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价值关系,阶级在异化了的人的社会关系中是抽象了的公因子(common element)。在资本主义劳动及其必需品中存在的人与结果性条件之间的联系体现出了一系列的相似性,以及事实上马克思赋予了独特特征的一种整体理论范式。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事实,即在整个社会当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呈现为一种独立的存在。马克思声称:“活动的社会性,正如产品的社会形式以及个人对生产的参与,在这里表现为对于个人是异己的东西,表现为物的东西。……表现为对他们本身来说是异己的、无关的东西,表现为一种物。”[9]为了处理异化问题,马克思把这个从各个部分中发现并提取出来的性质界定为“阶级”。

因为阶级被理解为一个对象,所以产生它的社会关系一定要被看作是一种活动,而且,根据马克思辩证法的灵活性,这种概念也是正当的。因而,作为与他的同伴融洽相处的人的活动的产物,阶级同样表现了它们的特征,并且与它们的物质生产活动的产品所表现的特征一样多。阶级和商品本质上是一对孪生兄弟。

作为异化活动之产物的阶级与作为共有一定特征的人的集合体的阶级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起先,我用“阶级”来指称社会单元,它的基础是人们与生产方式之间的关系、类似的经济条件和利益、对这些利益产生的意识、有广泛社群基础的政治组织的存在、文化相似性以及与对立群体的共同对抗,等等。如果现在坚持认为,既然“阶级”也是指一种特殊的社会联系,那么对于被界定的阶级来说,划定阶级的标准也就成了构成性关系。因此,正在发生作用的人们之间的相互影响所依据的就不仅仅是他们与生产方式之间的对立性关系,而且这种对立性的关系也成了这种相互影响的一个方面。对马克思来说,这种关系是一个通过新的占有而不断得到重新肯定的动态事实。同样,资产阶级文化不仅有助于创造一个与无产阶级相对立的资本家阶级,而且它也是他们相互之间进行激烈对抗的一部分。尤其是,一个人对人们在其他类似的构成群体中表现出来的对抗也不仅仅是对阶级的一种说明,而就是它的本质内容。

被看作是构成和区分阶级标准的,在这里也被认为涉及人际关系的各个方面。同样,这也是活动,广义地理解,他们生产出了一种典型的产品。在被物化了的社会关系这个意义上,这种产品就是阶级。相反,对马克思来说非常明显的是,只要他们的社会关系对他们来说已经表现为一种独立实体具有的特性,那么人们能够以一种特定的方式相互影响。

在每个生活领域,现实的物质实践与精神实践是一致的。在生活当中社会关系的阶级形式成了人们所理解的形式的“阶级”。当他考虑他的所有同伴、他们的需要和利益时,每个人作为一个阶级成员而接受的和被赋予的那种异己的和敌对的对待就会通过阶级的棱镜反映出来。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根据阶级理解了社会相互影响——这只是阶级意识的一种副产品,是后来发展出来的产物。相反,在相互交流中被注意到的那些性质,仅仅是一些通过人们的阶级地位让他们受到影响的性质。人们是作为同类人,相互之间才会发生反应的。因此,他们与这一类人发生反应并且只是间接地与那些作为它的反映物的个人产生影响。在现实的活生生的人追溯到这样一些性质和主张(即认为他与周围的人之间是相互影响的)的地方,他们的独立就是一种虚假的独立。绝对不可能发现每个互不相干的个体的独特性,因为人们根本就没法找到这一点。当把这种主张加之于他的同伙时,这一观点所起的作用只不过是让一个人能够想起他自己而已。

随之产生的斗争的特点在马克思对“竞争”的定义中得到了充分显示,竞争通用的标签是“贪欲以及贪婪者之间的战争即竞争”[10]。因此竞争可以被看成产生阶级的活动。在整个社会当中,在永无止境的一方充分利用另一方的斗争中,算计者遇到了算计者。“相互剥削”就是法则。[11]其他人仅仅是被利用的对象;他们的愿望和感情绝对不会被考虑,只能说它们被逐渐消耗掉了。投入到那些本身就带着刀的慈善家怀中可能被证明是致命的错误。在这种情况下,怜悯针对的仅仅是那些绝对的失败者;慈善成了施舍的唯一形式。[12]

为了前面的剩余价值,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阶级斗争是一种殊死的斗争,一种工人缓慢的、永恒的死亡。由于资本家在社会中的优势地位以及他们在斗争中对最重要的武器(货币)的控制,所以他们对工人需要的漠不关心,导致了比工人对他们的雇主的需要的冷淡更加让人痛苦的结果。

由于这种在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观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敌对态度,为了更多地占有他们作为一个阶级所取得的成果,每个阶级内部成员之间的竞争仍然非常剧烈,这也就不会让人感到惊奇了。作为与阶级结合在一起的社会关系,它既包括生活在同一条件中的人们之间的联系,也包括那些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人们之间的联系。在这里,人们之间也是作为类而不是作为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体发生相互作用的。再强调一次,主要是这个概念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成功而纷争不已,并且对别人的窘境漠不关心。因此,在资本家当中,他们对个人财富的渴望埋葬了人们的希望,有时候甚至是把这种渴望建立在竞争者的尸骨之上。好生意的唯一标准是成功。而且商场如战场,胜利通常以一种更加残酷的秉性支持一方而反对另一方。

在无产阶级当中,在工厂的门口竞争的苗头就出现了,因为有些人进了工厂,而另外一些人则被拒之门外。工厂中的工人彼此之间仍然会持续竞争,因为他们认为这是雇主施舍给他们的恩惠,对于那些轻松而又收入不错的工作来说尤其如此。工作之余,由于可用于花费的钱很少,所以他们再次为了能为他们所使用的并不丰富的食物、衣物和住所而吵吵闹闹。就是这种各个层面的竞争以及随之产生的态度,让组织无产阶级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同样,由于对这个群体没有形成认同感(这是与阶级意识一起产生的一种理想目标),所以每一个工人都不能妥善处理他自己的劳动与他的同事之间的劳动之间的这种本质联系。所以,不管是他的社会活动还是产品都被看成是一种“相异化的权力”。

阶级作为一种竞争的产物所采取的形式,范围既包括了让人们能够对他人做出反应的精神建构,也包括政党组织。在这里,人们作为一种相互对抗的表现形式在现实世界中表现为阶级个体。由于后一种形式的群体——在这里源自我们的社会关系的独立实体被制度化了——把阶级视为价值关系的做法是最明显的。对于马克思来说,所有的直接或间接促进了任何一个阶级的阶级利益的社会制度、组织等诸如此类的事物都是这种对立关系的一种特殊体现。因此,在一个私有财产占支配地位的社会中,关于某一个社会目的的中立性和公共性都被取消了,所以,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所有组织和制度都是带有阶级性质的组织和制度,或者说是阶级形式。除了政党之外,其他非常明显的例子还包括国家、工会、雇主联合会(employer federation)、媒体资讯、文化团体和学校等。

作为价值关系,所有产生的阶级形式都体现了人们在彼此之间相互联系的异化活动。它们的交换价值通过金钱在所有这些组织中起到的作用而得到了证实。哪一个部门、哪一种规则、哪一种实践活动没有它的价格呢?它们也有使用价值,但这种使用价值表现为与它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相异化的目的。价值的形态变化不仅能够通过它们的可售性(saleability)看出来,而且也能够通过它们之间的可交换性看出来:压迫阶级成立了政党,随后又组建了政府。最后,当给人们异化关系的表现形式赋予了人的目的和力量这样的特性之后,就会产生物化现象。人们对他们自己的创造物表现出尊重——相当于敬畏——就是允许后者支配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