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欣喜,说不定这是齐修贤为了引开崔绍,才出的计策。
想到这里,我忙拽了红桑的手往楼下奔去,我需得尽快赶到积庆楼,去见齐修贤。
虽然这两座高楼同在一个街市,但积庆楼就要萧条许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客人,还没有楼里的伙计多。
为了掩人耳目,我特意选了间最隐蔽的房间,在酒楼的最后院,离前厅很远,九拐十八弯才到。
进去之前,我又凑在门缝里往院子里瞧了瞧,今日春光浪漫,今夜花好月圆。
我难掩心中的欢喜,早已经迫不及待,又吩咐了红桑,过半个时辰以后,将我亲手缝制的春衫送进来。
交待完这些,我脚步轻抬走了进去。
庭院很大,繁花似锦,流水潺潺。只是夜幕降临,远远瞧见,庭院前,站了一人,穿着一身白衣,背着对我。
我歪着脑袋瞧了瞧,又等了等,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但直觉清晰地告诉我,他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齐修贤。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儿的风骨,能及得上他一半的优雅,清朗和俊逸,宛若谪仙下凡。
我微微抿嘴,提起裙边,飞快地跑到他的跟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你难道真的忘了我吗?你答应我的那些承诺呢?为什么你就那么狠心,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我哭得很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他身上抹,完全顾不上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一边哭,一边抱得更紧了,生怕下一刻,他又像只鸟儿,噗嗤一声飞走了。
我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双肩一耸一耸地轻颤,“我每晚想你想得睡不着,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就当了真?你怎么可以当真啊!”
终于,齐修贤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满意,我这般出自肺腑的倾诉。
“狠心不来见我!你还是个男人吗?”我说着说着,就动气了,抡起拳头来,就往他的后背砸去。
“咳咳……”
他应该没有料想到,我的怨念有这么深,一言不合就打人,于是伸手把我拉到他的面前。
我从他的怀里抬头,泪眼婆娑中朝他看去。
他好像瘦了些,大半边脸颊被面具遮盖住,我盯着他看了看,委屈巴巴憋着嘴,又大哭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因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有愧疚,不敢面对,所以才戴了这面具。”
“你把它摘了!我不喜欢!”我哭得有气无力,双手发软,伸手就要取,可他个字又高,我只觉迷迷糊糊中踩了他好几脚,也没能得逞。
他一手搂我在怀里,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粗着嗓子问我,“你说你喜欢我?”
“嗯……”我声音哭得发抖,皱了皱问,“你声音怎么回事?是不是也因为太想念我,才哭哑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问。
我心想,小半年没见,他这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连这也要问?难不成就像女子动情时,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探问情郎,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一样?
我眼睛微闭,踮起脚尖,去抚摸他的脸,“傻瓜,自然是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啊,从那个开始,我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嫁给你,那该多好?现在……”
“现在美梦成真了!”他毫不客气地抢过话茬。
我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这声音也好像没有从前那样温润如玉了。
“淘气!让你别喝这么多酒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时的我,多少有些察觉出来不对劲,猛得睁眼,揭下他的面具,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面具之下,却是成章和那张驴脸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吓得我整个人,险些起飞,退后几步,扶撑在一旁的石桌上,强忍镇定,喃喃自语,“怎么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谁?”他似乎听到了我说得这句话,但又不真切,于是跟着上前一步,走到石桌前坐下。
惊魂未定的我,一时间竟也想不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啊!你终于来了,”我挠了挠头,胡乱应付,“之前在庆余楼,人多,有些话我不好当面说,况且,你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踏进宜春宫一步了。”
他点点头,很是满意,嘴角微微上扬,“所以你很想我,还抱了我,那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我眼前一黑,活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私会齐修贤,竟然会到了成章和。
那万一,等会子,不明真相的齐修贤前来赴约,又该怎么办?
我一时无语,相思的情话也说了,抱也抱了,就差点没亲上去了。他这么发问,很显然就是故意。
“你别误会!我想你,是因为,三个月前,我们两个还有一盘棋局没有定胜负,我这个人好胜心强,喜欢赢,不赢心里难受!我是想着那局棋,不是想你。”我磕磕巴巴解释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但浑身仍在冒着冷汗。
因为今晚这件事,除了我和红桑,还有齐修贤再不会有人知晓此事。红桑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万不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而我平日里,恨不得离成章和越远越好,怎么还会用这种脑袋系在裤腰上的事,去招惹他?
除此之外,就剩下齐修贤了,他消失这么久,也从来不回我的书信,偏偏这一次,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却出了这样的纰漏。
不过,我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兴许这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反而在这瞬间,我把所有的猜忌都放在了成章和的身上,他道德败坏,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可只要我不承认,那么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就永远都伤害不到他。
“是吗?”他手指轻轻扣了扣石桌,似乎在质疑我的回答。
“是!”我说着,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在东宫,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是不是怕我赢了你,丢了颜面?”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冷冷地对视我的目光,慢悠悠说道,“早知道你那么心急,那晚我就不走了。”
还是一样的泼皮无赖,要不是当下我自知理亏,又恐他多盘问,怕早已把这石桌也掀翻了。
小人得志的模样,可真难看。
“你想我的人,和想我下的棋,不都是想我吗?又有什么分别?”
见我不回话,他洋洋得意,又回敬了一句,很是理直气壮。
我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得赶紧送走这尊佛,万一不明真相的齐修贤来了,那场面又该如何收场?
“是是是,你是太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今日不想和你争,”我自斟了一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喝了下去,“人也见了,酒也喝了,话也说了,你可以走了吧!”
“可我总觉得,你今晚约我,是来跟我谈情的,”他指了指面前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问我,“三个月了,是不是宫里太冷清了,有些不习惯?想我来看你?”
“成章和,我说了,就是因为那场棋局,因为你一直在陈良娣那里,我才把你约到这里的,你能不能不要胡乱揣摩别人的心思,擅自添油加醋?我要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你,成亲那晚……”我止住了话,改口道,“刚刚那么我声情并茂地搂着你说了那么多,是因为我怕你不答应,没有别的意思。”
“哦!可你也没问啊,就那么主动?”他轻描淡写道。
“成章和,今晚的事,能不能就此作罢?不要再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爱信不信!”我拍桌起身,怒气腾腾地看着他。
“可以啊?”他依旧懒懒散散地坐着,“亲我一口,我保证今晚之事,绝不过问。”
“你不嫌自己恶心吗?”我问,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眉毛拧成了川字,喉咙里似乎有热浪翻涌。
他对我的反应,似乎很不满意。沉默许久,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上,伸手轻轻一捏,碎得稀巴烂。
他脸色阴沉,一手抵住我的下巴,压着嗓子低声质问我,“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不承认,就可以瞒天过海,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心想,坏了,十有八九,我和齐修贤的秘密被他知晓了,不然他也不用这种凶狠的眼神看着我,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令我的骨子里,隐隐有些泛冷。
可哪怕是这样,我也决不能出卖齐修贤,连累了他。
不过就这样的情形,我仍旧想赌一把,我直视他的目光,说道,“没有不承认,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能看到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在退去,直到垂下手来,总算松了口气。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不说话是因为心虚,怕再多说些什么,就会露了马脚,成章和也不说话,但我并不知道缘由。
正在这时,红桑从外头笑容满面地跑了进来,手中捧着我缝制的春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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