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区分为不同的社会群体(特别是阶级)并没有妨碍马克思认识每个人独有的性格特征和被称为“个人生活”(personal life)的独特特点。[12]他认为必须对他关注的群体进行辩护,因此他说:“这不应当理解为,似乎像食利者和资本家等等已不再是有个性的个人了,而应当理解为,他们的个性是由非常明确的阶级关系决定和规定的。”[13]能够受到条件制约的与不能受到条件制约的绝不可能完全被区分开,因此我们也绝对不可能确定在一定的情况下“个人生活”的范围究竟有多大。[14]
马克思的著作中有几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例子,即人在一定的群体条件下成长,但是他并没有这个群体的任何典型的情感特征和错误观念。在《资本论》中出现了一些英国工厂视察员和医生的证词,这些人被认为属于公平的团体,尽管他们具有中等阶级的背景。[15]马克思也承认,存在着与之类似的现在称为“科学的公正态度”和“热爱真理”的东西,他把这一点归给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李嘉图。[16]更重要的例外情况是恩格斯和他自己,这种例外不可能没有马克思。这两个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者受到了资产阶级的教育;然而,不知用什么方式他们成功超越了他们早期的教育。马克思绝对没有把他自己和恩格斯看作是一种例外,但是他明确说,对资本家中的一些个人来说,放弃他们的阶级特征并采取一种共产主义的意识——也就是说,无产阶级中最先进成员才具有的思维方式——是完全可能的。[17]同样,在无产阶级这一方,人们认识到其中有些人也可能会逆时而动。
这些实践当中的例外情况与马克思的整体计划是否一致,已经被争论了很长时间。如果人们是他们物质生活条件的产物,对他们来说怎么可能表现出相反甚至是对立的特征呢?正如一些作者所提到的那样,马克思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他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对他的政治理论的一种强烈批评呢?马克思对这种质疑给出了两个答复。首先,他将毫不迟疑地认为我们是在一个过于狭隘的意义上看待“条件”的。从个体出生的那一刻起与之发生联系的任何事情都是他的生活条件。由于与生产方式之间的关系是很多人所共有的,所以它的发展趋势就是促进这种个性特点得到全面发展。但是,每个人都受很多因素制约,而且,即使他从事的工作是独立完成的,他仍会继承很多经验。这是一种家庭的、朋友的和在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每个行为在内容、发生时间以及发生方式上存在着差异,因为没有人能够和我们一起走进人们的心灵深处。就是这个没有多少严格标准的、马克思密切关注的人类存在领域被认为是“个人生活”。有时候,在这个领域起作用的条件足够颠覆在一定的生产方式下的个人活动中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能够颠覆以此为基础的阶级关系。
通过以上述方式剥离出来的“个人生活”,在讨论马克思的时候,既不是马克思也不是这个作者认为,存在着这样一个没有受到个人经济功能影响的人类存在领域。相反,所有工人的“个人生活”与所有资本家的“个人生活”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就是因为他们与主流生产方式之间的关系是对立的。但是,在每个工人和资本家的“个人生活”中,有非常多的其他特殊的和偶然的因素在发挥作用,所有这些因素都以某种方式受到了“经济”的影响,它们能像在其他事务中一样在政治领域中让暂时的阶级划分发挥作用。
迄今为止,人类还被认为仅仅是他们环境的产物。马克思对早先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第二个回答可能是,这不是事情的全部内容。遗传的地位被降低了,而且没有被充分地整合到马克思的体系当中,但是它绝对没有消失。在他的思想中出现的这些内容能够从下面这个论断中推导出来,即“人们的头脑和智力的差别,根本不应引起胃和肉体需要的差别”[18]。它还表现为,马克思把特定的人种特征看作是可以通过遗传传承下来的。[19]如果它能够被完全继承,那么我们就不可能通过学习得到;因此,我们也绝不会受到遗传和环境之间存在的相互影响的误导。[20]我们所能够确定的是,遗传是一个漏洞,通过它马克思能够成功地解释他的整体理论中的例外情况。毫无疑问,这种以及其他“扩大了”条件范围的漏洞可能比马克思想要的那种还要大,这就导致了他的观点混乱,甚至更坏的是,导致了他的观点的真实性出现了问题。正如恩格斯所告诉我们的,通过夸大他的关于经济因素的决定性作用这个普遍化的理论,马克思已经成功地避免了这个危险。
由于这种例外的可能性,它保留了这种情况,马克思赋予群体的大多数性质能够在实践上应用于它的任何成员,尽管他们也有个人特征。目前的研究可能更有意义的是马克思针对例外情况能够得到承认而增加一些资质。他说,尽管“单独的个人并不‘总是’以他所从属的阶级为转移,这是很‘可能的’;但是这个事实不足以影响阶级斗争,正如少数贵族转到tiers état(第三等级)方面去不足以影响法国革命一样”[21]。不管我们把这个例子看成是什么,它都清楚地描述了马克思的信仰,即历史就是大众运动的产物,而且就是在这个视角下,在他著作中的人的要素总是得到关注。尽管脱离阶级的个人提供了这样一种里程碑,它告诉我们理论在那里结束,但是为了理解马克思主义最需要了解的并不是这些人。马克思可能在说明经济学是什么的时候提到过心理学:“合理的东西和自然必需的东西却只是作为盲目起作用的平均数而实现。”[22]当处理人和价格的问题时,例外情形应该得到承认,但是马克思并不允许它们来搅乱他的整体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