更具体“变易”的预期，见G.W.F.Hegel，The Encyclopaedia Logic，§88 Addition，1991；也见［德］黑格尔：《小逻辑》，§88附释，198～200页。

[3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51页。回复：幽灵般的（gespenstige）。这与《共产党宣言》第一句话中宣告的共产主义“幽灵”（spectre）有着同样的词根。请注意：对马克思来说，共产主义当然不是一个“幽灵”，而是“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39页。然而，《共产党宣言》开始部分描述了资产阶级的产生。对那些把资本幽灵（spectrality）当作现实的资产阶级来说，所有事物必须被颠倒，并且共产主义之真理也被视作非自然的和令人生厌的事物。

[3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9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杜塞尔在他的《走近未知的马克思》（Towards an Unknown Marx，2001）一书第176页中恰当地引用了这段话。

[35] G.W.F.Hegel，The Science of Logic，1969，p.389.［德］黑格尔：《逻辑学》下卷，3页。

[36] ［德］麦克斯·施蒂纳：《唯一者及其所有物》，103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该书的英文本参见M.Stirner，The Ego and Its Own，1995。英译本第88页上的原文为：“Now nothing but mind rules in the world.”作者阿瑟引用时做了变动，他的变动是：“Now nothing but spirit rules in the world.”——译者注）英译本以mind来翻译德文Gei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