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克思的二分法中,一边是自然人,另一边是作为类的人。作为类存在,人之所以能够与其他生物区分开,是因为他现在拥有了一些他自身独一无二的性质。用马克思的话说,人“是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物,因而是类存在物。他必须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识中确证并表现自身”[1]。通过把人描述为一个“自为”的存在,马克思就涉及了自我意识,涉及了他在追求自己的目的时作为积极主动的个体的自我认识。这就是他通过认知来确认自己的方式。
相互认知这种从他人角度来看自己的行为能够把对每个个体的认识拓展到对整个人类的认识;他认识到他人的行动目标与自己的行动目标相类似,甚至相互联系在一起。人们还意识到存在着过去,它记录了他在实现这些目标时的成败得失,记录了构成未来的诸多的可能性。当然,他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仅仅知道他会有一个未来。总之,人是一个类存在,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人才能够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说,他知道他是类存在——人。
人通过两种方式在他的“存在”中确认并表现自己:第一,像人那样通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我们甚至可以假定是通过味觉来确认和表现自己。他独特的身体构成和特征就是人的身体构成和特征。第二,人通过某种只有人类才能够完成的活动、性质和节奏把自己表现为一个类存在,这一点在马克思看来更重要。
作为人这个类的一个成员,据说每个个体都有很多截然不同的力量和需要。在一个单子中,马克思提到了下面几种类的力量:“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2]“活动”在这里指的是“做……的活动”(acting as)和“实践”(practising),与“行动”(activity)不是一回事,行动所包含的意义更广一些。根据马克思的其他论述,我们还可以把意志(willing)、生殖(procreating)、性(sex)、认知(knowing)和判断(judging)视为类的力量。[3]人们必须努力克服最初看到这个在同一主题下出现的活动、功能和状态等杂糅在一起的奇怪的混合物时产生的那种震惊,而且在我有机会对此做出解释之前,对这个判断持保留态度。
马克思归给人的这些类的力量也被称为“感觉”,而且这些感觉有时被区分为“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physical and mental sense),前者就是我们在讨论人的感觉时通常涉及的那些东西。[4]更复杂的是马克思在一些地方所谓的“精神的感觉”,但在其他地方它又被贴上了“实践感觉”(practical sense)的标签;而且“肉体的感觉”和“精神的感觉”一起也用来指“人的感觉”(human sense)或“人同世界的关系”(human relations to the world)。[5]这就是由人的类力量构造出来的主要外观。
像人的自然力一样,他的类力量与建立他自己与自然界(其中包括作为自然界一部分的其他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密切相关;而且作为自然力,他们发现“只有在自然对象中才能得到客观的实现”[6]。视觉必须有视觉的对象;触觉必须要有触觉的对象;甚至是思维也必须要有思考的对象——也就是“回忆”马克思提到的广义的“对象”。
如果我们试着想想没有别人时,一个人会是什么情形,那么自然力与类力量之间的区分就非常明显了。对于自然力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我们每天都能在所有的动物身上看到自然力。自然力是一个没有人的属性的生命过程。但难以想象的是,没有自然力,类力量如何能够存在,没有这些性质人与其他生物并无二致。人的视觉、触觉、思维、爱等类力量是可能的,因为人要劳动、吃饭、喝水、进行性活动,因为他想要活下去并保持健康。与自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就成了无关系的真空;人与自然界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的关系,人就成了动物;而且没有他与自然之间的动物性关系,他就是一个死人——当然必须假定这些关系是曾经存在的,否则他绝对不会活下去,只能去死。如果自然力能被认为是构建的生命自身延续下去的框架,那么人的类力量就是在表现这样一种生活,作为与其他存在物有区别的人必须在这个框架内生活。
由于马克思的解释,这两种类型的力量概念清晰,区分也很明确,但现在必须对它们进行整合。同时,由于自然力成了类力量的基础,它们也保留着成为类力量本身的可能性。性是一种自然力,但它也是一种类力量。在世界各地,妇女被认识和对待的方式各种各样。马克思认为,当妇女与男性一样地位平等时,当她们拥有同等的权利和具有了同样的思考能力的时候,人的性活动就不再是动物性的活动了;性将会被提升到人的特殊属性这个层面上来。[7]
与之类似,任何一种在使用方式上截然不同于动物的自然力都可能成为类力量。[8]当然,成了类力量的自然力仍然保持着它对于生命和个人身体健康的特殊意义,但是它也是一种手段,人们用它能表明自己是一个人。虽然动物也同样拥有这五种感觉,但马克思之所以仍把这些感觉看作类力量,就因为人是用一种人的方式使用他的感觉的。马克思提出的自然力和类力量之间的整体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这一点可以在“人的本质力量”(man's essential powers)和“人的本质”(essence of man)等短语中发现。它们一般都用来指涉这两类力量。[9]而且与马克思以“本质”来强调关系相一致的是,如果不是一直需要转让,那么力量得以实现的对象物通过这种表达方式也可以被转让。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2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类”这个术语通常仅被用于人,但是马克思至少在有的地方并没有做出明确区分,其他生物也属于类。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7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0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73、27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0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126、12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7] 根据马克思,性活动表明了“人在何种程度上对自己来说成为并把自己理解为类存在物、人。男人对妇女的关系是人对人最自然关系。因此,这种关系表明人的自然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了人的行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9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8] 马克思说:“吃、喝、生殖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加以抽象使这些机能脱离人的其他活动领域,并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7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9] 有时,“人的本质力量”仅仅指人的自然力。像在他术语表中的很多其他术语一样,这就是这样一种表达,即马克思能用它来仅仅指一些受他支配的事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05、33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