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发动的对通南巴红四方军的六路围攻,最终以惨败告终。多年以后,当我去到万源博物馆参观时,讲解员绘声绘色的讲解以及有关万源保卫战的图片资料、实物,让我很容易就走进了那一场已经过往了的战争,给了我强烈的感同身受。
从展出的资料上可以看出来,当年,万源地区人口不足20万,却有8万多人投入了战斗,其中有不少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当红军撤离川陕革命根据地北上时,万源的人口锐减到了不足5万,万源人民为中国革命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万源保卫战初期,敌人投入兵力较少,后来越来越多。仅刘湘用在大面山作正面突击的部队,先后就达90个团。这支川军配备最为精良,也最能打,由刘湘的21军唐式遵和张斯可两个主力师组成。这支部队攻击大面山时,刘湘还不惜出动了空军助战,可以想见战斗之惨烈。
海拔一千多米的大面山是万源的门户、屏障,此战至为关键。攻守双方自然都各自动用了各自最精锐的部队,坚守大面山的是许世友红25师,双方的主将----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和刘湘也都在大面手交手。
面对着四五倍于己的红25师,他们不仅守的住,盯得牢,而且往往对进攻之敌实行反冲锋。他们冲出战壕时,一个个奋勇当先,唰地一声抽出背在身上的大刀。他们的大刀是纯钢的,能连砍十多个铜元不卷刃;但在反复的厮杀中,有的大刀也砍卷了刃。残酷,惨烈的战斗往往从清早打到天黑,打到深夜,打得天昏地暗,火光闪闪。山谷里枪声噗噗,就像开了锅。?????? 红军伤员很多。白天来不及运送,就在傍晚抬。而且这些担架队,好些都是万源人民自发组织起来的。红四方面军打到后来粮食短缺了,只好杀军马充饥;通南巴地区人民,把节省下来的粮食送上山来,支援红军。?????? 打久了,善于总结的徐向前摸到了敌人的规律,这就变化战术。让各部在夜间派出小部队去扰困敌人;用近战夜战消灭敌人。弹药缺了,到敌人遗尸中去取。红30军265团曾在一次夜袭中一次歼敌一个旅,将刘湘打惊了也打懵了。????? 在前四个月中,刘湘的主力部队也真是能打,有韧性。他们虽然损兵折将,却还能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攻击。有时竟能一下展开十多个团,密如蜂蚁。红四方面军的的短兵武器这就更能发挥作用,特别是马尾巴手榴弹,拔了保险针,一甩出去就炸翻一大串。敌人伤亡惨重,最多的一天伤亡上万。
打到最后,没有人能准确统计出双方究竟死了多少人。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断崖边,树梢顶,山坡上,草丛里,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往往,当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结束后,当地群众都要将红军的尸体从大面山上及时弄下来,但后来实在太多了,多得就像山坡上随处可见的石头,密密麻麻,难以尽数。在大面山的一个重要隘口,是战争中两军的反复争夺地,其间有一个十几丈长的掩体工事,约有半人高,这工事竟然全是用红军的尸体垒砌而成的。那些年轻的尸体就像一块块坚硬的山石,牢固地相互重叠起来,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矮墙,形成了战斗的掩体。为了尽快将这些尸体运下山去,当地人民不得不采用伐木滚山的办法,他们寻找到一个相对平缓的山坡,再将这些尸体一具具滑下来。这些已然僵硬的年轻的尸体在山石间滑行时,身上沾血带洞的灰军服与山坡上的石头和野草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滑久了,多了,这些尸体竟在山坡上磨出一道道深深的满是血肉的沟壑。夜深了,山风吹起来,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硝烟和血腥气息,当地许多老乡都忍不住哭泣起来。他们自己的亲人死了,他们没有哭,这时他们哭了。他们还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他们将滑到山脚下的尸体收拢起来,又一具具地抬到万源河边,轻轻地放进河里。河水渐渐地将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冲洗干净了,露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这些面孔都仰望着万源山区特有的蓝天。当地老乡无法弄清楚这些年轻指战员们的姓名、籍贯,万源人民只得和幸存的红军指战员们一起,将这些年轻的红军指战员的尸体集中起来埋葬在了山间的红军公墓。
万源保卫战结束时,已经是深秋了。山区冬天早到。山风瑟瑟,大面山上黄叶飘飘而下,野草枯萎。漫山遍野的山**和杜鹃花开始凋谢了。然后就下雪了,茂密的云杉树和混杂林被大雪覆盖起来。飘飘的白雪洒落在偌大的红军公墓里。那一排排没有姓名,一座座石碑上镌刻着一颗颗红星的墓碑,一律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熠熠闪光,就像是一双双年轻期盼的眼睛。在纷纷扬扬的白雪映照下,墓碑上的一颗颗红星,又像春来开遍大面山的山丹丹花,红得格外发亮,红得格外耀眼。无名烈士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不屈不挠地眺望着。
那是一场多么漫长,多么残酷,多么辉煌的战斗啊!万源保卫战历时10个月,以徐向前为首的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挥员与敌决战近20个日夜,仅黄猫垭一战,就消灭敌军2.4万余人。万源保卫战胜利之后,徐向前指挥红四方面军,乘势由东至西横扫敌第一,二、三、四路军,收复了巴中、南江,旺苍,直逼广元城下,并攻克阆中、苍溪;嘉陵江东岸地区均被解放。刘湘指挥的六路大军死伤官兵6万余人,被俘2万余人,被红军缴枪3万余支,炮100余门,最终以红四方面军的彻底胜利,刘湘的彻底失败而结束。南京震动,蒋介石十分震怒,他以第六路军总指挥、国民政府军第23军军长刘存厚为替罪羊,以“违令渎职轻弃重地”为由,下令撤职查办。
事后,徐向前曾经这样总结这次战斗:“反刘湘的六路围攻,是我们在四川打得时间最长,最艰苦的一个战役。在红四方面军的历史上,也可以说是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战绩最辉煌的一个战役!”
刘湘回到成都,羞愧以极,向蒋介石要求辞去“四川剿匪总司令”。
“砰!”地一声,在成都将军衙门,在刘湘的办公室,怒气冲冲的他,举起办公桌上那尊平日爱不释手,用以镇纸兼欣赏的一具雕塑得栩栩如生翡翠雄獅,一下摔在地上,绊得粉碎。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刘湘在桌上连拍两巴掌:“他王方舟不要以为他当过我刘湘两天老师,尾巴就跷到天上去了。军令如山、军法难饶!哼,他竟敢拒不执行我的命令,今天我就严治他!”说时,像一只盛怒的老虎,在铺着厚厚蜀绣地毯的屋子中上走来走去,气得直哼哼。
参谋长郭昌明站在一边劝说:“甫帅你消消气。”
甫帅如此暴怒,是跟随他多年的军参谋长郭昌明从未见过的。他清楚,甫帅之所以如此动怒,如此失态,第五路军总指挥王陵基不听命令,仅仅是个诱因。主要原因是甫帅亲自指挥的万源大面山之战打得不好,栽在了徐向前手里,直接导致了整个战局的失利。这样重大的挫折,是从军多年,号称常胜将军的刘湘重未经受过的。刘湘拉不下这个面子。
“甫帅,其实,万源之战打得差强人意,也不能怪哪个!”郭昌明宽刘湘的心:“委员长将刘存厚撤职,在我看来也欠公允。通南巴的红四方面军与江西的朱毛红军相比,实力还要强一些。然而,委员长指挥中央军打江西的朱毛中央红军,可以说是动用了顷国之力,前后打了五次,又怎么样呢?前四次打得简直糟透了,损师折将。我看,如果真要追究,委员长首先就应该引咎辞职。这样比较,我们这一仗打得也还不算太差。”郭昌明很会说话,他换了一个角度说:“现在,庆幸的是,第五次围剿终于把朱毛打垮了,朱毛中央红军正在向西南流窜,委员长的中央军在后面紧追不舍。从截获的情报来看,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不日也将去与朱毛中央红军汇合北上。这样一来,我川北的痈疽就不割自除,甫帅还有什么好担扰的呢?”
军参谋长这样一说,果然,在地上来回暴走的刘湘渐渐放慢了脚步,脸色也缓和了些。
“昌明你说得对,很对。”刘湘高度赞扬了自己的军参谋长后,又提醒:“虽然你对委员长的评论直白了些,但是话丑理端。不过,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在外面说可要注意,谨防有人把你卖了!”
“卖就卖吧,这没有关系。”
刘湘坐下了,他让郭昌明也坐。刘湘端起早就泡好了的盖碗茶,右手揭开茶盖,轻推茶汤,抿了一口名山顶上雨露茶,放下茶碗时,看了看参谋长交待:“我目前急着要做三件事!”刘湘思索着说:“不管怎么说,万源之仗打得是不好。是我这个四川剿匪总司令不尽职,我已向中央请辞四川剿匪总司令。”郭昌明有些惊讶,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等着刘湘把意思摊明。
“另外,王方舟这个人我也得杀杀他的傲气,我准备撤掉他的第五路军总指挥,遣职由唐式遵接替。不然就真乱了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什么人,不听命令那还了得?岂不是乱套了吗!”
“杀杀王方舟的傲气是应该的。”参谋长说:“不然以后他的尾巴就跷到天上去了。不过,我要向甫帅建议,在这个事上是不是适可而止?因为这个人还是用得着的,‘王灵官’不是尸位素餐之辈,他对甫帅也是忠心耿耿。从年前扣刘自乾那批军火上就可以看出来,而且,他是立了功的。”郭昌明同王陵基关系不错,在刘湘面前一个劲说王陵基的好。
“这是哪年的皇历了?”刘湘不愿旧事重提,只是不屑地笑了笑,笑得有些深意,有些讽刺:“此一时彼一时,人家王方舟现在是去抱蒋委员长的大脚杆了!刘存厚刚被撤掉了23军军长职,王方舟想当这个军长。你想当就给我说吧?可是他不,他却背着我去找委员长派来的特使郑大冲,两个人在下面勾子麻糖的事多了,我最恨吃里扒外的人。”
郭昌明这才明白,刘湘之所以发那么大气,坚持要办王陵基的真正原因。
“啊,有这样的事?”郭昌明问:“甫帅准备咋个办王陵基呢?”
“咋个办?凉办!”刘湘有些幽默:“这个人最喜欢当官弄权,我就削了他的职,罢了他的官,让他靠边站一段时间,让他反省反省,让他尝尝无职无权的滋味。以后何时让他出山,视情况而定。”看刘湘对这事封了口,郭昌明只得改口,专谈接下来如何围剿红四方面军事。
“我早说过,剿共是件刻不容缓的大事,四川一旦统一,剿共就该毫不迟疑地进行下去。这样!”刘湘指示他的军参谋长:“这次战争我们损失了许多武器弹药,你打个报告,向中央申请补充一些军火军费,报告我来批。”
“太好了。”郭昌明说:“我觉得,甫帅不该向中央通电请辞四川剿总司令。如今川局动**不宁,甫帅是我川中的定盘针。如果没有了甫帅,川中大局谁能驾驭?红四方面军又由哪个来打?”
“这个吗,好办嘛。”显然,刘湘已经作过考虑:“委员长同不同意我辞去四川剿总司令一职,那是他的事,我得提出来。”郭昌明听出来了,刘湘请辞四川剿总司令职,不过是佯作姿态而己,这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想想又问:“川北红军既然还要围剿下去,那么现在谁来作这个总指挥呢?”这里,他嘴里已经将原先的“总司令”变成了总指挥,自觉降低了档次。郭昌明满以为刘湘会指定他,或者是唐式遵作总指挥,不意刘湘却说:“让刘神仙刘从云暂时来负这个名吧,让他来当总指挥。”
“刘从云?”郭昌明简直惊呆了,以为听错了!
“是,刘从云刘神仙。”刘湘态度很坚定。这次郭昌明听清了,他实在不明白,甫帅怎么会让一个整天云雾里的游方术士、一贯道点传师来担任围剿红四方军的总指挥,让他去指挥邓锡侯、田颂尧这样德高望重的堂堂国民政府军长?怎么能指望刘从云指挥十多二十万大军去打英勇善战,连你甫帅都打不赢的红军?这简直就是开玩笑。这仗怎么打?郭昌明听了这话一时觉得有些头发晕,不禁瞪大了眼睛,怀疑向来英明果断的甫帅是不是因为打了败仗,气得哪根脑神筋出了问题。
刘湘给郭昌明解释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他说:“是,如果说打仗,刘从云刘神仙不见得是个行家。但是,我们这几路联军,说起来人多,其实是盘散沙。要把这盘散沙捏拢捏紧不容易。而只有把这盘散沙捏拢捏紧才成器,才能形成力量打出去。刘从云虽然是半路出家,但他有个好处,这就是,我们川军中,所有团长以上的军官,都是他的门徒,都是被他赐了法号的。
“不要小看这点。有了这点,他就能把联军团拢。这点,除了他刘从云任何人没有这个本事。况且,刘从云在我们21军当了多年的模范师师长,怎么打仗?不要说打,他看也看会了!
“我们几路大军,如果单个来看,哪个总司令不会打仗,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田颂尧不会打?邓锡侯不会打?成都巷战爆发之前,田颂尧不是仅凭他的28军差点就把徐向前部赶出了四川?过后,是我们关起门来打内仗,红四方面军才趁机在通南巴站稳了脚跟。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要找个人把几路大军捏拢!俗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如果把几路大军捏不拢咋行!”
看刘湘主意已定,郭昌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么甫帅,我就去拟向中央的报告去了。”
“好吧。”刘湘也站了起来,嘱咐郭昌明:“你去忙你的吧,川北方面的剿共战事,就让刘神仙去负责。”
郭昌明立正,给刘湘敬了个礼去了。
刘湘向蒋介石通电请辞“四川剿匪总司令”,尚未得到批复,就负气离开成都去了重庆。他气蒋介石不同他通气,就撤了他手下刘存厚的23军军长职。就在刘湘去重庆当日,去到川北重镇顺庆(南充),走马上任的刘从云刘神仙正在举行升帐仪式,气氛显得非常怪异诡祟。
一轮红日正在西沉。通红的太阳有一半滑到了嘉陵江上,于是宽阔的嘉陵江浩渺的江波上,漾起一片血色的红晕,东面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就像一支蘸满了墨水的毛笔,给耸峙在南岸的那座雄峻而通体葱翠的西山,给沿江矗立,万瓦鳞鳞的江城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黑。
顺庆,是嘉陵江畔的一座川北名城。这里有广柑的芳香,有丝绸的绮丽,历史上被称为果城,又被称为丝城。从古至今,这里名人辈出,灿苦星辰。有写出了《三国志》的陈寿;有在三国蜀后主时,作过光禄大夫,通晓天文地理的谯周;有在西汉景帝和武帝时,首创浑天仪,用简单的铜漏水原理证明了某种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学家落下闳;有在楚汉相争时,楚霸王项羽在河南荥阳将刘邦围困后,冒充汉王着刘邦装束,勇于代替刘邦而死的纪信;有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历史悲剧中,表演出卓越军事胆识的王平。近代,诸多川中名人宿儒也出生在这里,如:朱德、张澜、罗瑞卿、罗瑞卿、蒲殿俊等。
可惜,在这样的美妙时分,四川剿总代总指挥刘神仙正在离嘉陵江很近的一个大院里升帐点兵,气焰之诡异龌龊,实在是渎犯了这样一个山明水秀的历史名城。
乌鸦羽翅似的黑夜正在快速收拢起来。设在嘉陵江畔,一座带有书香气息的深庭广院里的川北前线剿匪总指挥部,正在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指挥部大门外有两个手持上了刺刀,挺着胸脯,泥雕木塑般的卫兵把门,三进的大院里,也保持着足够的安静。特别是最里面一层大院门口,站着卫兵,不准任何人入内或打扰。因为,这个时候,代总指挥刘从云刘神仙正在请神。
一间长长方方的屋子里,烛光昏暗,香烟缭绕。神龛上,供着一尊似人似鬼又似神的塑像,真人般大小,很吓人。据说,这是一贯道的祖师爷。刘神仙信奉的是一贯道,他是靠一贯道起家的;一贯道的道义是什么,一贯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说得清。在中国处于宗教霸王地位的道、佛两家根本瞧不起一贯道。但越是这样越是好了刘从云,多年以来,他先是利用乡人普遍的愚昧和百姓们在遭受种种痛苦之后不知所以,只有去信神,在莫须有的精神陶醉中麻痹自己的机会大钻空子。先是在老家威远县发端,渐渐发展,不几年就有了广大的信徒和雄厚的财力,这就开始将触角伸向军队,他瞄准目标,最终如愿以偿吊上了四川最强大的军阀刘湘这株大树。他就像一株柔韧的藤,本身是没有力量的,他借助刘湘这株大树朝高处攀缘而上,他还要继续攀缘而上,他的野心大着呢!刘湘也不是没有看出“刘神仙”是个假神仙、野心家、窝囊废,之所以收留他,还委他以模范师师长名,也是有用意的。这就是利用人们普遍的愚昧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刘湘同刘神仙是相互利用。刘神仙是21军模范师的师长,其实连人带枪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刘湘不过是给了他个名义而己。刘湘表面看来忠厚,其实也有过人的精明,吃亏的买卖他是从来不做的。
刘神仙请神的整个过程,同四川乡间随时随处可见的巫师驱邪捉鬼没有大的区别。神龛上,供着三牲水果,蒙着红布的长条形供桌上,点着两只棒槌粗的大红蜡烛。这样的场面,不能不让人怀疑刘神仙是从《三国演义》中“出陇上诸葛妆神”、“五丈原诸葛禳星”中学来的。四川,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都充溢着浓郁的三国文化气息,特别是四川的军人,对《三国演义》,更有一分独到的感情和认识。刘从云刘神仙虽然大字认不了几个,但说起《三国演义》,说起诸葛亮,也是头头是道,而且,有他独到的体会。
“出陇上诸葛妆神”中有如此精彩的场面描写:诸葛亮“皂衣跣足,披发仗剑,手执七星皂旛”;“时值八月中秋,是夜银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姜维在帷外引四十九人守护。孔明自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
身材高大,驴头马脸的刘从云这时依葫芦画瓢,他披头散发,着一领改装过的道袍,闭着眼睛,挥着利剑,指东划西,口中念念有词。在昏暗的灯光中,缭绕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室内的气氛显得朦胧而又神秘。一个道童服伺在侧,随时准备听从吩咐。
其实,这时的刘从云心里相当空虚。到顺庆后,他试着通知几路大军的总指挥邓锡侯、田颂尧、李家钰、杨森、唐式遵等来顺庆商量会剿大计,他不敢说是“听令”,而是商量。可几路大军总指挥根本不买他的帐,根本不来出席。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只是派了一个联络副官来。刘从云心中清楚,这些将爷们派一个联络副官来,都是看在刘湘的面上。没有办法,他只将得将他的会剿方略,写成信,一一交给几路总指挥派来的联络副官带回去。
大战前夕,刘神仙在这儿升帐请神,祈祷老天保佑他打个胜仗,即使输,也不要输到底。收刀捡卦后,刘从云给他的麾下21军模范师主力旅旅长李苞苞发出了一道命令,让他即日从马渡关左翼进攻,拿下王维舟游击队控制的宣汉县。刘从云想得很简单,也执著。他想,反正我的命令是下达了,你几路大军听不听,何时进攻,进攻何处,要达到的目标,其实都是甫帅的意思,我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己。至于你们执不执行,执行得如何,以后自有甫帅找你们算帐。我刘从云管不到别的队伍,总可以管我自己的部队吧?他存了奸心,将硬骨头给别人啃。他给他的这支约五千人,配备也好的模范旅旅李苞苞找了一处软肋。在他看来,由他的主力旅旅长李苞苞率部去攻打王维舟的地方游击队,随便咋个都打得赢。
刘从云对李苞苞下达了命令后,假横作样看了看挂在壁上的那幅通南巴军用地图。其实,他根本看不懂地图,李苞苞要攻打的宣汉县马渡关,在地图上连一个小点都没有。顾名思义,他以为马渡关,大不了就是一处关口或是渡口,李苞苞率部过了马渡关,一路杀过去就是。他不知马渡关其实一处悬崖绝壁。李苞苞最听他的话,对当地情况也不熟悉,结果带着部队去是自投绝路,找死,被王维洲打了一个伏击,李苞苞部约一千人的部队,非死即降,李苞苞被当场击毙。从来没有打过仗的刘从云这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吓着了,立即在电话上向甫帅请辞,辞意坚决;他在电话上痛哭流涕,声泪俱下,控告邓锡侯、田颂尧、李家钰、杨森、唐式遵们根本不买他的帐。他挑拨离间,上纲上线,他说,这些将爷们不买他的帐,其实就是不买甫帅的帐,他是一个光杆司令云云。
刘湘在电话中略为沉吟,答应了他辞职,说:“好。你回来吧,回成都,到将军衙门,我让参谋长郭昌明等你说话。”
就在刘从云灰溜溜从前线回到成都之时,向来消息灵通,影响很大的《大公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发了如下一段报道:
“此次川北剿匪各军或裹足不前,或征讨失利,让匪势越发坐大,主因实由于不知军事而妄为计划,胡乱指挥之刘神仙(从云)致误。刘原属巫教,籍四川威远县,尝为人算命看相,刘湘极信奉之,以其为军师,并兼领三旅之众(模范师)。无论内战、剿匪,靡不由刘从云观天星、卜吉凶。近年从云竟轰动全川,虽妇孺亦莫不知有其刘神仙其人。至今竟公然良充当剿匪前方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负剿匪全责,并发滑稽怪诞不经之命令,故使进攻各部徒遭损失,匪祸愈形披猖。”
消息经各报转载,全川震动,骂声一片,在全国传为笑谈。
成都将军衙门,郭昌明刚刚在21军他的参谋长办公室坐定,副官门玉生前来报告说,辛亥年间担任过大汉四川军政府都督的尹昌衡和声名赫赫的成都五老七贤找上门来了,要求参谋长接见。郭昌明大吃一惊,知道麻烦来了,他从办公桌后站起,喝骂副官:“你是干什么吃的?说我不在不就行了吗?”
副官门玉生显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们不听也不信呀!”
“人呢?”郭昌明问。
“我们已经不请自来了!”门外传来尹昌衡那特别洪亮的声音。
郭昌明心中连喊倒霉,却不得不脸上装笑,迎出门去,伸出双手,将正在上阶沿的尹昌衡虚扶一下。
“老前辈们!”21军军参谋长郭昌明满脸绽笑:“你们有啥事,打个招呼嘛,咋敢劳你们的大驾?”一边说时一边招呼尹昌衡和故意做得颤颤巍巍的五老七贤们请进来坐。徐炯、宋育仁、尹昌龄、方旭、曾鉴、骆成骧、颜楷、刘豫波、林思进、吴之英、赵熙和陈钟信这些人都是些要功名有功名,要社会声望有声望的前朝遣老。其实,尹昌衡和成都的五老七贤的年龄都并不大,尹昌衡才四十多岁,最大的也不过花甲之年,但他们即然被称为老,架子总要抠起的。
就在尹昌衡和五老七贤们落坐时,门副官带着几个弁兵手端托盘挑帘而进,给这些惹不起的爷们送来了茶点。
身材高大,着长袍黑马褂的尹昌衡坐下来,军人出身的他,是正襟危坐。他两只大手将一根油光锃亮的龙头拐杖团在手中,马起脸问郭昌明:“甫澄呢?”尹昌衡对学生辈的刘湘从来是直呼其名,说时,火气很大地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板上咚地一戳,喝道:“喊他出来,我有事问他!”
“甫帅有事,日前回重庆去了。”郭昌明陪着笑:“老前辈们有啥事请吩咐,昌明目前暂时在主持军务工作。”
“好,我问你!”尹昌衡开始兴师问罪:“想来《大公报》上的文章你也看到了吧?真是羞死先人?未必我们四川就没有人才,让那个啥子叫刘从云的巫师带着大军去剿匪?天下竟有这样的怪事!‘蜀中无大将,廖先作先锋’?三国时,蜀中就无才到了那个地步,也还有廖化可以作先锋,我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人去作剿匪司令?邓锡侯不行?田颂尧不行?不说多了,就你郭昌明同那个巫师比起来,也不知要强多少万倍?我就不明白刘甫澄是咋想起在,是咋个搞起在?是脑壳进水了吗?成了方脑壳吗?”
听到这里,郭昌明一颗提了起来的心,这才咚地一声落进胸腔里。尹昌衡和成都的五老七贤矛头是对准刘湘来的,不是来找他的茬。
尹昌衡兴师问罪毕,军参谋长郭昌明开始解释:“甫帅之所以这样安排,可能甫帅是出于刘神仙能团结人,我们川军中,凡团上的军官都是被他赐了号的,却没有想到他会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是羞死先人!”
“听说刘从云昨天晚上梭回成都来了,这会儿就龟缩在宽巷子他的公馆里,是不是?”脾气很大的徐炯大声喝问。
郭昌明假意不知此事,故意一惊:“我现在打电话去,看他在不在?在,就让他来给老前辈们报个子曰,前线上的事只有他才搞得清,反正他家离将军衙门也近。”
“打住、打住!”向来肝筋火旺的徐炯赶快挥手制止,用瘦手托了托戴在他黑瘦脸上的一副形似鸽蛋,镜片厚如瓶底的老式铜边眼镜:“让这个巫师来同我们坐在一起?那真是有羞斯文!”说着不屑地摇摇手,耸耸鼻子。清末四川最后一个状元骆成骧从荷包里掏出《大公报》,咬文嚼字,拖长声音读到:“‘刘原属巫教,籍四川威远县,尝为人算命看相,刘湘极信奉之,以其为军师,并兼领三旅之众(模范师)。无论内战、剿匪,靡不由刘从云观天星、卜吉凶。近年从云竟轰动全川,虽妇孺亦莫不知有其刘神仙其人。至今竟公然良充当剿匪前方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负剿匪全责,并发滑稽怪诞不经之命令,故使进攻各部徒遭损失,匪祸愈形披猖。’这真是字字有力,入木三分呀!作为川人,我真是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呀!”
待赵熙、颜楷等五老七贤发完了火后,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郭昌明看了一下手表,心中很有些着急。他站起来,在这些大佬们面前恭恭敬恭鞠了一个躬,显得很诚恳地说:“老前辈们如此关心川局,关心国事,实在让我们感念感激感谢。我代表甫帅,代表四川剿匪总司令部,向老前辈们的教诲表示虚心接受和感谢、感激。
“我郭昌明就此表一个态,负责原原本本地将老前辈们对刘神仙刘从云的不满、责难,及此次剿匪的用人不当等等,向甫帅转达。请甫帅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向老前辈们作个交待,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尹昌衡用一双倨傲的羊眼同在坐的五老七贤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那还差不多!”这就站起,在座的五老七贤们也跟着一个个站起。
“哎呀,就快晌午了。”郭昌明一边送客,一边笑道:“老前辈们如果不嫌弃,请就在军部用一顿工作便餐如何?”尹昌衡和五老七贤对此听而不闻,迈开八字步,很倨傲地走。走在花木扶苏的甬道上,他们手中的拐棍拄在石板道上笃、笃声响。
暂时留守成都将军衙门四川剿匪总司令部,主持一应事务的21军军参谋长郭昌明,一直将大佬们送过三进的大院,送出大门,一直看到他们都上了停在门前的私包车,看到大佬们离去,一溜华丽的黄包车首尾衔接,叮叮当当,向少城公园方向去了。
“这是甫帅给我的信,意思是清楚的,你们看看吧!”尹昌衡和成都的五老七贤走后,郭昌明在电话上叫来了几个一直反感刘从云刘神仙,且和刘湘沾亲带故的亲信。他们是,已经从21军军参谋处长职上升为成都警备司令的严啸虎、刘湘的高级幕僚乔毅夫、亲信旅长刘兆藜;刘湘的堂弟、旅长刘树成、妻弟周成虎。
严啸虎、乔毅夫等一一传看了刘湘在重庆发给郭昌明的亲笔信:“我没有把剿匪的事办好。现在,我让刘从云来找你。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对他,你们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请示我了。”
“刘从云毫不知兵,仗打得一塌糊涂,让人耻笑。”严啸虎怒气冲冲地说:“前方将士纷纷来信,要求甫帅杀掉这个草包巫师,以安军心!”
其他人的一致意见是,对这个混迹21军多年的游方术士,杀就不用杀了。从甫帅的来信看,甫帅是要让我们把他赶走。甫帅之所以在重庆不回来,就是不想见刘从云,甫帅拉不下这个面子。
郭昌明想想,说:“我看这样办吧!”他看着严啸虎:“啸虎你现在是成都警备司令,刘从云现在你的地盘里,该你管。是不是请你打电话通知他来,这样威严些!我们把气氛布置得像军事法庭,他来后,我们先让他看甫帅的信,然后,啸虎同我一起正式通知他,鉴于他犯下严重的罪行,经研究,就此解除他的一切职务。他如果愿意呆在成都,也可以。不过我们得对他说明,从此他只能在家赋闲,不准再去装神弄鬼榨骗钱财哄人。如果他不听,再犯事,就把他从成都轰出去,从此不准他进成都!”
大家一致赞成。
刘从云在宽巷子他的家中,一接到严啸虎的电话,心就发虚。严啸虎的长相本来就可怕,在电话上更是粗声莽气的,完全是传唤犯人的语气。午后二时,他来到挂有“四川剿匪司令部”大牌子的将军衙门时,郭昌明的副官门玉生已经等在那里了。门副官是个精精干干的小伙子,一身草黄色的军服穿在身上,腰皮带一扎,小手枪一挎,特别合身特别有精神。小伙子以往见到刘从云,总是刘军长长刘军长短的,深怕巴结不上;而今天见到他,就像不认识似的,一双显得深冷的黑眼睛,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就像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搜索了一遍。
“你就是刘从云?”门玉生一脸冰霜,冷冰冰地问了一句,像是法官对犯人验明正身;一下冷进了刘从云心里。
刘从云一愣,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是呀。”
“那就跟我走吧!”门副官像押犯人一样,将刘从云朝高墙深院里的司令部押去。
进了郭昌明的办公室,刘从云不禁一惊一愣。郭昌明和严啸虎简直就像《聊斋》的大小阎王,冷着脸高坐堂上。两排荷枪实弹的兵,从进门起顺着花径一直排到屋门前,一副审问的架势摆起了。
刘从云故作镇静。
进了屋,身着长袍,驴头马脸,一副绅士打扮的他,站在两个“阎王”面前,弯了弯腰,将戴在头上一顶呢博士帽据在手上,算是有礼。
“恭喜,恭喜。恭喜啸虎兄高升省会成都市的警备司令,恭喜昌明兄主持剿总事务,看来不久甫帅对你们还将有借重。”刘从云说着好听的话。
“你坐下!”不意,秋风黑脸的严啸虎不领情,大声一喝,手一挥,要刘从云坐在摆他们面前的那把硬木高靠背椅上。
刘从云的一颗心顿时落进冰窖里,颤颤巍巍坐了下来。
高坐堂上的郭昌明,对伺立在侧的门副官示了一个意。门玉生这就上前,从桌上捧起刘湘日前写给郭昌明的亲笔信,拿来给刘从云看。刘从云抖抖索索接过,看完,还给门副官。
“明白我们找你来的意思了吧?”郭昌明大声问。
刘从云装糊涂:“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个混帐东西装疯迷窍!”严啸虎发作了,他眼睛一鼓,在桌上猛拍一掌:“你既然不会打仗,何必老母猪鼻子里插葱――充大象,竟敢去当四川剿匪代总指挥,你咋指挥的?你打的啥子烂仗,你把我们四川军人的脸都丢尽了!”
“这个剿匪代总指挥不是我要当的。”刘从云强辩:“是甫帅要我当的,到了前线,那些将爷我根本就指挥不动。不要说邓锡侯、田颂尧这些爷我搬不动,就是我搬出甫帅的司刀令牌来,罗泽洲、李家钰这样的人也不理我。”看高坐堂上,红眉毛绿眼睛的两个正副判官听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笑,他很冤枉地不满地小声嘟囔:“别人的部队指挥不动,我指挥我的部队总可以吧?”
“你是咋指挥部队的?”郭昌明问:“你连地图都看不懂,结果将一旅人送到人家王维舟的口袋里,让人家消灭个干干净净,《大公报》的文章你看了吧?你还有脸说!”
“报上总是小题大做。要那样说,就是甫帅日前亲自指挥的万源之战也不是打得尽善尽美!”
“闭嘴,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东西,我们同你说不清。”郭昌明喝着刘从云,宣布:“现在由严司令对你宣布处分令”
“遵照甫帅的意思,经我们研究决定!”严啸虎站起来宣布:“一、从即日起解除你在21军的所有职务,从此,你与军队没有任何关系。听清楚了?”严啸虎手中煞有介事地捏着一纸决定令,说时看着刘从云,刘从云却执拗地硬着头,不吭一声。
“二、你的职务解除之日,本应将你赶出省会成都,但念你毕竟在我21军工作过,故网开一面,准许你在成都居家,但你不准在成都推行一贯道。否则抄家赶出成都!”严啸虎宣读完毕后,刘从云也不反驳,只是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走上来,在执行通知书上签了名走了。
回到家里,刘从云越想越气,睡在**不起来。午后金箔似的阳光,照在雕龙刻凤的窗棂上,一束金阳照进屋来,在地板上旋转,包裹着的灰尘给了他一种幻灭感。他将双手垫在头下,一双驴眼久久地打量着窗户,显出呆滞。顺着看去,夹江宣纸裱糊的窗户上,疏枝横斜。突然,他惊讶地发现,像演皮影戏似的,窗纸上,有一颗黑影在晃动。那是一只黑蜘蛛在空中快速编织蛛网。蛛网编成了,黑蜘蛛躲在一起静静地等待。很快,一只蜻蜓飞过来,突地撞在若有若无,柔韧万端的蛛网上。蜻蜓起先剧烈地挣扎,可是在经过一阵剧烈的挣扎摇曳后,蜻蜓终于筋疲力尽,不能再动了,而那只呆在一边以逸待劳,看来个子也不大的黑蜘蛛,这才不慌不忙地沿着蛛网慢慢爬过去,爬到那只身量比它大出许多倍的蜻蜓身上撕扯吞噬。这无比惨烈的一幕,给了他强烈的震撼和启发。是的,他想,难道我刘从云起先不就是那只黑蜘蛛吗,耐心细致地编织起蛛网,网住了许多像蜻蜓,吞吃下去,身子逐渐壮大,才有了后来的我。而最终,我岂不是又像那只被大黑网网住,被躲在一边的大蜘蛛吃掉的蜻蜓吗?我刘从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可是,最终,还是撞在了蛛网上,任刘湘、严啸虎、郭昌明们这些蜘蛛将我撕扯得稀烂,吞噬!
不行!我刘从云不是你刘湘手中的一只尿壶,想要就要,不想要,扔了就是!想到这里,他直想跳起来去找刘湘说理,去找郭昌明、严啸虎打架拼命。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小巫见大巫,他原本就是人家刘湘手中的一个工具,一个垫脚石。人家现在不要你了,你敢咋的?就在刘从云怒火中烧,不知所以时,只听橐、橐、橐一阵高跟皮鞋响。他知道,是他的小夫人玉蓉找他要钱来了。于是,瞬间,他的思绪转到小夫人身上。
从威远县一个贫困的农家出身,混到今天四十多岁的刘从云在老家中是早就娶了妻的。长得驴头马面,原先很穷的他,在老家能找到一个女人就不错了,所谓贫不择妻是也。威运老家的妻与他同岁,小脚,麻面。到他混迹江湖,发迹以后,他根本就不回家,只是给家中一些钱财而己。好在糟糠之妻也不计较这些,在家伺奉公婆,抚养女儿,两下相安无事。多年不回家,表面上也不亲近女人的刘从云,其实是不缺女人的。多年来,在他发展的一贯道道徒中,不乏年轻女人,而且还有颇有姿色的。对这些头脑简单,没有知识,信奉一贯道的女徒,他以点传师的名义经常在深夜召来他看中的女子以恩宠,以单独召见的方式,叫这些女子在什么时候去他的密室,说是让为师与你念动真言,并与你修双身。而“念动真言”,“修双身”的方式,就是他要进入她们的处女身。说穿了说白了,就是**。然而,他一切都是做得那么光冕堂皇,合情合理,水到渠成。他觉得,那时候的他,就像一条盘在地上的大蟒蛇,那些被他看中的漂亮女子,就像一只只从屋梁上嘟嘟跑过去的小耗子,只要他将血盆大口一张,火焰似的蛇须一吐,那些小耗子就从梁上栽下来,直接栽进了它的大嘴里,任他吞咽吃进肚去。
玉蓉原先是成都一个小有名气的川剧演员。如同几乎所有的川人一样,刘从云也是一个川戏迷。而好些有钱有势的人,特别是军人,一旦成了正果,都喜欢在家室之外,娶一个川剧演员为妾。刘从云就是这样。玉蓉嫁给刘从云后,就不唱戏了,当起了少奶奶,住有公馆,出有私包车,在家呼奴唤婢;她常常是白天出去打麻将,不到深夜不回,花钱如流水,日上三杆才起。唱戏,成了她的业余爱好,时不时在高墙深院,花草扶苏的家中后院呀呀地吊吊嗓子,或是兴之所致地哼上一段《打金枝》什么的。刘从云虽然将家安在成都宽巷子,但他平时很少回来,因为21军一直驻扎在重庆。年前刘湘打败了刘文辉,完成了四川统一大业,当上了四川省主席移师成都,21军模范师也拉到了成都龙泉驿,成都的家才真正成了他的家。
与小夫人玉蓉真正住到一起了,他才发现,以往他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完全可能是真的。玉蓉在外面有人。玉蓉相当年轻,才二十岁出头,年龄比他小一半还多,相貌属中上等,可身材却是第一流的,皮肤好。旗袍一穿,越发显出鹅颈、溜肩,长身玉立,脸上水色好,桃红李白,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走起路来娉婷有致。刘从云社会经验丰富,思想肮脏。他之所以花了大价钱将玉蓉弄到手,是他喜欢性欲强的女人。有言,“骚不骚,看眉毛;乖不乖,看奶奶。”玉蓉的眉毛和眼睛黑得发亮,**发达很高,这是他第一眼就看上了玉蓉的直接原因。过手后,他发现,玉蓉的性欲真是强,强得让他难以应付。有次狂蜂浪蝶之后,他一身抽了筋似软塌塌的,却打起精神问睡在身边,仍然显得雄实的她:“你哪来的这么好本事?虽说你们戏班上的女子很可能因为逢场作戏早早下了水,也可能吃罪不起,陪过大官睡,往往未婚就等于结了婚。但像你这么大的阵仗,一上阵就像是吸了鸦片烟似的,兴奋无比,我就搞不懂了,是咋回事呢?”
小女人听后,哈哈一笑,抖了抖手上的烟头,只见暗夜中,通红的火星一闪一闪。玉蓉是要抽烟的。
小女人也不害羞:“自从我被我的师哥**,晓得男女之间是咋个一回事后,我就放开了,放开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根本就控制不住。”
“你师哥现在还在三和班吗?”
“嗯!”女子知道说漏了嘴,但事到如此,也只能嗯了一声。
“我同你师哥比呢?”不知出于一种何等阴暗心里,刘从云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呀!”小女子笑笑,欲言又止。
“说呀!”刘从云更来了兴趣,坚持要女子说。
“他呀,一有机会就给我扑上来,那简直就叫,就叫如狼似虎。”
“我呢?”他问,问得酸溜溜的。
“你不行。”女子说:“你经常整得我难受极了,你就三五分钟。一开始做得就像好凶似的,眼睛鼓起,就像要把我一口吞来吃了。可我刚来兴趣,你却已经萎了。”女子说得有些怨气。
“那我同那些把你哄到他们家里,估着你倍睡的大官们相比又如何呢?”
“都差不多。”女子说:“你们这些人,生活毫无节制,女人搞得太多,总觉得搞到一个漂亮女子就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结果你们一个个搞成了银样蜡枪头;成了漏壶。”
“银样蜡枪头”语出自《红楼梦》,这一点,刘从云虽然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是一句文词。唱川戏出身的小女子能引用这句“银样蜡枪头”不足为奇,刺痛他的是小女子那句有独到体会的“漏壶”。想来小女子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说他刘从云是个“见花谢(四川话,萎)。”
他确实是个“见花谢”。以前,他十天半月从重庆回到成都宽巷子的家中一次,一见到年轻漂亮,丰满合度的玉蓉,就激动得不行。可是,刚刚把玉蓉推金山倒玉柱地拥到**,三五下他就泄了,萎了,像一只打断了脊梁的狗,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真是像一只漏壶,躺在**直哼哼,瘫软似泥。小女人玉蓉也在一边哼哼,那是不满的哼哼,是数落他的哼哼。成都家中的管事梁妈是他的心腹,除了替他管家,还有监视小女人的责任。梁妈就多次向他报告过玉蓉同她原先戏班上那个唱武戏的师兄明铺暗盖的事。他也并不在意。女人嘛,他想,犹如穿在身上的衣服,穿旧了可以换的。如果哪天不喜欢了,给点钱,把小女人打发了就是,不必那么认真。况且如小女人所说,他过去搞女人也实在是太多,他把自己搞成了一只银样蜡枪头,搞成了一只漏壶,解决不了人家小女人的问题。你不在时,人家去找师兄解决一下身理问题,也是情理中事。“扯了萝卜眼眼在!”这些事,他看得淡,也想得通。他才不会像杨森那样,娶那么多女人,女人多得来简直数都数不清了。家中女人多了,难免照顾不过来,红杏出墙的事时有发生。遇到这样的事,杨森总是怒火攻心,必将奸夫**妇置之死地而后快,把自己也弄得声败名裂,这是何苦呢?一代奸雄曹孟德说得好:“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在女人的问题上,他采取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计较那么多!
“从云,你拿到军饷了吗?”
这样胡思乱想时,小女人玉蓉珠摇玉翠地走近来,小鸟依人般偎坐在他身边,轻轻问了一句,身上暗香袭人。
“什么军饷?”刘从云一愣,不知小女人此话从何说起。
“咦?”小女人小嘴一嘟:“你不是当了一盘围剿通南巴红军的代总指挥嘛,刚才将军衙门的剿匪司令部不是打电话叫你去了嘛,你颇命打了那么大的仗,未必刘甫澄不给你发饷?”
“说不得!”刘从云对小女人诉苦:“他虾子刘甫澄打不赢红军,溜到重庆去了,倒让我去替他背黑锅。结果,他又打电话让我从顺庆(南充)回成都来,他不出面,让他手下的郭昌明、严啸虎出来理抹我,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说我乱指挥,损兵折将。结果,错都是我的,我不仅没有拿到一分钱,还被撤了一切职务,他们还不准我在成都行一贯道,你说,你说,这还有天理吗?”小女人越听脸色越冷,而刘从云却像一个受了气的孩子,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小女人听烦了,手几摆,站起来,打明叫响地说:“我不管你这些。刘从云你听着,俗话说得好,养得起猪来打得起圈,娶得起婆娘供得起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天气说冷就冷了,我要钱,去春熙路买一件丝棉大衣。”
“丝棉大衣,要多少钱?”刘从云忍住气。
“春熙路《胡记》皮货店新进了一件皮大衣,貂皮的,法国巴黎的最新款式,明贵暗相因(便宜)!”说时伸出如藕似的一只纤纤玉手,亮开五根葱指:“就五千元现大洋。”
“就五千元,好大口气!”刘从云生气了:“你说得轻巧,佬根灯草!”说时一下弹坐起来,很恼火地说:“我老实告诉你,我从今以后,我没有职务了,也就没有薪饷了,严啸虎、郭昌明这些烂心黑肺的坏家伙斩尽杀绝,还不准老子在成都行道找钱。你说你说!”他巴掌两拍:“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我给你五千大洋去买那么高档的皮货,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我咋说不出口?”小女人噘起小嘴,嘲讽道:“当初,你要想娶老娘时,话是咋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刘从云使出了无赖相:“老子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你这样的人,裤子一提,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提裤子?”刘从云哼哼两声,越骂越怪了:“你以为老子不晓得,老子以往十天半月难得回来一次,老子不在时,是哪个在脱你的裤子?”
“你背时!哪个叫你是个银样蜡枪头,是个漏壶呢!”小女人硬顶。刘从云简直气懵了,这小贱人被他点到了穴道,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振振有词!
刘从云霍地一下站起来,上前两步,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扇去。“啪!”地一声,玉蓉桃红李白的嫩脸上留下了五根深深的血红指印。
“你敢打老娘,老娘是你的出气筒?老娘今天不活了,老娘同你拼命!”小女人本是个泼妇,是个河东狮吼,冲上来揪住刘从云又骂又打又掐,鼻涕口水糊了他一脸一身。刘从云不胜其烦,一把掀开小女人,冲了出去。刘从云冲出了家,去了祠堂街上的少城小餐。上得楼来,寻一雅间,叫店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他心中泼烦,他要汹酒买醉,一醉方休。
直到深夜,少成小餐快打烊了,吃得二麻二麻的刘从云才回家去。下了楼,冷风一吹,清醒了些。这时,展现在他眼中,已然入睡的祠堂街是一派乱花迷离的景致。灯火稀疏。时序已是岁末,在北国已是冰天雪地,水瘦山寒,而在成都,却仍然是一派青枝绿叶。成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温柔富贵之乡,气候相当好,夏天不太热,冬天也不太冷,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夜幕中笼起了白雾,街两边鳞次栉比,已然关了门的茶楼酒肆,一排排终年四季浓绿葱翡的梧桐树、芙蓉树,都披上了夜幕中的白纱。在夜幕深处,古色古香的“努力餐”馆,流水淙淙的金河身后的少城公园,公园中那剑一般直指苍穹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这时全都寂然无声,却又像是趁夜,在朝着什么地方神秘地跚行。
走到宽巷子口上,只听“嘡!”地一声铜锣响,已是二更了。刘从云感到今夜与往夜不同,往夜的更声让他听来感到熨贴,而今夜听来,却有些森然之气。走到家,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已然关了,在晕黄的路灯照耀下,嵌在大门上的两幅黄铜兽环,也似乎在吓唬他,嘲笑他。
“好个老子,全都是势利眼,竟敢关老子的门!”吃得二麻二麻的他,完全忘记了这个时候两扇大门虽然关了,但大门边的一扇小门可能是为他开着的。他冲上去,两手握拳,在大门上叮叮咚咚一阵狠捶。
小门开了,睡眼惺松的王二站在门后,揉着眼睛。王二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才从乡下找来的,专做栽花担水类粗活,穿件粗布短褂,人很老实。也许睡昏了,王二竟敢嘟囔着小声抱怨:“才回来?”
气正没处出的刘从云一听这话鬼火起,随手扇了王二一个嘴巴,骂道:“老子才回来又咋个?你烦了吗,烦了就给老子爬!”
王二挨了这一巴掌,清醒过来,连连对主人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睡昏了。刘从云也不理他,进门后,径直朝后院走去。
后院一片漆黑,只有正厢房内还亮着灯,绿窗灯火浮在暗夜里,透出几分温馨。那是他和小女人的卧室。他想,她还在等我,算是小贱人还有点良心。
上阶沿,撩珠帘,“咚!”地一声进了屋。随手将门一关,只见**,小女人和衣而卧,头下垫着一个松软的大白枕头,正就着床头灯在看一本闲书。显然,小女人在等他。屋内温暖如春,厚重的金丝绒窗帘低垂。他将身上的大衣脱了,挂在衣架上,转过身来,小女人也不起来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不认识他似的,握在手中的一本发黄的线装书丢在了一边,那是一本《绣图西厢记》。他一见又来了气。
“待月西厢下,无风门自开!”《西厢记》中有很雅的文词,这是他看川戏时学来的。这时,他检过来这句文词讽刺小女人:“可惜,你等来的不是你的意中人。”
小女人一下翻身坐起,坐在床沿上,用一双很亮很黑的眼睛将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一双很黑的眉毛像钳子似的拧起,像是审视犯人似的。
“你坐下。”小女人反客为主,小女人对他摊牌:“今晚黑,我就给你来一个推开窗子说亮话。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之所以像一朵花似地嫁给你,也就是图了你的钱,你的地位。不然,我图你啥子?你又老又丑,不信,你在镜子中照照,一脸的萝卜丝。可而今当前眼目下,你官也没有了,找钱的路子也断了,我不跟你了!”
“我早晓得有这一天。”刘从云竭力忍住气,他想看小女人还要搞个什么明堂:“你既然不跟我了,那你就走吧,我不留你。”
“说得轻松,我就这样屁股一拍就走吗?”小女人发作了:“老娘陪了你这么多年,你刘从云就是嫖娼妓,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总得陪我点青春钱!”
“要钱嗦,要多少钱?”
小女人伸出五根葱指:“少说也得这个数。”
“五千元?”
“想得好,五万元现大洋。这点钱,棒棒都是打不脱的!”
“五万元?宽巷子的公馆都要买几座了。你胃口不小,你想得好,你拿到老子这笔大钱,去同你的老情人同享富贵。门都没有,你个婊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刘从云冷笑一声:“三穷三富不到老。你以为老子就是阴沟里的篾片,没有翻身的一天了吗?你把老子晾干了?老子没有钱,不要说五万,就连五千、五百、五十都没有!”
“刘从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嗦?”小女人的话中已经有了威胁意味。
“你能把我咋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你看,这是啥子?”小女人说着从绣花枕头下摸出一个黑皮本子举起来。
刘从云一看,眼都大了,也惊了。他有个记日记的习惯,这本黑皮日记中,他记的全是秘密。其中有则《刘湘狡兔三窟记》,详细地记录了刘湘背着蒋介石,在私下进行的一些旨在同蒋介石抗衡的秘密活动。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刘湘秘密接待了桂系李宗仁、白崇禧和云南龙云派来的秘密使者,还有延安中共中央派来的代表等等。并且,刘湘正在私下秘密筹组一个同中央对抗的地方性组织。
刘从云之所以要详细地记录这些,就是他要拿刘湘的把柄,以后万一有事,他可以拿着这本记录得相当详实的日记,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威胁刘湘;同时也可以据此出卖刘湘,作为投靠蒋介石的卖身本钱。不意小贱人有心,不知从哪里将他这本秘密日记翻了出来,拿在手上威胁他。不用说,这本日记如果交到刘湘或郭昌明、严啸虎这些人手里,立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好说,好说。”刘从云吓着了,手几摆,一脸的假笑:“你要的五万元钱我负责给你,你把这本日记先还我!”说着,就要上前拿日记。
“你不要过来!”小女人变脸变色的,将手中的黑皮日记本往绣花枕头下一藏,摸出一把锋利的“王麻子”剪刀,举在手中喝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对你不客气!”
“你不要乱来,我不过来就是了。”刘从云退后了一步:“日记你现在先给我,钱,我明天给你。”
“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现在深更半夜的,我哪里去找这么多钱,我的小姑奶奶!这样,我给你打张欠条。有欠条你就放心了,我如果明天不给钱,你可以告我。”
“刘从云你少来这套,我不是瓜(四川话,傻)的。不行!”小女人坚持要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从云毛了,又带了点酒意,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生。他“嗖!”地一下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小巧巧的手枪,“咔!”地一下把子弹推上膛,咬牙切齿:“小婊子,你不要逼我。你今晚黑最好不要逼着老子演《水浒》中的宋公明杀阎婆惜一出戏!”
“你敢!”小女人横眉怒目。
“砰!”地一声,带了些酒意的刘从云下意识地扣动了板机。他手中的枪虽小威力却不小,枪声在这静静的夜里响得惊天动地。一团硝烟飘起,刘从云和小女人都脸色惨白。只见小女人倒在了**,慢慢用手扪着她高耸的胸脯,一缕缕玫瑰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你、你、你!”小女人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刘从云,一只手指着他。与此同时,刘从云发现院子里,这里那里都拉亮了灯。他赶紧上前,从小女人手中夺过她握得紧紧的黑皮日记本,夺门而去,趁夜逃遁。
刘宅的佣人们很快赶上房来,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玉蓉。管家老梁怕出人命,立刻报了警。小女人很快被送到隔街的实业街一家法国人办的医院就医,但因子弹洞穿心脏,小女人当晚死去。
成都警备司令严啸虎得报,第二天,派人抄了刘从云在宽巷子的家,遣散所有佣人,房产充公;并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遍贴缉拿杀人嫌犯刘从云的布告。布告上有驴头马脸的刘从云画象,还盖有严啸虎的大红印章。印章是严啸虎的亲笔手书,“严啸虎”三个钢叉大字,字如其人,显得很横很吓人。许多人看了布告后,议论纷纷,说原21军模范师师长刘从云“刘神仙”,一脸的“犯罪形象”,是个“假神仙”,这样的人怎么会混到如此高位?说时,无不嗤之以鼻。
刘湘由重庆返回成都之时,南京蒋介石要他复职的来电也到了。来电中,蒋介石对刘湘大加慰籍,谓:“兄为乡为国,均应负责到底,虽至一枪一弹,亦必完成任务。此实为大局所关,亦即大义所在。中央眷念前功,倚畀尤为殷切,讵可轻率引去,动摇军心。”并在电文中对刘湘的“剿匪”失败表示理解:“……然战线过长,部队复杂,自属事实难题,中正年来赣、鄂督师,实有同感。故兄之痛苦,亦唯中正知之最深。
“除电川中各路将领恳切告诫,责以此后务须秉承兄之命令,协同作战,不得再存观望”云云。同时,拨给刘湘现款五十万元,炮弹若干发,枪械若干。就在刘湘在成都收回辞呈,尅日复职,重订剿匪计划,上报蒋介石批准之时。蒋介石再杀鸡吓猴,以第三路军副总指挥罗泽洲“谎报军情,望风奔逃”为由,令刘湘将罗撤职查处。刘湘遵命照办之后,蒋介石又拨子弹二百万发给刘湘,以资鼓励。
刘湘虽然在川北剿共事上一败涂地,却在与蒋介石的周旋中大获全胜,他春风得意。可是,刘湘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