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集团军所部,陆续进入了终南山。不久,奉命暂时管理集团军的47军军长李宗昉,收到蒋委员长从陪都重庆发来的电令,让他率部在终南山结集、休整、待命。同时,他又很快收到一封通报,在洛阳会战中,因“指挥作战不力”的蒋鼎文,被委员长痛斥后“引咎辞职”,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李少昆在孙震将军的督促下,回到了成都,在二十二集团军留守处挂职。回去时,他又主动承担起把李将军遗体一路护送回去的责任,回去后,参与了将军遗体安葬的全过程。年前,在滕县阻击战中,作为二十二集团军属下第144军代军长兼122师师长王铭章的少校副官李少昆,在一个特定的时刻,舍生忘死,从死人堆里将王铭章的遗体抢救出来,连夜运回去,创造了一个奇迹。现在,又是他,在最后一战中,将李家钰将军的遗体护送回家,显示了他的忠心耿耿,侠肝义胆,高风亮节。
李家钰将军的牺牲由来,经多家媒体报道后,在民众中引起巨大反响,特别是重庆《新华日报》发表了“上月中原惨烈战役中,李家家钰将军壮烈殉国”的长篇通讯,将李家钰之死详尽道来。李家钰将军的灵柩运回成都,受到四川省政府,川康绥靖公署,成都行营及各界群众团体隆重迎接。在成都少城公园举行的,有数万人参加的李家钰将军的追悼会上,川康绥靖公署主任邓锡侯主持会议,气氛隆重而悲壮。会上,邓锡侯宣读了行政院第644次会议通过的“军事委员会以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于此次豫中会战中,亲冒锋镝,壮烈殉国,忠勇之风,尤足矜式,请转呈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上将,以慰忠魂而励来慈案。”
李家钰将军的灵柩被隆重安葬在成都南郊红牌楼广福桥,被称为“李上将墓园”;园内苍松翠柏,雀鸟啁啾,俨然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公园。1944年6月19日《新华日报》报道:“蒲江旅蓉(成都)同乡会,为纪念李其相(李家钰字其相)将军壮烈殉国,拟请政府将蒲江县改名为‘其相’县,但李将军夫人却谦词婉谢,她说,‘其相殉国本是军人天职,何劳更改梓里名称’等语,实堪令人钦佩”云云。
1944年7月10日,国民政府又颁褒扬令:“陆军上将,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器识英毅,优娴韬略。早隶戎行,治军严整。由师旅长洊领军符。绥靖地方,具著勋绩。抗战军兴,奉命出川,转战晋、豫、戌守要区,挫敌筹策,忠勤弥劢。此次中原会战,督部急赴前锋,喋血兼旬,竟以身殉。为国成仁,深堪矜悼。应予明令褒扬,交军事委员会从优议恤,并入忠烈祠,存备宣付国史馆,用旌壮烈,而励来慈。”
斗转星移。1984年4月25日,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认李家钰将军为革命烈士,人民政府还拨款重修了李家钰将军陵寝。当时,尚健在的将军夫人王明德率其三子李克林,受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颁发的《革命烈士证明书》。这是后话。
李少昆回到了成都,回到了久违的家中,感到一切既熟悉而又陌生,如在梦中。还是这样一个清幽的小院,院中,父亲一手垒起的假山、修建的鱼池等俱在,一如往日,而物是人非,父亲和儿子却已经不在了。
离家七年的丈夫回到家中,妻子蔡桂花显出一种失而复得的高兴,高兴中带有一分梦幻和凄恻。他忙前忙后,给丈夫端茶送水,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待承。李少昆这才猛然醒悟,岁月如梭,妻子蔡桂花一晃也快三十岁了。仔细看,沉重的打击际遇,并没有给她的容貌生理上带来多大的毁损,她反倒比起以前显得更丰润一些,白净一些。结婚这么多年来,李少昆第一次这么有闲,第一次这么从不同的角度细细打量妻子。再看细些,就会看出她的眼梢,其实也已经悄悄爬上了几条细细的鱼尾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家,已经不完整了。他发现,妻有时一坐下来,就有些发愣,好些沉入了一个噩梦中去了似的。
李少昆回到家中,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堂屋上挂的那副大照片。那是狗娃刚满百日时,父亲抱着他去春熙路《留真》相馆照的。那时,照张像片相当金贵,整个成都没有几家照相馆,春熙路上那家相馆是最好的,价钱当然贵,记得照那张像,花了一块白花花的大洋。照片上的父亲,是一副庄稼人打扮,头上缠着小山似的、垒成几旋的白帕子,一张皮肤黝黑的脸上皱纹很深,条条又宽又深的皱纹,就像家乡那些被雨水、被山洪、被岁月淘洗、冲刷成的沟沟壑壑。这就与抱在父亲怀中刚满百日,又白又胖,皮肤嫩得像豆花似的狗娃形成鲜明对比。照片上的爷孙俩都在对着他笑,笑得很欢。胖嘟嘟的狗娃,张着双手,透出生命的欢欣。他知道,其实那是狗娃当时想要挣脱爷爷的怀抱,扑到母亲的怀里去。而父亲的笑,发自内心。他们老李家三代单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父亲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妻蔡桂花一开怀,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老父亲怎么能不高兴呢!?
“桂花这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猛然间,父亲在他面前私下对妻子极尽赞赏的话似乎在耳边回响,记得,父亲接下来的话就说得有些俗了,很直接,暗含鼓励:“桂花这女子年轻,比你娃娃小十来岁,是块好地,你就架势种吧,多给我们李家生几个大胖儿子!”清楚地记得,父亲说这话时,就坐在这堂屋里,手里裹着叶子烟。
香烟袅袅中,在爷孙俩的照片之下,条桌上,是妻供给爷孙俩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一些东西。玻璃纸裹着的糖,是儿子狗娃的最爱,那是成都耀华糖果厂生产的高级糖果,很贵,一家人都舍不得吃。儿子嘴里包着糖,腮帮鼓起,一双胖胖的何首乌似的手又白又嫩。狗娃最爱将剥下来的花花绿绿的糖纸扪在眼睛上对着太阳看,笑得嗬嗬的。在孩子的眼中,世界一定是五彩缤纷的,充满了新奇。而供给老爷子的,是他最喜欢吃的是家乡的花生,还有,就是他最欢抽的家乡叶子烟。那花生,是妻子一颗一颗剥出来的,装在盘子里,颗粒很大,外面裹着红红的一层花衣。家乡产的叶子烟,一匹匹又大又薄,展开来,像是一张张精工打造的金箔。
挂在墙壁上的爷孙俩的照片,当然是黑白照,是放大了的,用精致的木框框上。不用说,这是妻去春熙路上诗婢家定做的。供桌两边,一边一个烛台,白天都点着大红腊烛。从那两只大红腊烛上一点一滴往下流的烛滴,好像是照片看着他的爷孙俩在落泪。久别回家的李少昆,觉得爷孙俩正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他,在对他叙说那场日本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爹,儿子回来了。儿子没有给你老丢脸,没有给四川人丢脸,没有给咱川军丢脸,儿子是一个真资格的抗日军人!爹,你看着归来的儿子高不高兴?”李少昆哭着跪倒在老父亲的遗像面前。
“狗娃,爹回来了,爹好想抱抱你!”李少昆泣血有声:“如果你还在,爹就可以带你到少城公园去,尽心尽意玩了,爹要抱你去坐梭梭板,打秋千……”
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李少昆觉得,照片上的爷孙俩,正在同他进行情感交流。看,爷孙俩笑了,在欢迎他的回归、回家……他们什么都能说,只是距离太远,他们爷孙俩在天国,他们对他说的话,他只是听不到而己。
一只温热润泽的,成熟女性的手伸出了过来,握着了他的手。握惯了枪的手,陡然被一只其妙无比的女人的手握住,他心中不由得一热一惊,李少昆从梦幻中一下回到了现实。
“少昆,你不要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将跪在地上的他抱了起来,拿手绢给他揩了脸上潸潸流淌的泪。
“少昆,你回来了就好了,日本人想灭亡我们中国,休想!日本鬼子炸死了我们的爹,我们已经把他们打败了,已经报了仇!日本鬼子炸死了我们的狗娃,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给你多生儿子!”蔡桂花急急地说,她这番朴素无华,寓意深刻,却又是落地生根的话,让李少昆听来陡然一震。他看定身前鼻息可闻的妻子。如果说,七年前,他出川抗战时,妻子还是一枝刚刚绽开的樱桃花,那么,现在妻子蔡桂花真正是成熟了的、三月间的红登了的红樱桃了。
这就是我的妻子!我的红登了的、等我去采搞的红樱桃!看着面前可人的妻子,李少昆的心狂跳起来,身体的什么部分,也开始不安分地急剧膨胀起来,有种急于攫取攻占的意味。川军中广泛流传着一句俗话:“当兵三年,母猪当貂蝉。”意思是很明确的,在外作战的军人有普遍的性饥渴。但是,平时他却根本顾不到这些,在外作战的他,要不处在枪林弹雨中,要不就是在戎马倥匆中忙这忙那,连生命什么时候消逝都不知道,整天处于紧张中,哪里还谈得上性,谈得上女人。有几次,在稍微闲暇之时,他听到警卫连的小伙子们私下大摆荤龙门阵,津津有味地谈起女人时,自己却没有一点感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理上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当兵当久了,当傻了,对于女人的“武功”已然全废?然而,这时,丰润的妻在面前一站一说一哭,他发现妻,竟是雨打梨花般惹人爱怜,需要他把她搂在怀中爱怜、滋润。女人,是需要男人滋润的!一下子,他想了,很想很想。于是,他情不自禁一下握着了妻子的手。他的手虽不大,但从小在家劳动,还跟爹上山打猎,又练过功,所以手很有劲,掐得也准。
妻子浑身颤抖了一下,立刻有了反映,像触电似的。丰满的胸脯开始起伏,望着他,脸色腓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又亮又潮湿,声音颤颤抖抖地小声问:“少昆,你这是!?”她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乞乞求求地含蓄地响应。
“走!”李少昆相当武断地把蔡桂花的手一牵:“我们去睡,我们去做几个儿子!”
“这是大白天啊!”蔡桂花被他牵着手,顺从地往里间卧室里走去时,却又是这样一句。
“我们俩口子,哪有那么多讲究的……”进了卧室,急不可耐的李少昆三下两把脱光了自己,又倒金山放玉柱地把妻子放倒在**,再将蔡桂花风卷残云般地剥得一丝不挂。哇!李少昆眼都大了,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年轻而丰润的蔡桂花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皮肤雪白,起伏有致,细细的颈子,浑圆的溜肩,肥臀细腰,坦平开阔的腹,两条向他彻底打开的长长丰腴雪白的腿。特别是,生过孩子的她,在两座高高的乳峰之间,有了一条深深的乳沟。他不顾不管地扑了上去,伏在蔡桂花曲线丰美的身上,一下,就进入了她的身体。一开始,似乎有些生涩,有些迟钝。不过,很快就滋润了、流畅了、和谐了。
很快,李少昆在蔡桂花肥美的田地里播下了种子,蔡桂花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时序的年轮转到了1945年8月5日。就在那个清晨,美军在日本广岛上空扔下了一颗原子弹,这是人类战争史上使用的第一颗原子弹,当即炸死20万人,伤4万,广岛顷刻间化为灰烬。三天后,美国又在长崎扔下另一颗原子弹,炸死20万日本人。与此同时,苏联对日宣战。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百万苏军分四路突入中国边境,进入东北,对日本百万精锐关东军进行了毁灭性打击……
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向中美苏英为代表的同盟国无条件投降。9月2日清晨,跛脚的日本外长重光葵拄着一根拐杖和日军总参谋长梅津一起,登上了停泊在横滨海面上的美军密苏里战艘,向站在甲板上的盟军总司令,日后的日本占领军最高长官麦克阿瑟将军等多国高级将领投降。重光葵向麦克阿瑟双手递上投降书,经受了“羞辱的五分钟”。麦克阿瑟发表了庄严的讲话后,命令日本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
重光葵代表日本政府在投降书上签字,梅津以日本大本营名义在投降书上签字。于是,中国人民历时八年的抗日战争胜利结束了。据不完全统计,在这场战争中,中国伤亡平民1800余万,军队伤亡380余万,财产损失和战争消耗1000多亿美元,承受了巨大的民族牺牲。而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军民歼灭日军133万余人(不包括在东北地区前6年伤亡数和在滇缅作战中,被中国军队毙亡毙伤数),128万日军向中国投降,这是中国人民一百多年来,第一次取得的反帝国主义战争的完全胜利。
八年抗战中,四川贡献巨大。何应钦在《八年抗日之经过》回忆录中如此说:“抗战全面爆发后,川军七个集团军,另有一军一师一旅共40余万人,先后开赴抗战前线浴血奋战,人数居全国之冠。此后8年中,四川省在抗战中征集壮丁达300万人以上,这个数目加上出川抗战的川军,总计约350万人。也就是说,每十五、六个四川人中就有一人上前线;全国抗日军人中,每五、六个人中就有一个四川壮丁,占全国同期实征壮丁1405万余人的五分之—还强。据资料统计,抗战8年,川军牺牲巨大,伤亡人数约为全国抗日军队的五分之一,即阵亡26万多人、负伤35万余人、失踪2万多人,总计64万余人,又居全国之冠。八年抗战总计,国家支出14640亿元(法币),四川就负担了约4400亿元。四川出粮也最多,仅1941年至1945年,四川共征收稻谷8228.6万市石,占全国征收稻谷总量的38.75%、稻麦总量的31.63%。抗战最困难时期,估计四川负担了国家财政总支出的30%以上,这些,也是全国之冠。”抗战期间,何应钦一直担任军政部部长兼总参谋长,此数字,当是准确的,也有权威性。
另外,蒋介石成为东南亚反日同盟国总司令后,为组织远征军出国作战而发起的一次旨在全国大中学校中招生的“十万学生十万军”征兵运动中,四川一省参加远征军的人数比例,就是八年抗战中,川军出川抗战人数的相同比例。
抗战八年,四川出兵之多,川军之威风,名记者范长江在一篇战地通讯中,有这样一段话,大体可以概括:“昔诸葛亮六出祁山所到不过渭水,姜维九伐中原,始终末出陇南一隅之地,今川军竟横贯几千里外,勒马泰山边,西望巴蜀,东指扶桑三岛,四川军人之光荣,实亘古以来所未有。故上至将校,下至士兵,皆表现为一致愉快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