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实录
原“波字8604”部队班长丸山茂证言:
那些人从珠江溯流而上,涌向广州市。军方为了保持广州市的治安德定,不让他们进入广州市,而将他们关在滩(南)石头难民收容所里,施以惨无人道的细菌战……这里有一个日军管辖下的(伪)广东省政府的检疚所。检疚所往西,沿珠江边到离珠江口400米处的珠江育曲处,是昔日的旧炮台。后来被用作监狱。周围600米用石堵围起来的地方就是难民收容所。收容所的南水部负责人是的场守喜,他好像是收容所的所长。的场守喜和我是昭和13年(1938年)8月应征来的战友,在转到南水部后,也一起在第一科(课)细菌检索斑工作,在内务班也共过事。昭和17年(1942年)4月……我和一名军属、一名士兵共3人被派到滩(南)石头作疟疾调查。这样……在这里见到了的场守喜。我的工作是收集、饲养、繁技、解剑坟子等。
有一天,对收容所的难民作了疟疾脸血。我注意到的场守喜听到这消息,显得很担心。他说:“不要在收容所吃饭,工作完成后,必须对所有器材进行消毒。”
由于的场守喜的提示,我们知道收容所内充满了危险……
原来的疟疾调查作业由疟疾研究班负责,把我从深圳细菌检索班叫来做这事的理由,是有细菌污染的危险作业,或许,这样才选中了我。
难民们走进去后,大都被控制在当中的地堂——块空地。这大概是当年惩教所给少年设的运动场吧。他们等候分配去各个住所。不少人经过一番折腾后,已一屁股坐在了行李上或者地上。他们个个面色惨白,已没几分生气了。
难民们在进广州的水路上已奔波好几十个小时,滞留在难民船上检疫又好几十个小时,身上带的能吃的东西吃完了,能喝的也喝光了。
他们一个个饥渴难握。
他们心想,到这里面来了,总得管口水喝,管碗饭吃吧?
于是,个别胆大的,先问了起来:
——我们要喝水,行么?
在难民中来回巡视的一位日军伍长没好气地用汉语说:
——你们又没瞎了眼。四个方向上全是水井。要喝,自己打!
人们壮起胆来往四方张望。果然,只隔一两栋住所,就有水井模样的麻石铺的井台——没错,是井!
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在行李中找出可以盛水的东西:木碗、水盅什么的,向水井涌去。
有人已放下了打水的水桶。
正在这时,却有人大声断喝一声:
——不能喝生水!
冯祺人小,他早从人群缝中抢先挤到了水井边上。他手上拿了个旁边人递给他的水勺。一听这声音,怔住了。
这不是吴叔叔在叫么?
有一位难民问:
——怎么喝不得?
一一喝生水不卫生。
吴亦源说。
有人嘲笑了起来:
——到了这般地步还讲究什么。
——还卫生不卫生,不渴死就行了。
——乡下不一样喝河里的水,井水算干净的了!
——你不喝,我们喝!
于是,水桶落进了井,溅出了响亮的水声。人群像疯了一样:
——水!水!水……
吴亦源仍在大叫:
——喝不得呀,这是什么地方……
这下子,那位伍长走过来了。他冷冷地问:
——是你在阻止大家喝水?
吴亦源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正色地说:
——是的。
见日本人过来干涉,大家也就不作声了,听他们两人争辩。
伍长冷笑一声:
——你们中国人几时讲过卫生,你问问这么多人,不大都喝惯生水了么?
他向难民们喊道:
——你们说,平日你们喝不喝生水?
没料,此时竞没一个人搭腔,反而有一位老先生说:
——我们是香港来的,香港人不喝生水。
伍长有些羞怒了:
——不要装文明了,谁不知道广东人什么生的都吃,今天怎么反而连生水也不喝了?口干了,你们喝好了!这是你们中国的水井!
人群蠕动了起来,有人已渴得受不了。
吴亦源只好对伍长说:
——你们不是要对所有进广州的人进行检疫么?
——当然,这是所有海关的惯例。
——你们不是还抓走了一些怀疑带菌的人么?
——这同喝生水无关。
伍长有点铃惕了。
——不,这说明,这里已发现了病源。所以,为了防止传染,像这种公用的饮水,未经烧开、杀灭细菌,就不能喝。
吴亦源以他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伍长怔住了,半响,才说:
——例行检疫,并不等于病疫流行,你不要在这里惹事生非。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亦源只得说:
——反正,我不喝,我儿子也不喝。
他把已挤到自己身边的冯祺拉紧。
——那好,你不喝可以。
伍长掉头走了。
这下子,反而没一个人去喝井水了。
伍长给吴亦源帮了忙——大家觉得奇怪,日本人为什么会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安的什么心?还是不喝为妙!
而吴亦源也在反驳伍长的话中,巧妙地申明了利害。
喝水风波刚过,日本人便打发难民分头住进各个住所。
昊亦源趁大家还没分散时,悄悄传了话:
——大家分开后,都要小心点。我是懂点卫生知识的,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喝生水、吃生食。要讲卫生。这种地方,得病容易,得了病想治,就不容易了……旧本人把我们骗到这里,明明检疫没问题又不放我们走,恐怕没怀好意,大家都得当心……
他毕竞是个文化人,多少懂一点。大家对他也有了几分尊重——刚才他敢同日本人争辩,日本人还没争得过他呢。
当分头住进难民屋后,终于有中国苦工挑来了一担开水,给每个人半勺。
那中国苦工也问上一句:
——你们没喝井水吧?
难民点了点头。
——没喝就对了。
虽说他没再多话,可听到这五个字,大家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进难民营第一个回合,这一批人总算走对了第一着。
每个难民屋里,少说有六七十人。
一走进去,便是一股难闻的臭味——汗臭、尿骚、沤腐等味,直呛人鼻,甚至熏得眼睛一下子都睁不开。冯祺还好,可有的难民已“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于是,又加上了一种臭味。
一个先到的说:
——我们这还算好的,还有挤上一两百人的呢。
却看不清是谁在说话。
刚进去时,房子里面黑洞洞、阴森森的,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虽说有天窗,但太小了,且积了很厚的灰尘,透不进多少光来……过了一阵,才慢慢看出点什么来。
以前进来的人,都有着一双骇人的大眼睛。他们的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里面闪着幽幽的光。他们的颧骨却凸了出来,也出奇的大,乍一看,竟似一个个骼镂……
吴亦源不觉问道:
——你们来多久了?
有人说:
——快一个月了。
有人说:
——我是上礼拜来的。
吴亦源问:
——全是从香港来的么,
——我们这里全是。听说,也有从广州抓来的乞丐。另外,也有些人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冯祺赶紧问:
一月十么时候放我们回广州?
一个人苦笑道:
——这不就是广州了么。
大多数人在叹气:
——把骨头运回广州就不错了。
吴亦源在人群中走了几步,蓦地认出什么人来,他间:
——咦,那天你不是同我一齐到宪兵部办证的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才来一个星期,算短的了。
吴亦源沉吟了一会,才问:
——没有放过一个人回去么?
——不知道。
——为什么?
——有人病了,便拉出去了。只怕不是送他们回家,是送到检疫所那边的隔离室。到那里,从来是有去无回。
——这里拉走了几个?
——有人没事做,专门记下了。
于是,有人在一处墙角旁叫喊起来:
——已经拉走了23人。
一一仅这个屋子么?
——是的。
——其他屋子呢?
——据今天早上统计,这一个月里,一共拉走了787人。
——住下来你就知道了。
吴亦源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据你们所知,还没有一个真正活着放出去的人了么?
没有人回答。
谁都不愿,也不敢回答。
他们也无法回答。
昏暗、阴森的难民屋,一下子又陷入死寂之中,连刚进来的人也嗽口了。显然,吴亦源提出了一个非常敏感、非常可怕,却人人心中想到又不敢问的问题。
隐隐约约,传来了吸泣声。
小冯祺也骤然间感到了一种恐怖,一种比当日躲在楼梯间逃避日军追杀时更大的恐怖。他想哭。却没哭出声来——还有希望见到妈妈——何老师么?
墙“笃笃笃”地响了。
一连响了几次。
于是,屋里也有人敲了起来。
先是反复的二下一次,而后,是延续的一声又一声。
——笃、笃、笃……
一共响了31下。
冯祺留意数了一下敲响的次数,告诉吴亦源:
——31下。
吴亦源说:
——我们进这屋前点数,一共是31个。这是告诉邻间,这里又来了31个人。
旁边一位“老”难民称许道:
——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吴亦源问:
——还能通过这了解到什么?
——好了,譬如,现在一共多少人,这是先敲三下,对方就把人数敲过来了。给拉走了多少人,就敲四下。
——为什么四下?
——广东人,三就是生,就是屋里活着的人;四就是死,拉走的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分别是三下和四下。这也是不知不觉达成的默契。久而久之,各自代表的什么意思,便都明白了。
昊亦源为之毛骨谏然,他不敢问下去了。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在“四”之后的响声中,有一声就是代表他的了。
尽管现在的“三”中还有他。
——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是生命的讯息。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是死亡的噩耗!
当然还可以从这响声中,了解到男女性别——从男左女右就可以分出来,第一声在中间,如第二声在左,便是男,若在右,便是女……还有来了多少新人,来了几个日本人、几个警察、几个苦工……
短短几个月来,难民所里已形成了新的语言方式。更新的代码,还会不断产生。
人类需要沟通,哪怕是在地狱中!
尽管这种“笃笃笃笃”的响声,充满了生的惶惑与死的恐惧。
——开饭了,开饭了,给新进来的!
门口一个小窗打开了。一个勺伸了进来。
——快拿碗来接。
冯棋赶紧举起自己的木碗。
可猛地一下,他的木碗给打到了地上。
——韵花们干吗不让我吃?
冯祺哭了,这回他哭出声来了。
却是吴亦源的声音:
——怎么是半生不熟的?为什么不烧熟了来?
门外的回答是:
——你们刚到,饿了,先顶住。
——不烧熟,我们不吃。
吴亦源大声叫,好让别的难民屋也听到。
——不吃白不吃,算了。
窗口又关上了。
待外边的脚步声远去,“老”难民才说:
——得握过这一阵,千万吃不得。每批新进来的,总有忍不住要吃要喝的。不少人当夜就病倒,第二天就拉走了。
冯棋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可眼瞪得老大。
木碗滚落在地上。
外面。也传来叫声:——不烧熟了,我们不吃!——不吃!
也就是这批难民到达的第三天,伍长领着长谷川信一乘车到了百子路。
也就是“波字8604”部队的总部。
他们在走廊上等候了一阵,有人走出来:
——守喜,部队长叫你们去。
于是,伍长同兵长一道,应声往里走去。
这是一个颇为考究的厅堂。正面,是一幅老虎画,张牙舞爪,十分威猛。两侧便是书法,上面写的是:
孤兽走索群
街草不这食
几个字,也虎虎有生气。
守喜——也就是伍长,捅捅长谷川信一,不无赞赏地道:
——这可是我们部队长的墨迹!
未见其人,便见其墨了。长谷川信一没想到温文尔雅的部队长,下笔却大有杀气。他又一想,也对,毕竟是行伍出身,医官也是军官,没杀气行么?
走进厅堂,便看见佐藤正在舒开一张宣纸,饱蘸墨汁,凝神默想。
——报告,伍长司马辽守喜,奉命来到。
长谷川信一也在一旁行了军礼。
佐藤头也没抬,只用左手摆了摆,叫他们先不忙汇报什么,仍在看住宣纸,思索着。
蓦地,他大笔一挥,写下一句古诗:
忽惊鸟动行人起,
飞上千峰紫翠间。
这才把笔一掷。
佐藤看住了司马辽守喜:
一月工务完成得怎样?我这边听来,像没什么进展……
司马辽守喜“啪”的一下立正:
——这批难民太刁了,生水不喝,生冷的东西也不吃。他们在香港养成英夷的一些恶习,不如前几批好对付……
在一旁的长谷川信一有些发愣——司马辽守喜带他来,就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司马辽守喜显然是有目的让他随从的。听这么说,司马辽守喜似乎还承担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这一批很糟,前几批,也完成得不怎么如意,达不到指标,而且差距相当大……这对于我们来说很不利,你明白么?应当尽量想办法。
佐藤皱皱眉,目光落在刚写完的书法上。
司马辽守喜一立正:
——我当想尽办法,竭力完成任务。
——不是竭力,而是一定。
——定!
佐藤又看住长谷川信一:
——你是我亲自招来的三个学员中的一个吧?
长谷川信一兴奋地一并腿:
——是,感谢部队长栽培。
——你要好好协助伍长完成任务。
——是!
佐藤又凝视着那书法,并念出了声:
——忽惊鸟动行人起,飞上千峰……我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你们来了,我便决定了。马上派飞机去军医学校执行任务……
——部队长是说,更换菌种?
司马辽守喜有些吃惊地说。
——这个,我已经作了研究。我们没时间再拖下去,几十万香港难民对广州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得快刀斩乱麻。我作了这个决定,下一步,就取决于你们具体执行了。
——是!
——这得用心思,要讲策略,有计谋。回去读读《孙子兵法》,兵不厌诈,不要直来直去,明白么?
——明白!
司马辽守喜声音发涩了。
——明白么?
佐藤提高了声调。
司马辽守喜“啪”的立正:
——明白!
——行,你这就回去,坚决地、不折不扣完成我的命令。你应该知道,这个命令也不是我一个人能下的。为了天皇的圣战,你我都不能有丝毫踌躇。
——晦。
——你们可以走了。
佐藤一摆手。
司马辽守喜领着长谷川信一走出了本部的大楼。长谷川信一忍不住问:
——我还是不大明白。
——什么明白不明白,反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是说,那天……你在井里放的,并不是漂白粉?我看也不像漂白粉……
长谷川信一似乎又有点明白了。
原来,早几天,也是这一批新难民到达之前,长谷川信一正好在难民所值岗。天色迷蒙,欲晓未晓之际,从检疫所方向过来了两个军人。其中一位便是司马辽守喜,因为熟,光凭人影与步伐便可以认得出来,另一位就看不清是谁了。
他们没到别的地方,只悄悄地把四口水井走遍,且在每口水井前稍事停留。尽管是在自己管辖的地面,他们的行动却仍十分诡秘,所以才引起了长谷川信一的怀疑。
下岗后,长谷川信一碰到了司马辽守喜,便问:
——大早,你同谁到难民所去了?
——没谁呀,都是自己人。
——那你们去千什么?
司马辽守喜迟疑了一下,才说:
——也没什么,马上有新的一批难民来,倒点漂白粉到井里,让井水澄清一下。这些日子那些井给弄得太浑了。
长谷川信一将信将疑:
——干吗那时候去?
——免得罗嗦,说不清楚。还是不让难民看见的好。
当时,司马辽守喜就是这么解释的。
现在,且看他怎么解释。
说到不会是漂白粉时,司马辽守喜脸色一变:
——你猜到了?也罢,反正,以后你一切自然都会明白。我不能说,我发了誓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长谷川信一便无法再问下去了。
对司马辽守喜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解除了长谷川信一对他的疑惑。他是一位老兵,早在1938年大亚湾登陆时便来了。半年前,广州的日本兵因厌战想家而集体自杀的事件,他是知道的,自杀者当中也有他的朋友……为此,他心情沉重,平时很少说话——不似今天不得不对长谷川信一多说了几句。
近来他还担负了一项特殊使命,正是这一使命,更让他沉默寡言了。战争,可以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此时,他觉得这些理山已无法解释他所看到和知道的种种事情,那就不如沉默的好。
难民屋里,此时正按正常时间送来了饭。
每人只有一勺。少得可怜的一点。
新来的难民,此刻已提心吊胆,不知所措。他们见老难民已挤上前“添勺”,这才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
添的是稀粥,里面略为放了点味道,盐之类,或者有几片菜叶漂在上面。
这样的饭一天才两顿。
有时只有一顿。
饥饿的感觉,从没有离开他们。
冯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是饿得发慌。可他仍无望地等待着出去的一天。
史料实录
丸山茂证言:
对收容所难民进行疟疾验血后数日,在宿舍里,的场守喜在图表上记了些东西。应征前,他是朝鲜总赞府文书科职员,属统计组,制作图表是他的专长。
“那是什么表?”
的场守喜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把田表收进抽益,忙把我带出及外。走到珠江边没人的地方,很郑重地时我说:“有关图表的事,以后不要再问了。知道了时你也没有好处。这事要让大队长知道,我和你都不好过。我告诉你我正在做的事,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这亨一辈于也不能说出去。军方为了保证广州市区的治安,把来广州的难民安里在滩(南)石头收容所。但由于香港来的难民太多,收容所已人满为患。上面命令南水部,用细菌杀死他们。很不幸,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直接听取部队长佐膝俊二的口头命令,并发誓不把事情对外张扬,小心完成任务。我首先在收容所内的4个水井投放了伤寒菌、副伤寒菌。但由于难民不喝生水,也不吃没煮过、没炒过的食物,因此,这一计划没有成功。于是,部队长派飞机去军医学校取来肠炎沙门氏菌(副伤寒菌),准备把它们投放到饮用的汤水中,具体由我指导执行……实际作业时间选择在(伪)省政府职员上班前的早餐时间,利用还不习惯的难民造成的混乱,推迟极入汤水捅,在难民不知不觉中投放细菌……这个方法还是成功了。当晚就出现患者。肠炎沙门氏苗患者的死亡宰很高,死亡者不断出现。死者由(伪)省政府负责埋葬,理葬的地方是采取就地埋葬。在先埋的尸体上不断重受放上新来的尸体。到最后,连掩盖尸体的土也没有了。”
一般说来。肠道系统的细菌怕热,45℃就会有一丰左右死掉,在厨房汤水捅的温度超过60℃,度到43℃以下需要很长时间。而等水温降低了再把汤水捅搬进收容所这一时间不好掌握。
我们从图示中可以看到,升房是设在难民所的外边。从厨房挑担去难民所有一段距离,梢加延误,水温便可以降下来了。所以,投放细菌可以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丸山茂继续说道:
的场守喜满脸泪水。谁都难以表达出把自己的良心出卖给恶魔的痛苦。他说,喝醉酒也不管用,晚上睡觉总被蛋梦坡烧。他说:“付你说了之后,我心里就好受一点。”
三少年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到附近的乡村上居民点去采集蚊子。
闻说这一任务,长谷川信一便打了个寒嗓,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去找司马辽守喜。他知道,除非司马辽守喜主动说起,不然,什么也别想问得出来。
他也没对野间直说。野间直干什么都要抢在前边,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对他当兵长不服气。一旦说了,野间直会有什么反应,很难判断,万一向上面汇报就麻烦了。
他也没有对丸山太郎说。丸山太郎太小,僧天哑地,什么也不想似的,他听说去采集蚊子,还觉得很好玩。
倒是野间直问道:
——过去,在满洲,不都是使用跳蚤的么?没听说过采集蚊子。
丸山太郎反而无师自通:
——南方热,蚊子多,跳蚤少嘛。搞检索,蚊子该比跳蚤好办。
长谷川信一连忙发挥:
——可不,这里蚊子可厉害了,有一回蚊帐没压好,咬得我一夜没睡。
——可得小心点,只怕这里蚊子带菌。
——哪有蚊子不带菌的,问题是带什么菌……
长谷川信一不觉说出了口。
好在丸山太郎还天真地说了下去:
——这么说,我们捉蚊子,也是为了防疫,进一步查明有没有疫情。
——小太郎真聪明。
长谷川信一竟用兵长的口吻表扬起他来。
同样是天刚蒙蒙亮,三少年与司马辽守喜,还有几位大兵一道,便离开了检疫所,悄悄地潜入了附近的南石头村。这里一片高高低低的破旧住房。有瓦房也有茅屋,甚至有茅棚。居民都很穷,进屋后除一床一桌一灶头外,什么也没有,所以不怕有盗贼。加上天气发闷,又挨近水边,一年12个月,少说也有10个月蚊蝇成群。每群少说都是师团建制,几百上千,甚至更多,“嗡嗡嗡”分外骇人。
所以,村里人再穷,一床粗纱蚊帐是不可少的。
但粗纱的网眼也粗,蚊子钻进去也不会太难,尤其是饿瘪了的那些。
可它们一旦吸饱了血,却又鼓胀着身子钻不出网眼,第二天一早,只能当饱死兔了。
不过,这一回,它们可有了活路,日本人要来把它们逐一收编。
三少年与其他人,分头进了各户人家。
所有门都很好打开,伸只手进去把门门一拉就成,有的用门杠顶住了,也经不起一脚。反正屋里没什么值钱的,关门只是一种形式。
一进屋,手电筒光就四处乱晃。
有被惊醒的,谏然坐了起来。这边,便哈喝了起来:
——不许动,不准掀动蚊帐!
中文说得还有七分像。
说话间,两位日本兵便逼近了蚊帐,用手电寻索了起来。
主人恐俱地问:
——这是干什么?
——我们抓蚊子,拿去检验,看你们的血中有没有带菌。
丸山太郎年纪小,说汉语也准确些。主人看他像是个孩子,也只好任他们找了。
很快,吸蚊器里便有厚厚的一层蚊子布满在玻璃上。
忽地,邻居吵闹了起来。
长谷川信一与丸山太郎互相对视一下,便提着手电赶了过去。
是野间直遇到了麻烦。
他掀开的帐子中,睡的是一对夫妻,身上没穿多少衣服。
当野问直刚揭开一角,里边的男人便一掌甩了过来,喊道:
——流氓!
这还得了,竟敢骂皇军是流氓。在旁边的一位大兵火了,从旁就是一巴掌。
女的就尖叫了起来。
——好啊,你们阻碍皇军执行公务,该当何罪?!拉下来!
待长谷川信一、丸山太郎跑过去,那屋子里的男子——分明是一位农夫,已被摔在了地上。
那大兵在下令:
——野间直,是他诬蔑了你,由你来执行惩罚。
野间直踢了那人一脚。
——不行,得狠狠打。
又是两脚。
——你不是在满洲学过格斗么?拿出点功夫来看看。
野间直有点发愣:
——那是对付……
没等他说完,那大兵便吼了:
一一他辱骂你就等于打了你。给我狠狠往死里打!
大兵做了示范。他提起那人衣领,猛地给下颖一下,把他打出了差不多一丈远。
那女的又尖叫了起来。
大兵狞笑了一下,一手挟住了那个女人,又下令:
——你给我打,不等我说停就不能停。
野间直蓦地吼叫了起来,扑向了一丈外的那个中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