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瞧见红桑那副喜上眉梢的神情,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因为,我当时还特意教了她一些话,是为了让齐修贤感动的。
他一感动,触景生情,兴许就会对我许下承诺,这样一来,只要我能从成章和那里拿到和离书,便可以远走高飞了。
可千算万算,还不如老天一算,红桑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棺椁该是什么颜色,刻什么花纹。
成章和坐在石桌前尽兴喝酒,我杵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像个石墩子,连脖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红桑见是成章和,忙快步上前,笑眼盈盈道,“奴婢红桑见过太子殿下,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殿下准备的。小姐为了这件春衫,几个月来,不眠不休,指尖都被绣花针给扎烂了,奴婢看着心疼,劝小姐歇一歇,可小姐却说殿下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不能让殿下失望……”
成章和看了看我,一脸狐疑和茫然。
“之所以没有在生辰宴上呈送给殿下,是因为小姐说,她只想默默地为殿下做些什么,哪怕殿下心里没有她,也没有关系……”
红桑胡说八道,天南地北地扯也就算了,她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哭得很大声,一直在抹眼泪。
成章和又看了看我,他的神情仿佛在说,看你也不像是这么有良心的人。
可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比红桑这番话,还要管用,能解燃眉之急,却又意外地加深了成章和对我的误解。
“先前说喜欢我,又说不喜欢我?说让我走?现在又送亲手缝制的春衫给我,”他走上前,直接把春衫穿上身,笑了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机灵的红桑一下子就嗅出了问题的所在,我们先前肯定吵过架,于是她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回禀太子殿下,这件春衫是小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上头还绣着殿下的名字呢!”
“!”
我心中暗暗佩服,红桑你可真够损的,连这招都想得出来!
看来这丫头为了救我,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成章和听完红桑说的话,拿起春衫瞧了瞧,衣领处还真的有一个小小的和字,他欣慰了,用眼神示意我,解释一下为何对他这般殷勤?
我心里是真的不爽,辛辛苦苦缝了三个月的春衫,就这么他穿走了,不能坑声就算了,还得说上几句喜气洋洋的贺词。
真的是不能忍了。
他见我没说话,又走了过来,牵起我的手,仔细瞧了瞧上头的针眼,“有些人总是心是心非,不过没关系,我都懂,女子本就娇羞一些,明面上说不出动人的情话,也是情有可原。用行动付诸,以示真心,也是一样的!”
他那张脸皮怕是比驴皮都要糙厚,就这种自我沉醉的话,竟然还能够这么冠冕堂皇地说出口,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彻底没话说了,我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两句话,在那里转啊转,一句是我想你了,另一句是我喜欢你。
成章和似乎也完全不在乎我的解释了,他好像对件春衫很是满意,我看了看也是,绿莹莹的色泽之下,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尖酸刻薄,尖嘴猴腮了。
我还愣在原地思量红桑的机智灵敏时,成章和倒先起步,要往走,还顺势甩了甩袖子,看这架势,是想出去显摆显摆。
“今晚月色不错,我出去走走!”他的话,果然被我猜中了。
“成章和,你站住!”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跑上前去,从背后拥住他。
我的双手在他的腰间胡乱摸了摸,想去解开春衫,这是我辛辛苦苦绣给齐修贤的,他怎么可以趁火打劫,再怎么说,我也得找个借口拿回来再说。
可我没想到,这一来一去的,反而系得更紧了,怎么也脱不下来,但我的双手却一直环绕在他的腰上,拉拉扯扯的,把红桑也给羞跑了。
成章和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思,只是任由我的那双魔爪,在他的腰间狂舞。
混乱之中,他递了一缕系带给我,我心中关系,尴尬地笑笑,“谢谢啊!”
我刚想夸他呢,可没想到顺着带子一扯,把他里面穿着的衣裳,包括中衣,一并给扯了下来。
冰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温热的肌肤,我吓得魂都快飞了,一把推开他,而我自己却双腿一软,瘫在地上,眼皮厚重地耷拉着。
我看见成章和的面容在眼前越放越大,我摆摆手,“你别过来!”
他听话地停下脚步,“躺在地上,是想我抱你吗?”
我脑子嗡嗡嗡地,他这几句又好死不死地钻到了我耳朵里,很是刺耳。
“你要是敢碰我,就不是男人。”我抬起无力的手去指向他,一面开始拼命回忆,自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四肢乏力,浑身软绵绵了?
我用双手支撑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惜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成章和站在远处,双手抱在胸前,热闹看得正欢。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瞥见远处屋顶坐了一人,月光下,他的剑鞘发出铮亮的光芒。
“齐修贤。”我心里默念了一声,直到对上他的目光。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我一冷,放弃了挣扎,索性躺平在地,双眼空洞地望着黑暗的天际。
齐修贤,你这又是何苦呢?
成章和见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便走了过来,起初仍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怎么?不接着演了?你不是很能吗?”
“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我知道,就在我翻身躺下的时候,他走了。
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从孩提到少年。他安排成章和来赴原本属于我们的约,还在我的酒水里下了药,最后毅然决然地离去,连半句话都没有。
他就那么想把我推给成章和。
成章和的乌鸦嗓还在我耳边呱呱呱叫个不停,很是吵闹。
我有气无力地问他,能不能别说话?
他还是说个不停,可显然话语已经慢了下来,并且喊了我的名字,“谢瑶!”
再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甚至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泪水还是从我的眼眶里,无声地落了下来,心酸又委屈,无人可诉。
“谢瑶!”
乌鸦的声音还是呱呱呱地在叫!
他说,“地上冷,你知不知道?”
我笨拙地移了移脑袋,“知道!可再凉也凉不过人心啊!”
后半句话,我说在了自己心里。
他没有再问我了,而且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径直回了屋子,放到了榻上。
我使劲最后的力气问,“你干嘛要管我死活?”
他沉默了很久说,“你那样躺着,有损皇家颜面。”
“……”
说完,他也跟着躺着下来,好在除了伸手碰了碰我的脑门之外,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
我心想横竖都是死,索性两眼一闭,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的。身上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乍一看成章和还没睡,但不知怎地,他眼睛红红的,见我醒了,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你在酒里下了药。”
“我没有!”我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给我自己下药?”
我想了想又答,“给你下药,我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他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神情看起来很是难受,涨红脸问我,“合欢散。”
我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齐修贤!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眼下也不是憎恶的时候,我拼命地蜷缩到了角落,双手死死护在胸前,惊恐万状,“成章和,你别乱来!你想想你的陈良娣,你一定要替她守身如玉!”
“你应该知道,合欢散没有解药,除非……”他又上上下下打探了我几眼,神情有些暧昧。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我想,他可能已经动了邪念了,可怎么护住的清白,才是最重要的。
而成章和丝毫不为我所劝,像一头动怒的雄狮,红着脸,朝我身边挨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只能拔下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成章和,你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保证,你只能得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听了这话,很显然迟疑了一下,干热着嗓子问我,“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我筋脉俱裂而亡,也不愿尽一个妻子的本份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了这话,我觉得他像是和齐修贤联起手来欺骗我。
我无情地点点头,“嗯。”
他愣住了。
“你的命也是我救的,本来我也不亏欠你什么,再说了,你现在可以快马加鞭赶回宫去找陈良娣,让她救你于生死存亡,我想,她一定很乐意想帮。”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日生辰宴,我们可是答应了皇祖母的,要让她老人家,早日抱上小皇孙。”
“那是你答应的,不是我。”我回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又哑声了,顺带扯了扯被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你分内之事。”
“倘若,我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呢!”我同样直勾勾对上他的神情。
“什么?”他问。
我笑了笑,趁着他不注意,咬破了指尖,把血迹揉搓进了掌心,在他面前展开,“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爱莫难助!我来月信了!”
他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呆愣半晌过后,突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直直地躺下去,随后哈哈大笑。
“笑什么?”我不能理解他突然为何如此,可我总觉得这里头另有蹊跷。
他丝毫不理会我的问话,笑得人仰马翻。
“很好笑吗?”我莫名有些烦躁。
他止住了笑声,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尖,“酒里没药,我骗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