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教育学的理论研究离不开基本范式的演变、逻辑起点的追寻、方法论的更替以及理论派别的追溯探析。作为学科本身，成人教育学远比社会学更加鲜活生动，也远比教育社会学的延展度更强。在快速发展阶段，社会形态的成人教育异常活跃，与之相反，成人教育学理论的发展却严重滞后。

一、成人教育学应该定位于社会学的下位学科吗

在成人教育学科发展过程中，社会化的延伸成为重要特征。在给定的社会学框架中对成人教育中的社会结构、社会流动、社会群体、师生关系、成人社会化与继续社会化等问题进行社会层面的解释成为成人教育学科面临的重要任务。社会学研究涉及与社会相关的种种问题，包括社会学视角、社会文化、社会化、社会结构和互动、社会网络、科层制、越轨、全球分层、阶级、社会性别、种族、老年、经济、政治、婚姻家庭、教育、宗教、医疗健康、人口与城市化、集体行为和社会运动、社会变迁与环境等方面。①成人教育学理论的研究面临不断扩展的中心问题的梳理。比如，成人教育中的社会结构是什么,成人教育中的社会流动应从哪些方面研究，成人教育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社会群体，成人教育中成人学习者与社会的关系、成人教育者与社会的关系以及成人学习者与教育者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另外，这种研究必须弄清楚其与社会学所涉及的几个问题之间的内在关系。比如，社会结构包括经济结构、政治结构、文化结构和传递结构，其与成人教育之间存在的关系；社会差异与成人教育公平之间的关系；社会变迁与成人教育变迁之间的关系。成人教育社会学还必须弄清自身社会系统的内部关系，如成人教师、成人学生、成人学校、成人课程、成人教学之间的关系。成人教育社会学研究的集中点应该是成人教育对社会发展与变革的作用，而非仅仅在社会背景下的成人教育；成人教育可以引发新的社会形式，是一种促进社会变革的社会教育，是民主经验的实验室，是解决社会问题的有效途径。此外，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的价值取向问题、学科归属问题、自身理念问题都需要进一步梳理。另外，在当代社会科学领域，现代性、后现代性已经形成了一条特殊的逻辑线索，并以主题的形式进入了社会科学的各个研究领域。①在此时代背景下，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的核心主题和理论建构是否也需要围绕这条逻辑线索等问题都要求将成人教育学定位于一个独立的社会科学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多集中于扫盲运动、社会政治变革，对这些特定视角的关注有历史发展的原因，但是从现实社会的复杂性来说则显得不足。比如，社会分层研究方面多集中于成人教育的公平现象，成人教育对象研究中多关注农民工、“城市新市民”(失地农民)、农村女性等处境不利群体的流动现象，而对于那些处境有利群体的研究以及老年人、少数民族、退役军人群体的研究则明显不足。我国成人教育学的研究要想深入，其知识涵盖面如研究范围、内容、方法都必须拓宽，理论创新应该全力跟进。

从这些方面来看，我国成人教育学的研究缺少宏大的科学合理的理论架构，没有形成一门学科该有的基点、方法和体系。整个研究是小范围的或处于局部摸索阶段，形成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多从教育社会学中寻求模板或者在社会学中生拉硬套一些理论作为自身论述的背景基点，研究缺乏独创性，研究的力度和深度都远远不够。英国教育哲学家奥康纳在其《教育哲学导论》(An Introduction to thePhilosophy of Education,1957)中专门研究了教育学理论的性质，并认为任何教育学理论总是包括三种命题系统，即形而上学的陈述、价值判断的陈述和经验的陈述。只有成人教育学理论具有了内在的严密的逻辑体系，能够呈现自身独有的某种体系和结构，成人教育学作为学科的自我意识才能逐渐形成，才能形成一门成熟的学科。

二、成人教育学的框架如何建立

成人教育学的诞生与成人教育的社会化有密切的联系，因为成人教育的本质特点就是它的社会性。在大量的成人教育实践中，社会形态的成人教育占有极大比重，而且成人教育思潮又与民主革命和社会运动思潮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加之成人教育的办学主体、教学课程、教学场所等方面的社会化，这些都使成人教育浸染上了浓重的社会化色彩。因此，现今的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将大量的成人教育社会实践纳入自己的研究视野，并希望通过这样的研究完成成人教育学的理论建构。成人教育学科体系的进一步丰富，出现了社会学视域下的成人教育学、文化学视域下的成人教育学、公共管理视域下的成人教育学、终身教育与学习型社会视域下的成人教育学……在这样的情形下，成人教育学理论的框架模型如何建立?

发展到目前，成人教育学面临两大突破：一个是来自教育学本身对于它的限制；另一个是来自社会学对于它的影响，要形成自主体系，必须做到“了然无痕”。按照常规，成人教育学应从四个方面着手应对。一是从成人教育学科本身出发，要充分界定成人教育学科要素，追溯成人教育学科发展。二是从成人教育学的社会背景出发，将成人教育学与社会学有机结合，详尽论述社会结构、社会差异和社会变迁等与成人教育之间的内在逻辑，关注成人教育实践中已经成熟或者处于前沿的问题，如成人教育的公共产品属性、成人教育中的社区教育与公共管理以及成人教育网格化社会管理等问题。三是从成人教育学的内部系统出发，论述成人教师、学生、学校、班级、课程和教学扮演的社会角色。其关注点不仅要放在普通成人群体上，而且应关注老年人、妇女、残疾人和退役军人等特殊群体。四是从成人教育的社会功能出发，避免将成人教育仅仅看作一种社会工具，把成人教育引向更高的社会层面，如社会文化的再更新、和谐社会的建立以及人类的文明与进步。日本教育社会学会原会长新崛通也早就提出，教育社会学有三个研究对象：其一是“作为社会现象的教育”,其二是“从社会到教育”,其三是“从教育到社会”。成人教育是否也应如此?目前不乏这样的研究，如经验总结，或政策诠释。

经验总结是在成人教育实践的基础上进行的归纳总结，体现成人教育的实践特色，感性而零散，缺乏应有的理性与系统。在成人教育学方法论的架构上，经验总结占据部分比重，成人教育理论研究经验化的倾向明显。理论源于实践经验，但从实践经验升华为理论，还需要抽象与加工的过程。用经验总结代替理论研究，往往导致理论的粗糙与感性，忽略成人教育学理论的理性总结与系统规范，不利于成人教育学专业话语的形成与发展。我国的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中经验总结倾向明显，单纯将有关成人教育的各种经验加以总结而汇集成理论，缺乏细致的归纳分析、科学的研究探讨、高深的理论升华。这种对成人教育经验进行“粗加工”得来的成人教育理论成果，无疑是“粗理论”,难以上升到成人教育学该有的理论高度，更不能成为成人教育学的专业话语。方法论要有利于丰富成人教育学的理论体系，要真正服务于“使人成人”的理性价值。成人教育学不能成为传统教育学知识体系的粗糙延伸，更不能成为具体成人教育实践形式的简单介绍。这些成人教育学著作中所表达的农村成人教育、休闲教育、自学考试、远程教育，基本上是成人教育形式的简单归纳和类型说明；用一般性研究代替学科性研究，以为只要将成功的经验照搬回来就会大功告成；存在整章地介绍各种各样的形式，缺少了理论建设和提升。成人教育学研究应该从经验总结出发，在经验总结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再从理论研究的角度回归实践问题，反馈实践经验；从宏观角度深入微观层次，推动成人教育研究向更高水平层次发展；使成人教育学科理论体系跟其他社会学科，特别是与教育学廓清界限。

政策诠释是指教育政策研究与教育理论研究的混淆，这种倾向忽视了教育政策研究与教育理论研究的区别，过分依靠对政策的研究来取代对理论的探求。教育理论与教育政策作为教育研究关注的两个命题，两者有显著区别：教育理论属于学术话语，教育政策属于政治话语。因此，必须将两者区分开来，政策诠释不能取代理论探求。我国的成人教育学著作中明显体现出单纯幼稚的政策诠释倾向，靠解读“新型城镇化”“小康”“民生”等众多政策词汇来取代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这种成人教育理论政策化的倾向，导致我国成人教育学的政治文化侵入色彩明显，势必偏离理论的学术精神，以政策口号来取代理论研究，导致理论的政策化，不利于我国成人教育学理论的深入探索，不利于我国成人教育学专业话语的形成和发展。

这些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取向尽管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但都会对我国的成人教育学研究产生危害。缺乏深刻性的理论演绎使我国成人教育学难以达到专业独特性的高度，浮泛的经验总结阻碍了系统、细致的理论研究的进展，单纯幼稚的政策诠释将我国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方法引向了歧途。其共性之处在于忽视了成人教育学的独特性，忽视了“成人性”“成长性”,从而忽视了成人教育学研究本该有的高度和价值使命，不利于我国成人教育学学术合法性的提升，阻碍我国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的进展。美国成人教育家达肯沃尔德和梅里安认为：“教育哲学的主要任务是对构成实践基础的假说进行系统的考察，人们如何去分析和解释成人教育的实践，这取决于人们的哲学观点。”①以上的研究视角让成人教育社会学研究的疆域更加广阔。如果我们能够站得更高，并对于这些具体的成人教育实践所产生的理论进行再提升和再概括，那么将有助于建构更具价值引领的成人教育学科理论体系。成人教育学理论研究亟待整体的、系统的、科学的规划和重建，而不能成为社会学的截面和局部扫描。

中国成人教育学的“中国性”作为“教育文化”的概念，尚未能做到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融合，本土与西方相适应，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中国成人教育学的“中国性”的“应然”标准不突出，中国本土成分“被输入”。价值理性的模糊、“元模型”的偏离、方法论的旁落，这些在中国成人教育学本土化过程中产生的问题与偏差，必须加以重视。“理论”与“实践”的相互促进是中国成人教育学运行的“动力”机制，但本土“实践”缺少本土生长的“理论”的有力支撑，本土“理论”的生成也缺乏本土“实践”给予的养料，本土“理论”与本土“实践”相脱离。本土化的成人教育学理论应为中国成人教育实践服务，我们应构建中国式的话语体系，解决中国成人教育的实际问题；构建中国自己的成人教育学派，形成有中国特色的成人教育理论；扎根本民族文化土壤，放眼世界成人教育背景。剖析中国成人教育学本土化的实质所在，发掘中国成人教育学本土化问题的根源之基，促进中国成人教育学本土化的健康发展，构建中国特色的成人教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