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山军官训练团第一期结束了。刘湘刚刚回到成都,在将军衙门他的办公室坐下,成都警备司令严啸虎就怒气冲冲地找来了。
“甫帅,真要打吗?”严啸虎将一份厚厚的“军情报告”交上后,坐下时,这样说。
“出了什么事吗?”刘湘感到莫名其妙的,将严啸虎交上的“军情报告”,用手翻了翻。
“我虽然没有上山,但我知道山上的情形。”严啸虎气鼓鼓地说:“那些下江人跑到他妈的峨眉山上,说是办什么军官训练团,其实就是挖我们四川的墙脚!他们在峨山上搞的那一套是阴的、暗的;而在山下成都搞的一套却是明目张胆的的。甫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中央军校成都分校已经摆出一副要同我们对着干的架势,李明灏在军校的制高点五担山上架起大炮,在学校四周的城墙上修筑碉堡,架上机枪;在军校前后门修筑工事,一副要同我们打大仗的样子。同时,据我们截获的情报,李明灏日前向重庆行营发去电报,要求火速增援他步枪七千支,子弹三百万发。他同时在校本部成立了作战指挥部。还有,我们日前破获了一个阴谋暴动组织,这是被逮捕人名单,这些人也都是李明灏任命的。我都带来了。”说时,拉开皮包,将截获的电报及被逮捕人员名单一起送交到刘湘手上。
刘湘一目十行地看后,大吃一惊。真是峨眉山上斗争刚止,成都城内烽烟又起?从截获的情报来看,问题相当严重。李明灏确实要搞暴动,他封了多路司令,如路司令、张旅长之流,这些人都是成都及附近县上的烂滚龙,土匪、二流子。
“啸虎,你这事办得漂亮,抓得及时!”刘湘当即表扬了他的省垣警备司令,“但我总感到这事情来得有些突兀,有些不尽情理。”刘湘显得很冷静:“你想,他们‘中央’目前在我们四川才几个人?他们要搞我们,只能是像目前这样悄悄搞,慢慢渗透,只能用挖墙脚的方式搞,而李明灏搞武装暴动,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李明灏仅凭他军校中那些个人,那些条枪,就想同我们开仗,简直是开玩笑!”
严啸虎冷静下来,想了想:“也是。我也感到挺纳闷的,但事情就这样明摆起在。”
“当然。”刘湘想想说:“天下事无奇不有,小心无大错。啸虎!”刘湘又是一声“啸虎”。刘湘是个职业军人,在称谓上讲究正规,今天这样一口一个“啸虎”,足见他对省垣警备司令的亲切,嘉许。在严啸虎谈了他设想的应对措施后,刘湘表示同意,用一只又宽又大的手拍了拍摆在桌上的“军情报告”,沉思着一字一句嘱咐:“你要加强对李明灏他们的警戒,封锁。如果警力不够,我再给你派部队。如果他们不动手,你也不要动手。其他的事我来办,啊!”
严啸虎接受任务后去了,刘湘让副官张波通知绥署参谋长傅常和省府秘书长邓汉祥来到他的办公室开会。他将严啸虎报告的情况告诉了傅,邓二人后,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傅常认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证据在手,干脆就将李明灏等一应要人拿了,如果李明灏他们敢于武力反抗,那就用武力镇压、打死几个又何妨。不然,还得了,简直就没有王法了!邓汉祥却没有急着表态,陷入沉思。刘湘说:“鸣阶,你的意思呢?”邓汉祥是刘湘眼中的智多星。邓汉祥则认为,事情来得蹊跷,不尽情理。最好的办法是,通过报端将“中央军校成都分校有人图谋不轨”之事捅出去,看看蒋中央和重庆方面的反映再说!反正中央军校成都分校和李明灏在我们手中,还怕他们插翅飞了去?
刘湘接受了邓汉祥的建议,当即决定,来两手,一手硬一手软。傅常去调动部队,作好应急准备;邓汉祥草拟一份近日成都警备司令破获的有关阴谋暴动案文章,以四川省政府、川康绥靖公署和四川保安司令部三家名义,在报上眹合发表声明,谴责阴谋暴动。
邓汉祥的文章很快写出来了,交刘湘过目,通过多家报纸发表。文章曰:“查近日竟有不法之徒,意图破坏省会秩序,扰乱治安,敢于秘密设立机关,伪造印信,发布命令,阴谋近日暴动。就其我抓获的人犯中,有自称总司令者二人,自称参谋长、机要处长、参谋、副官、路司令者若干人。其伪任伪职有自称旅长者若干人,自称路司令者若干人。又划全省为十六路,某人担任某路司令;又派员四出为之,奔走联络,或则给予委状,或则信件往还,均有姓名可指。”
就在这份声明发表的当天下午,贺国光急匆匆赶到了刘湘将军衙门的办公室。
“甫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贺国光手中拿一份当报纸,见到刘湘就铁青着脸问,神情显得紧张。
“成都军校隶属于中央行营管,未必事情的由来,你这个行营参谋长还不清楚吗?却反而来问我?事情倒起了!”刘湘将厚厚一叠“军情报告”扔在茶几上,气哼哼地坐到贺国光对面的沙发上说:“罪证确凿,你看看吧!”
满脸惶急的贺国光,俯下身去,将刘湘扔在他面前的那一叠“军情报告”看过后,抬起头来,相当惊讶地看着刘湘:“甫澄,我敢保证,这纯粹是李明灏的个人行为。我不知道这个事。顾(祝同)主任也不知这个事,我刚才在电话上同他联系过,他很生气。要我就近给你解释,必要时直接请示委员长。这个李明灏简直,简直就是胡作非为,乱搞一气!”说时,为了表示愤怒,手在茶几上敲了敲:“我立即命令李明灏将军校内那些乱七八糟的炮台、碉堡统统给我撤去,我还要将此事立即呈报委员长,把李明灏送上军事法庭,严肃处理!”
刘湘看贺国光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就说:“那就悉听尊便吧!”
“甫澄!”贺国光想起峨山上委员长特别交待,要他同刘湘搞好关系,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看了看一副很不以为然样子的刘湘,迂了一口气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这样不信任了呢?你我是多年的同学、朋友。我们读四川速成陆军学堂同窗共砚时,才十多岁,可以说还是少年。那时,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多么有趣,多么值得怀念啊?我们两小无猜,你心换我心,哪像现在这个样子,隔心隔肠的!
“甫澄!你还记得吗?当时成都繁华而幽静,远远没有这样多人。青羊宫之外,就是瓜棚满架的乡村景致了。有次青羊宫赶花会,我们两个凑起钱去骑了一趟溜溜马,那川马个子不大也不高,却走步如飞,装饰得五颜六色,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似的。从青羊宫到杜甫草堂,我们各骑一半的路程。你骑前一半,我骑后一半。结果,快到青羊宫时,我心中高兴,打马飞奔,没有骑稳,咚地一声栽进了浣花溪里,一身衣服打得浇湿。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我成了落汤鸡,旁边好些人笑我,你却把你的衣服脱来给我穿,你自己只穿了件衬衣。回到军校后,我们都感冒了,又没有钱去找医生看病,还是你用你们乡下的土法子,找了块生姜来熬姜汤开水给我喝,病就好了!当时,我们两弟兄的感情多好啊,现在反而生分了。”说时,一声“哎!”无限的感慨都在其中了。
贺国光的一席话,不知是勾引起了刘湘对往事的回忆,还是他要来一番将计将计,用昔日的同学之谊,唤起举足轻重的重庆行营参谋长任贺国光对他的好感和信任。
“是啊,是啊!”刘湘也感慨起来:“那时,特别是到了周末,军校放假。晚饭后,我们最爱在五担山上眺望全城景致,吟诵古往今来那些始慷慨激昂的诗,什么辛弃疾的几回回梦里挑灯看剑,好男儿誓要马革裹尸还,等等,等等,真是壮怀激烈呀。可是,现在国难当头,我们作为负一方责任的军人,枪口却不是对着日本人,而是搞窝里斗。你说有意思么?你说这样搞,是否有违我们从军的初衷呢?”刘湘把话又转回了现实。
“甫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这里给你表个态!无论是中央参谋团也好,行营也好,只要我贺国光还在里面说得起话,我贺国光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点,请你放心!李明灏的事,我会很快给你一个圆满交待的,你会相信我吧?”贺国光更多的意思,也在其中了。
“好吧!”刘湘说:“我就等你的答复。”
“那好,我这里就告辞了。”贺国光站了起来。刘湘也没有挽留,只是送了贺国光两步。
当天晚上,贺国光在同重庆的顾祝同联系后,将他亲拟的一封长长的紧急电报,发往了南京总统府。其时,蒋介石已经飞到了洛阳。总统府侍从室第三处主任、蒋介石最为信任器重的秘书陈布雷,看了贺国光的电报后,不敢怠慢,立即让机要室转发给了时在洛阳的蒋介石。
电文中,贺国光向委员长详细报告了李明灏引发的事端、川中方面的反应等等。还有他对李明灏的个人看法和评价。贺国光的行文稍嫌啰嗦,却至关重要。这里,不妨作些引摘:
“成都军官分校,校址北较场,为成都北门锁钥。其教育长李明灏,此人小有才而不识大体,竟被流言煽动,擅作主张,在分校附近街口构筑工事,在城墙上建筑炮台,本来无事而庸人自扰。致引起刘(湘)部误会,态势顿然紧张。最不可思议者,彼居然一再请余发给步枪七千余支,子弹三百万发,炮弹三百万颗,为作战准备。余晓以大义,并提示该分校学员全系川军编余军官,而刘湘之部下又占其大半,此时中央无强大部队驻此,刘果作乱,则其部学员因多年相随刘及利害、感情双重关系,一定倒戈附之,君之生命亦恐难保,所发械弹实足为他人补充。况当此谣言孔多之际,社会已感不安,枪械一经颁发,岂非将谣言加以证实,使局势益趋紧张,或至不可收拾,殊属不智已极。遂坚持不发,卒获和平。但李则屡次控余,并加毁谤,不知其是何居心。”
电文之后还有长长的注释性内容的文字,这里也不妨引摘一些:
“关于四川政局,常有一部分人不识大体,从事颠倒是非,或推波助澜,或挑拨离间,或造谣生事。有一次,余认为谣言已足以危害大局时,曾电呈委员长,其大意将刘甫澄所作所为,历举事实六项,证明全系防卫性质,绝非犯上作乱。如所陈不实不验,或误大事,届时请以贻误戎机,交军法治罪,即不杀我,亦必自杀;益为国家,为领袖,为朋友,甘愿以生命作担保而坚中央之信心也。
“委员长曾由京亲颁电令,文曰‘中央人员在川气焰万丈,令人难堪,种种不法行为,殊堪痛恨!翤后责成贺主任全权负责处理,无论为官为兵,为文为武,凡有不法者,一体先行拿办,然后具报。’”云云。
电文最后,贺国光请示,鉴于李明灏是成都军校代主任,直属“校长”管轄,此人是否按先前委员长交待的“无论为官为兵,为文为武,凡有不法者,一体先行拿办,然后具报?”一体拿办?
贺国光在无限焦虑中,终日绕室徘徊,焦灼万分地等待委员长批复。这时,蒋介石正得意洋洋地在洛阳度过他五十周岁生日。1936年10月31日这天,古都洛阳全城一早就鼓乐齐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军民同贺。全国军政显要齐聚洛阳,向委员长献礼恭贺。上午十二时,全国民众为抗日捐款购买的50架飞机,在空中排成五十字样,缓缓从古都湛蓝的睛空掠过,表示庆祝委员长五十寿辰。蒋介石是何等志得意满啊!这天,他向全国发出通电称:“十年内战五次剿共,此为剿灭共党最好时机。”“本委员长郑重宣布,在半个月内消灭共党共军!”面对被少帅张学良指挥的东北军、西北军团团包围在陕北延安一带,人不过三万,人平子弹不过五颗的共党共军,他要来个牛刀杀鸡!
蒋介石在洛阳度过了他的五十周岁生日。就在他飞往西安的前夜,收到了贺国光急电。
“娘希匹的!”在古色古香,戒备森严的洛阳励志社里,蒋介石看完贺国光发来的这封稍显冗长、啰嗦的急电后,大发脾气,开始了他那有名的国骂。他在办公桌上一拍,霍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铺着地毯的办公室里快速踱步,让伺卫在侧的侍卫长钱大钧吓得一愣一愣的。
“李明灏这个李矮子,这个湖南斗鸡公,他是吃辣椒多了,心头燥椒、睹得慌,要飞起来咬人怎么的?”别看蒋介石平时言词简约,神态严肃,可发起气来却是不管不顾的。他把李明灏骂得花儿朵朵开,听起来相当形象、有趣,挺损的!蒋介石骂完,猛地站住,看着侍卫长,满眼都是愤怒。
已然有些发福,戎装笔挺的钱大钧赶紧将胸一挺,不知所以。
“这个,这个!”委员长对钱大钧口授机宜:“你以我的名义,给贺(国光)主任(其时贺国光已是重庆行营参谋长了,蒋介石仍然记得他作为中央参谋团主任时的职务)回个电!”说时一字一顿:“贺主任,电悉。我立即将中央军校成都分校主任李明灏调往太湖,让他暂作太湖警备区司令,遣职由南京警备司令张耀明接任。成都方面,贺主任一定竭力维持安定。”这里,蒋介石将李明灏降了一大级。
第二天,蒋介石飞去了西安。接下来发生的“西安事变”,是众所周知的,但里面有尚未披露的若干细节,堪称精彩独到。这里,笔者不妨作一些描绘。
蒋介石来在西安,下榻华清池。少帅张学良前来进见委员长,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少帅在蒋介石面前作了最后苦劝苦谏。
少帅表示,他不愿再打共产党人,枪口应该一致对外,中国人不该打中国人。他的父亲,老帅张作霖就是死在日本人手上,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日本人,他死在地下老爹都不会答应云云。听了少帅这一番话后,蒋介石惊了,然后跌脚长叹:“汉卿啦,你真是少不更事,中共产党的毒不浅啦!你是不了解我的心啊。罢罢罢!既然你不愿打共产党,那就将你的东北军拉到福建去休整吧,我让我的部队来打!”并当即给赶到西安的陈诚等将领下令,要陈诚以军政部次长的名义,指挥绥东中央军各部进攻延安;同时任命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前敌总司令,卫立煌为晋陕绥宁四省边防军总司令,让他们指挥共计九个师的精锐中央军进攻延安,将包围在延安的共党共军剿灭。可是,就在这个晚上,张学良、杨虎城举行了兵谏。蒋介石驻地华清池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同时,一颗红色信号弹在漆黑的夜空中冉冉升起。少帅派出部队同时去抓捕陈诚等人。
负责活捉蒋介石的是张学良的副官孙铭九。行前,张学良再三给副官打招呼,务必不要伤及委员长,若有丝毫闪失,提头来见!可是,孙铭九率部去捉蒋介石时,遇到了顽强抵抗。一时,硝烟扑鼻,流弹横飞,纤巧玲珑、具有唐代风韵的亭台楼阁被打得千疮百孔。
枪声一响,蒋介石情知不好。一骨碌翻身下床,穿上一件软质睡衣,在族侄兼贴身侍卫蒋孝镇的帮助护卫下,跳过窗子,惊慌地往后山跑去。
激战中,蒋介石的卫队几乎全被消灭。孙铭九带一帮精锐,率先扑进蒋介石的卧室。拉亮电灯,见室内空无一人,窗户却开着。桌上放有一条武装带,一套特级上将军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一颗假牙。孙铭九伸手到被子里一摸,还是热的。显然,蒋介石并没有走远。
“快,快到后山去搜!”孙铭九将手枪一挥,同时再三嘱咐下属们:“千万小心,万万不可伤害到委员长!”部下们去后,他打电话将情况向少帅作了报告。
张学良一听就炸了,一迭连声命令:“快去找,快去找!这么冰天雪地的,又是晚上,如果你在明天九点钟以前找不到委员长,我要你的命!”
“是!”孙铭九虽然答应了,但心中连连叫苦。
华清池后山上遍披白雪,空气凛冽。借着微茫的雪光,孙铭九带着他的小分队,摸黑在后山上反复搜寻,却始终没有发现哪里有人。其实,蒋介石就藏在半山腰的一个石缝里,外面遍生荆棘。仓惶中,蒋介石同侍卫他的蒋孝镇跑散了,他一个人藏在石缝里。因为跑得匆忙,他光着赤脚,手和脚都被石子和荆棘划拉出了血痕。天寒地冻的,蒋介石冻得嗦嗦发抖。
天微微亮了。这时,有两个东北兵一路搜索着过来。其中一个兵眼尖,发现前面有一丛荆棘在微微抖动,很鲁莽地拉响枪栓,大喝一声:“什么人?”没有人回答,可那丛荆棘抖得更凶了。东北兵将枪举起,就要开枪时,另一个兵心细,说:“谨防打了委员长!”
“打了再说!”说时迟,那时快,很鲁莽的兵举枪就打时,旁边的兵伸手将他的枪一抬。“砰!”的一声,枪子嗤地一声朝天飞去。
“不准开枪!”惊魂未定的蒋介石这才从石缝中钻了出来,把两个东北兵吓了一大跳,庆幸没有出事。他们赶紧向委员长立正、报告,蒋介石抠起,吩咐两个兵:“去找你们长官来。”
孙铭九很快来了,他给蒋介石敬礼:“报告委员长,我们奉张副总司令命令,前来接你回去。”
“我不回去!”蒋介石勃然发作:“你就把我打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孙铭九非常着急,说一声“来!”这就将背对着蒋介石蹲下身去,对傻站在旁边的两个兵喝道,“还不快帮委员长一把!”两个兵才醒悟过来,赶紧把蒋介石往孙铭九身上一揪,孙铭九伸手搂着蒋介石,赶紧背起下山。
当晚,差不多就在孙铭九带人去抓蒋介石之时,西安城内,杨虎城的西北军在西安宾馆抓获了随蒋介石而来的军政部次长陈诚、内政部长蒋作宾、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新任西北剿共战区司令卫立煌和西北剿共司令蒋鼎文等12名高级军政大员。
蒋介石被抓获了,但是怎样处理蒋介石呢?当时,不仅在东北军、西北军内,就是在全国,杀蒋的呼声也是甚高。围绕着这个问题,各派政治力量、人物的表现截然不同。时在延安的中共领导层高瞻远瞩,期望运用各种政治力量压逼蒋介石停止剿共,联合各党各派政治力量,形成最广大的抗日统一战线,共赴国难。为此,派出了以中共中央副主席、著名外交家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代表团到西安,同时任国民政府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的张学良细谈。周恩来指出,杀蒋,这正是南京上层亲日派代表人物们求之不得的事。如果杀了蒋介石,整个中国就会立刻四分五裂,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在南京,亲日派汪精卫、何应钦等人却大喜过望,认为抢班夺权的机会到了。何应钦利用手中所掌握的军权,以戡乱的名义,调集大军向西安逼来。飞机整天在西安上空盘旋,空军也准备参战了,内战一触即发。
军政部长何应钦的胞弟何畏三到了成都,他对刘湘表示,希望刘湘在这关键时刻站到他们一边,干掉了蒋介石一切都好说。何畏三在透露了一些他们准备采取的军事措施后,还对刘湘有诸多许愿。何畏三说,他在成都之后,还要赴滇,找云南省主席龙云再谈倒蒋事。面对何应钦胞弟何畏三的竭力拉拢,封官许愿,刘湘表现得很慎重。他不疾不徐,能推就推,态度暧昧,让何畏三失望而去。
关键时刻,在闹得沸返盈天的南京上层,宋美龄跳了出来。她以委员长夫人的名义,一面竭力阻止何应钦准备发动的居心险恶的“戡乱”;一面带上她的顾问端纳飞到了西安。临下飞机前,她将一支小手枪递给端纳,说,如果他们敢于来逮捕我,你就用我给你的这支手枪把我打死。蒋介石一见夫人,感激零涕。说是,我前日去信,决不让内子(妻子)前来,而内子却来,让人感念铭心。
西安事变在周恩来的主导下,经过同蒋介石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终于取得了圆满解决。蒋介石答应停止内战,一致对外。释放关在上海的抗日领袖,改组政府,集中贤良,清除亲日分子,共赴国难。他让赶到了西安的宋美龄、宋子文姐弟代表他在条约上签字。
1936年12月25日,蒋介石夫妇要回南京了。张学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坚持要送委员长回京。在去飞机场的路上,蒋介石对张学良说:“汉卿,你就不要送我回南京了,南京方面恐怕有人不理解你,你去,怕有麻烦。”可张学良不听,他掷地有声地说:“委员长,学良主意已定。为了抗日,我张汉卿万死不辞。”就在张学良坚持要送蒋介石回南京,并上了汽车去机场时,心急如火的孙铭九好不容易才在西安一个名叫余作潮的中共地下党员家中找到周恩来,告诉他少帅张学良已送蒋介石到飞机场去了。周恩来大惊失色:“走多久了?”“十多分钟了。”
“快,快,马上去机场!”周恩来同孙铭九一起出门上了汽车,直奔机场。可是,当周恩来赶到时,蒋介石的专机已经起飞,在阴霾低垂的天际间渐渐远去。
“汉卿啦!”周恩来目视着在天际间渐渐消逝的飞机,跌脚长叹。富于政治斗争经验的周恩来感觉到了,张学良这一去,很可能就是赵巧儿送灯台――一去不回来了。
周恩来这个预感没有错。张学良这一去,就被蒋介石软禁了近半个世纪。
事安事变两个月后,毛泽东在延安杨家岭窑洞内接受美联社记者史沫特莱采访时,对张学良发动的西安事变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西安事变中,国内一部分人极力挑拨内战,内战是很危险的。如果没有12月25日张汉卿先生送蒋介石回南京一举……则和平就不可能。兵祸连结,不知要弄到何种地步,必将给日本人一个最好的侵略机会,中国也许因此亡国,至少也要受到极大的损害。”
1937年1月1日,张学良在南京最高法庭被提起公诉的第二天,刘少奇在延安发表文章严正指出:“张学良在南京的行动,是有助于团结全国抗日、停止一切内战的方针之实行的。这不是表示张学良的无耻与投降,反而表示张学良为着团结全国抗日停止内战而不惜牺牲个人的忠诚。张学良是请罪了,西安事变的一切责任他担负了,剩下来还有什么呢?那就只有南京政府要执行真正足以满足全国人民愿望的抗日救国政策。”
周恩来更是在以后的岁月中,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宣传张学良对国家,对民族作出的巨大历史贡献,他称张学良是“千古功臣”!
当年,蒋冯阎中原大战,张学良入关助蒋,让战争的天平倒向了蒋介石一方。事后,蒋介石赞扬张学良是千古功臣。张学良去南京,蒋介石亲率所有中央大员,去下关机场迎接。年仅三十多岁的张学良成了仅仅亚于蒋介石的全国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有次,蒋介石陪同张学良去看汪精卫,恰好汪精卫不在家。蒋介石专门下车,去对陈璧君说,一会汪先生回来了,请你一定告诉他,张(学良)副总司令来看过他。西安事变后,中共领袖人物赞扬张学良是千古功臣,而这个时候,在蒋介石的眼中,张学良已成了千古罪人。
1975年9月,周恩来身患绝症。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仍然时时刻刻关注着海峡两岸的和平统一,关注着张学良将军的命运。当他获知张学良患了眼疾,并有随时失明的可能时,用颤抖的手提起笔来,给有关部门作了设法给张学良将军以帮助的批示。批示完毕还不放心,在批示后面加了三个“托、托、托!”这是周恩来总理生前在中南海西花厅作的最后一份批示。
在成都的贺国光,接到了蒋介石回来的专电后,他以为李明灏会自动去职,去太湖就任警备司令。行前,至低限度会就近来向他报告,辞行。然而一边几天不见李明灏的动静,这就急了,打电话到成都军校询问,教务主任齐鸣天报告说,李明灏并没有去太湖警备区就任,而是军校的城墙上巡视。
贺国光好生惊讶,问李明灏在巡视什么?
“巡视战斗准备!”
“这还得了吗?”贺国光听后非常着急,立刻带上一个警卫排,乘车一溜烟出了商业街励志社,去军校。一过北门大桥,战争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刘湘派出六个团的部队,将军校团团包围,一路上沿途层层栅栏、街头巷尾有不少用麻袋搭建起来的战壕。
贺国光一行好容易穿过层层封锁,来在军校,军用小吉普车还未停稳,贺国光跳下车,正好遇上前来的教务处齐主任。
齐主任给贺国光敬礼,请行营参谋长上楼休息。
贺国光哪里还有这分心思,马起脸,心急火燎地问:“李明灏在哪里?”
“呶,那不是。”长得又高又干又瘦,脸只有二指宽,像只虾米似的教务处齐主任,用手一指。贺国光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没有气歪鼻子。全副武装的李明灏像是个就要指挥大兵团作战,八面威风的大将军。站在城墙上,煞有介事地端起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正在细细观察着外面的刘湘军队。
“乱弹琴!”贺国光吩咐教务齐主任:“快把他给我叫下来!”
“李主任!”脸色黄黄,肯定是抽大烟,气虚,说不定患有肺气肿的军校齐主任得令后,声音却大得惊人。他将两手圈在嘴边,喊:“李明灏李主任,快下来,贺国光将军、行营贺参谋长来了,找你!”齐主任的声音在偌大的操场与斑驳的古城墙间回响,让整个军校的师生都听到了。
让贺国光更没有想到的是,李明灏明明听到了,却不下来。怒气冲冲的贺国光只好走到城墙下,抬起头来。质问站在城墙上的李明灏:“李明灏,委员长发给你的调令看到没有?”
“看是看到了。”他的话似乎还有保留。
“既然收到了委员长的调令,你为什么还不走?”堂堂的重庆行营参谋长,简直被眼前这个桀赘不驯,目无上司,高高在上的东西气疯了。他大声喝问:“未必你在成都还没有搅肇够吗?难道你非要让刘甫澄将你和成都军校打烂才甘心吗?”贺国光这个湖北九头鸟,气愤起来,说话也够损的。
“那倒不至于。”李明灏满不在乎地说:“他刘甫澄如果敢动手,我们成都军校就是他的滑铁炉。”
“够了!”贺国光怒不可遏,气得跳脚:“我命令你,立即离开成都军校,离开成都,去太湖报道。如果你不执行命令,我立即下令逮捕你。”贺国光说时,站在他身后的副官,赶快将别在腰间的手枪一摸,似乎马上就要带人冲上墙去,将李明灏这个湖南佬逮捕归案。
“好,各位,那我李明灏就此告辞了。”李明灏站在城上,双手抱拳,向围在他身下看热闹的军校师生们作了个揖,一步一摇地走下城墙,手一招。这时,一辆推屎爬状、挂成都军校牌照的黑色奥斯汀轿车开了上来。原来,李明灏已经作好了准备,他就是要等贺国光来催他,就是要气一气行营参谋长。
李明灏上了车,车门关上,推屎爬状的黑色奥斯汀轿车驶出了戒备森严的军校,一溜烟去了。他这是去成都凤凰山机场,乘飞机辗转去太湖就职。这个时候的李明灏,在贺国光心中是个怪人,犟人。贺国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1922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陆军士官学校、历任国民政府军团长、师长、军长、中央军校成都分校代主任的湖南人李明灏,其实早就暗中加入了共产党。李明灏在成都的这些所作所为,究竟是想火上浇油,让中央的在川势力同刘湘的矛盾加剧打起来,借此让力量占绝对优势的刘湘将中央军校成都分校铲除,抑或还有些什么?这些,都只能存疑了。因为当李明灏亮出真相时,已经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期的国共决战阶段。那时,国民党船已下滩,败局已定。李明灏先是解放军华北军政大学第三总队的总队长,在解放北平前夕,他因与守城司令傅作义有旧,去傅作义处作了卓有成效的工作,让傅作义举行了北平起义。这时,只有到了这时,国民党上层,包括蒋介石,这才弄清李明灏原来竟是长期潜伏国民党军队里的“共产党高级间谍”!
而这时,已经江山易手。蒋介石只能在海峡彼岸的台湾,捶胸顿脚,后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