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产生了如下的问题:如何以范畴的方式准确地将交换中获得承认的价值与作为生产活动结果的价值假定联系起来?
我们可以在马克思《资本论》第一次引入劳动过程话题[28]时所使用的语言中找到线索。在这里,马克思甚至对具体劳动也提供了一种“唯心主义”(idealist)的解读,将之作为转变成固定性的“造形的火”[29](form-giving fire):“在劳动者方面曾以动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东西,现在在产品方面作为静的属性,以存在的形式表现出来。劳动者纺纱,产品就是纺成品。”[30]
对这些形而上学思考来说,恰当的位置实际上是那一章(关于价值增殖过程)的另一部分,在那里,活动成为固定性的观念很好地解释了价值假定活动与随之而来的价值之间的关系。这个结果必须产生物质产品,但起作用的却是其作为价值的概念形式,因而这个概念形式去除了其确定性的物质特征并将物质产品降低为活动的抽象结果。因此,价值“实体”无非是将商品假定为价值的活动的凝结,假定价值的行为产生了其自身的固定性。
之前所引用的段落让人确定无疑地联想起黑格尔关于“变易”将自身确定为“存在”的观点。黑格尔写道:“变易是一种不安定的动**,它沉没在静止的结果中。”[31]所以,马克思有意将生产过程等同于黑格尔的不安息的“变易”。然而这里还存在这个范畴有待注意的一个变化。最初讨论价值在交换空间中的“变易”时,其内在要素被确认为“存在”和“非存在”。现在,价值作为已存在的某种东西设法应付其非存在领域,即作为使用价值确定性转变的真实过程的生产领域。曾是内在关系的东西在这里是外在的,以至于“存在”要面对其非存在并必须将之内在化。“变易”的这个更具体层面是“存在”与“非存在”的不稳定统一。[32]
当“变易” 停留在其结果即可销售商品中时,价值就被假定了。这个结果即价值从其偶然的使用价值支撑中抽象出来,它不得不被视作只是从其变易的不安息中(即只是从其在有限规定性的结论中)形成起来的。
困难在于将生产理解为曾经和同时的劳动过程及价值在运动中的承担者。在真实存在的生产层面,使用价值在劳动中介下经历了从原材料到物品的确定性转变。现在,资本的绝对否定性将它置于其自身的掌控之下,以至于具体劳动沦为转变的抽象活动(即使用价值的否定)的承担者。资本不关心物质的确定性转变的特殊性,而只关心价值的再生产。与之前提到的颠倒结构相一致的是,使用价值的这种否定仅仅是价值的假定。如果价值从作为属的使用价值中抽象的话,那么价值假定就从作为属的“劳动”中抽象,而不仅仅从劳动的具体诸形式中抽象。劳动的使用价值假定得以从中抽象出来,以至于——就使用价值假定所涉及的所有具体规定性都不在场并只剩下假定本身的逻辑范畴而言——它现在仅仅被当作价值假定的承担者。
自我增殖的价值通过辩证地否定(即将物质性方面保存于它内部)生产的真实劳动领域,将自身假定在自身生产内部。并不是劳动将自身具体化于商品中并因而把商品构成为价值,而是价值形式将自身具体化于生产中,使生产目的屈从于价值创造并在产品中实现自身。当价值形式成功地控制劳动过程时,产品就被假定为只是它自身的他者化(its own othering)。
随着价值形式进入生产,那种生产就变成为了交换的生产,价值的空洞存在似乎获得物质性填充。但这远远不是如此。因为幽灵(资本)占有凝结在产品中劳动的方式使得劳动作为理念对象性(价值)的材料被构成为“幽灵般的对象性”(马克思:gespenstige Gegenst?ndlichkeit),并沦为“单纯凝结”(马克思:eine blosse Gallerte)即残骸。[33]当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1861—1863年)》中说“劳动的这种变为现实性的过程,也是丧失现实性的过程。劳动把自己变成客观的东西,但是它把它的这种客体性变为它自己的非存在,或它的非存在——资本——的存在”[34]时,他辨识出了从劳动向价值的这种转变的意义。
价值的抽象客观性在价值假定的抽象活动中中介自身。相反,抽象劳动所“产生”的东西只能是抽象产品,比如作为“它的非存在的存在”(the being of its non-being)的价值。价值量是被吸纳的幽灵化劳动之量的函数。
这就产生了确定价值量的问题。货币是其尺度,但以货币方式测定的量的内在规定性是什么呢?我们将价值定义为空洞的存在,但如何才会有“大量非存在”呢?答案是,这是有规定的非存在,它产生于其变易的不安息过程进入固定性之中,后者是扬弃其起源的暂时中断,即将过程保存在作为一定量的产品中。价值将自身假定为大量否定性活动,后者固定在被假定的东西上。这种否定性活动的唯一可能尺度是它得以持续所需要的时间。
当我们分析一个产品时,我们也许会做出判断:“大量工作凝结于其中”,但这种工作是明显存在于雕刻、抛光等活动中的一般化具体劳动。然而,如果我们仅仅把幽灵式的“工作作品”视作产品,那它如何表现为“六小时的价值”呢?它可以仅仅作为被中介的结果。被什么所中介?这不重要!只要六小时的结果能体现为两个三小时即可。于是就出现了货币特殊的而非实质性的维度。这个来源(时间)的维度仅仅在产品——作为所经历的大量时间之有限结果——中才被赋予不同范畴的地位。黑格尔指出,“本质”是存在(be-ing)的过去式:“有之真理是本质……[德国]语言用有Sein这个助动词,把本质Wesen保留在过去式‘曾有’(gewesen)里;因为本质是过去的有,但非时间上过去的有。”[35]积累时间的结晶即过去时间的固定,是体现在货币中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