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庄主,先生原先是在外面当过官的吧?是大学毕业生吧?”李家钰看出来了。
“唉!”孙福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总司令,我们孙家在这宝峰寺可算是有根有底的人家,可惜人丁不旺。到我,三代都是世代单传,而在我之下,更无传人。我本在河南大学国学系毕业,因为家中无人打理,只得回家终老林泉。”
“造福桑梓也是一件好事。”李家钰说时看了看在旁边正襟危坐,一表人才的警卫连长:“杨连长,孙先生要给我们提供重要的乡土资料,尤其是这里的地理情况,这对我们,实在是太重要了!你脑子灵,笔头子又快又好,你把孙庄主说的好好记一记,不要有所遣漏!”
“是!”杨连长掏出了笔和一个笔记本子。因为警卫连长长得太出众,不禁触发了老先生的一段心思。他拂了拂颔下那把花白的山羊胡,注意看了看警卫连长。四川人个子一般不高,而这个警卫连长却是个子高高的,年轻英俊,儒雅英武,隆准高鼻,特别是一副剑眉,在末梢高高地挑起,眉毛黑得发光发亮,眼睛深邃有神,很受看,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而自己的女儿玉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年来,许多人上门提亲,玉梅却一个都看不上。如果是让这个小伙子配玉梅,那可真是金童玉女;一说,玉梅肯定中意、高兴。不过,这都是虚幻。这小伙是个当兵的,还是个过往客,根本就没有可能!老爷子心中不禁喑暗惋惜。老爷子的心思,李少昆是看出来了。
老爷子竭力收住神思,就像张松献地图一样,将云梦山可资作战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地貌堂奥,都源源本本说了出来,献给这个让他早就私心敬仰的集团军总司令。就在老爷子滔滔不绝地介绍情况,警卫连长杨俊一坐在一边走笔沙沙,认真作着记录时,有悠扬的歌声响起,从窗外飘进来:
洋槐树开白花
有个姑娘十七、八
年轻的姑娘手儿巧
坐在呀树下学绣花
你绣一条龙
我绣一匹马……
歌声美妙,让客人全都受到吸引,李家钰抬起头来,认真细听,并循声从窗内望去时,歌声却又悄然隐去了。
“唱得真好!”总司令发出真诚的赞叹,看着老爷子,问:“是玉梅唱的?”
“是,这女子就爱唱歌。不懂事,总司令在这里,也在一边乱哼哼。”老爷子虽是这样说,却得意地用手抚着颔下一部花白的胡须。
“嗨,我还真想听下去呢!是民歌吧?”其实,总司令知道,民歌往往也就是情歌。
“是,是我们云梦山一带的民歌。”
“真好听。”
“哪里,哪里。”老爷子谦虚:“你们天府之国历史悠久,文化积淀厚重,真正好的民歌在你们那里。我听说,流传在你们川东川北一带的竹枝词就相当不错……”竹枝词是一种流传于民间,而格调比较高雅的乐歌,最初是由唐代大诗人,当时在川东夔州任刺使的刘禹锡创造出来的,比如他那首流传千古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睛却有情。”就是代表作,竹枝词日后逐渐完美,最后形成了带有歌、乐、舞三位一体,地方色彩浓郁的民间乐歌。而四川各地又根据不同的地域人文特色,形成了具有各地特色的竹枝词,内容无所不包。
“先生真是渊博!”总司令赞叹:“连我们四川的竹枝词都通晓。”
“不瞒总司令,我特别钟爱各地的民歌,尤其是你们四川的竹枝词,我还能背诵一些出来呢,文词相当精美,在我看来,这就是很好的巴蜀文明活化石。”说着,老人以手抚髯,眯起眼睛,背诵了一首清代吕燮描述山城重庆热闹状况的竹枝词:“城中商贾竞繁华,土著居人俗习奢。深巷夜凉风定夜,红灯相对拨琵琵。”背时显出沉醉,然后又背了一首民国年间刘师亮作的一首《成都青羊宫》:“通惠门外十二桥,游人如鲫送春潮。与郎走过桥头去,笑指仙都路不遥。”
“好好好。”总司令轻轻击掌,笑着,很可能是总司令看出了其中的名堂,有意要撮合玉梅和自己的警卫连长,李少昆发现,李家钰同孙震一样,都是心细如丝,并且都是很爱惜部属的将军。总司令说着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李少昆、杨俊一:“我这个副官和警卫连长,都是川北人。那是一个出民歌的地方,他二人都是唱民歌的好手。让他们拉伸唱,三天三夜都唱不完。”
“那太好了!”老爷子看来对四川民歌是真喜欢,他说:“如果可能,恳请总司令哪天让他们两位过来唱唱?”
“这样吧!”总司令乘机建议:“何必让他们哪天过来,不如我们定个时间,我们开个小型的联欢晚会,请你们父女过来,也算是我对你们父女的一个回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玉梅肯定能唱很多好听的豫南民歌,让我们也学习学习,互相交流交流,孙先生看怎么样?”
总司令发出邀请,孙老先生不可能拒绝,当下就把时间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晚上。
总司令转过身来,将望远镜交给了弁兵。李少昆上前给总司令报告了刚才的一幕,并提醒总司令今晚的小型联欢对歌会。李家钰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按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是,我相信一个缘字。‘千里姻缘一线牵’,抗战就要胜利结束了。我看出来,玉梅是个好姑娘,以后俊一同玉梅结合,也不是没有可能。”说时,很亲切地在警卫连长厚实的胸脯上轻轻擂了一拳,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今天晚上,就看你的表现了。”
李少昆幽默地打趣杨俊一:“咦,你娃行哩!坦白交待,你是不是过后给人家玉梅说了些啥,使了些啥子手脚,你们进展到啥子程度了?”
“绝对没有!”警卫连长杨俊一语焉不详的对付李少昆时,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敢向蒋委员长保证!”他双脚一磕,做了个举手保证的姿势,很风趣,让总司令李家钰乐得哈哈大笑。
晚上,接照约定的时间,孙福带着玉梅准时来了。这晚,老天也来凑兴,月亮很大,月色很好。小型联欢对歌会在宝峰寺后院举行。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里,树木很多,月色如水,树梢风动,很静,很有些蒲松龄笔下《聊斋》中所展示的那种飘渺、甜蜜、悠远的气息,让人发思古之幽情。在黄泥巴砌就的矮围墙内外,簇立着排排高大的松树、白杨、洋槐。这些虬枝盘杂的北方最多的树种,浓密的枝叶在晚风中挨挨擦擦,絮絮呢喃低语。特别是那些正处在开花时节的洋槐树,虽然这时看不清树上开得很盛的花,像一树栖息的白鸽子在树上、地下扑腾,微风将它们特别好闻的花香送来,给人一种非比一般的愉悦,薰陶和暗示。
皎洁的月光下,当中随意摆放了几把太师椅,茶几上摆着茶点。这是李少昆的杰作,他这是有意创造一种随意的气氛,泡的是四川盖碗茶。
请孙家父女坐下后,李家钰端起茶碗,看了看隔几而坐的孙老先生,示意请茶。见多识广的老先生懂得四川饮茶礼仪,端起茶碗举举,一手轻轻揭开盖子,轻推茶汤,抿了一口,表示感谢。
总司令请老先生开头,说,他听说老先生年轻时,是一个唱民歌的好手。李少昆和杨俊一心领神会,鼓起掌来。
老先生笑得嗬嗬的,拂着颔下一把花白的胡子,说是:“老了,老了!总司令真是体察民情,目光如炬。而今,我一副嗓子成了莎式比亚,不行了!唱歌本来应该给人美感、愉悦,可我这副破嗓子唱出来,就败兴了。”
“这样吧!”老先生主动提议:“老夫,平生最喜欢你们川籍宋朝大诗人、大词人苏东坡的东西,在老夫看来,苏轼是古今全才,诗书画三绝。今晚月华太好,老夫心有所感,我就用小时老师教我的读古书的发声法,背诵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如何?”李家钰带头鼓掌,表示欢迎。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厥,今夕是何年。”老爷子用他那一口地方音浓郁的豫南话朗诵起来,抑扬顿挫,很有意味,加上老爷子嗓音沙哑,更有一分沧桑和沉郁:“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老爷朗诵起来,从头至尾,竟一字不错,一字不漏。年轻英俊的警卫连长在给爷子鼓掌时,看了一眼坐在老爷子身边的玉梅,他发现,玉梅也在看他。这就是心心相印了。
“那么,现在就请玉梅唱豫南民歌!”总司令调头看着玉梅,轻轻击掌。不用说,李少昆和杨俊一更是将巴巴掌拍得脆响。这晚,玉梅格外漂亮,她穿一件中式白色圆领衫,配黑裙,齐耳短发,身材又好,真像是月宫仙子嫦娥下凡。玉梅显示出北地姑娘的飒爽,也不扭捏,站了起来,亮起她那副无与伦比的好喉子、金喉子,唱了首云梦山民歌,也是情歌,其中的喻意,是显而易见的。
一更鼓儿咚,一更鼓咚!
你用妹妹的彩绣球打在我绣房中呀
小哥哥呀,月亮刚升起,你得在窗外等一等。
二更鼓儿咚,二更鼓咚!
你学鸟叫,叫得妹妹心慌呀
小哥哥呀,月亮当头明光光,你还得在树下再等等。
三更鼓儿咚,三更鼓咚!
月亮已被云遮了,我这就给你开窗门……
玉梅唱完,李少昆懂事,开始拉歌:“唱得好,唱得妙,请玉梅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杨俊一应。
玉梅又唱了一个后,坚决不唱了,她要李少昆同警卫连长唱。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副官、杨连长!”总司令看了看杨俊一和李少昆:“你们哪个先唱?”
“俊一先唱。”李少昆要大警卫连长几岁,又是过来人,说时,用眼色给警卫连长递点子。
杨连长这就站在来,在如银的月光里唱。这时的杨连长,如玉树临风。他自然会意,唱了一首川北老家民歌:《公鸡叫鸣冠子红》。
公鸡叫鸣冠子红
小妹比我见识浓
心想和你交朋友
你又富来我又穷……
杨俊一的歌声高亢嘹亮,将蕴含其中,具有浓郁蜀中乡土味的那分感情淋漓尽致地传达了出来,歌在此,意在彼。
聪明的李少昆注意到,玉梅听得很忘情。
“真是好听!”玉梅鼓掌时,没有忘记打叉掩饰,她调头看着李少昆:“李副官,该你了。”
“这样。”李少昆有心玉成他们,站起来,走到月亮坝中,他说:“我同杨连长俩人来个对唱!”
对李副官的提议,孙老先生似乎悟出了什么,无可无不可地以手抚髯,而玉梅叫好。
李少昆这就先唱,他这是抛砖引玉:
小哥说话理不端
哪个交友比富穷
只要两人同心意
千里姻缘一线牵
杨连长紧接着表白:
太阳出来像团火
晒得情妹没处躲
妹把草帽拿去戴
等它太阳来晒我
李少昆应:
荷花圆圆像米筛
郎也乖来妹也乖
自己相好自己爱
多嘴媒人快滚开
杨俊一赶紧深化:
送妹送到悬岩下
只望岩石垮下来
把我二人都砸死
免得一个想一个……
李少昆注意到,他们对唱时,警卫连长和玉梅不时痴痴地对望一眼。时光像泉水在四周汨汨流淌,而俩人浑然不觉;他们的目光中抛出许多给对方的带有磁力的红线。带有磁力的红线,在暗中交织,缠绕着彼此怦怦跳动的心。清爽的夜风,将缀满枝头的带着清香的洋槐树上的花,吹得一地缤纷。深爱着的一对年轻男女,显然已经进入朝思暮想的境地。
看来没有个玩,老爷子孙福这就推说时间已晚,站起来告别,他对总司令抱拳作揖,然后,带上女儿回家去了。
云梦山阻击战似乎是突然来到的。就在第三天一早,日本人对主战场云梦山台地实施了大规模进攻。先是飞机炸,后是大炮轰,然后,步兵开始大规模进攻。虽然因为坦克施展不开没有大上,但进攻的日军,呈现出少有的疯狂,进攻之猛烈,犹如涨潮的海浪,一波接一波的往上涌、冲。不过,这样激烈的战斗场面,在三十六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宝峰寺是看不到的。只是听到,先是,天边滚过一阵隆隆的炮声和飞机扔下的炸弹的猛烈爆炸,地动山摇间,前方就打成一锅粥,听不到点了。
集团军摆在第一线的是47军。47军中依序又是107师,该师之主力又是大胡子吴团长部。日军依仗优势火力拼命进攻,妄图打开一个缺口,再快速撕开,扩大战果,集团军则依托有利地形,层层设防,步步阻击,日军最怕这种消耗战,疲劳战,迟滞战。
如果站在一个恰当的高度,从美术的角度来观看这场攻防战,那是非常好看的。进攻的日军一波一波,一浪接一浪往上涌。而集团军的层层设防,就像层层坚硬的大堤,让这些不断撞击上来的波浪,撞出满天水花,粉身碎骨,不断涌起,又不断退下去。然而,激战竟日,当一轮血红的残阳挂在远方那座隐约可见,被当地人叫作**山的奶尖上时,阻击日军的第一线还是失陷了。
打仗总是身先士卒,事必躬亲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立即带着李少昆,杨俊一匆匆赶到了激战正酣的前线。在最初的夜幕中,打了一天的吴团正在退下来,一个团牺牲了四百人,轻重伤者近五百人,吴团官兵所剩无几。在二线部队的交相掩护下,吴团官兵正往后撤,其状很惨。不少轻伤员用担架抬着他们受了重伤,断肢缺臂,血流如注的兄弟往下撤。而就是这些抬着自己战友撤下来的轻伤员,他们的头上或是身上,这里那里也都缠着绷带,或是因为没有绷带,用撕破的军衣缠裹着。军服稀烂,裹满了战争硝烟。可从他们的神情里,流露出来的不是沮丧,而是斗志昂扬。他们胜利完成了任务。他们让进攻的鬼子受了重创,他们赚了!
得知总司令来到前线,大胡子吴团长赶来了。大胡子团长看来很不服气,他腰皮带上插着大张着机头的驳壳枪。他这个级别的军官本是配备了小巧玲珑的可尔提手枪的,可大胡子团长嫌可尔提枪手枪好看不好用,他总是要上第一线,因此,他特别又配置了这种号称手提机关枪,可以连续连发20发子弹的德国驳壳枪。
路边摆有两个大筐,筐里装满了雪白的银圆。这是总司令特意嘱咐让警卫连长杨俊一办的,他要奖厉吴团。大胡子团长吴正亘赶到时,只见司令部警卫连的兵们,两个一组,站在这些筐前,为从第一线撤下来的官兵们发放银圆。重伤者一人一千,轻伤者一人五百,没有带伤的一人三百,这个数额是总司令李家钰定的。
一个打断了一条腿的连长,手中拄根树棒,艰难地走到总司令面前,一下跪倒下来,失声痛哭:“总司令,我不要钱,我还要上前线打日本人!日本人打不过我们,施放毒气,我气不过啊!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我不能离开用鲜血换来的阵地。不要看我腿打断了,我还可以打仗,请总司令给我们团长说说,让我上去吧!”说时指着红了眼睛,正咚咚咚大步走上来的大胡子团长:“请团长让我重上前线,我死都要死在阵地上……”李家钰大受感动,上前一把抱着这个连长:“好兄弟,你快下去养伤,日本鬼子,我们有办法收拾这些畜生!”随侍在李家钰身边的副官李少昆,招呼警卫连的两个兵,让他们不知从哪里去弄来了一乘担架。因为总司令下令,这个打断了一条腿,却坚决不下火线的连长,不得己睡上了担架,被抬了下去。
李家钰一把拉着大胡子吴团长的手,好生安慰。这时,天黑了,日军停止了攻击。第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第二天,当一个局部战场打得天翻地覆,两军粘在一起时,中午,正遇上炊事兵李发生给前线的弟兄们送饭去。阵地上尸横遍野,一群日军正端着刺刀冲上来,而阵地上所剩不多的几个弟兄,死战不退,正在同日军肉搏。武士道精神十足的小鬼子们,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他们两个三个,甚至三个四个对一个地,将死战不退的川军弟兄们团团包围其中,挺枪嗨嗨地杀着。
这是午后,云梦山到处都在轰响,到处都在战斗。本来,这是云梦山最美好的季节,可是,酷烈的战斗,让日头也吓得躲了回去,天低云暗,硝烟弥漫,涧水鸣咽。
送饭上去的李发生毫不畏惧,见状义愤填膺。他不声不响放下饭挑,轻轻抽出扁担,四下里看了看,他准备参战了。李发生是川北梓潼县人,在那一带,因为历史的原因,人们普遍尚武。而李发生在家时是操过扁卦的,武艺高强。他发现,混战的人群中,有四个身穿粗黄呢军装,打着绑腿,脚蹬大皮靴,挺着上了雪亮刺刀的三八大盖枪的日军,将一个只有十七、八岁,黄皮寡瘦,身肢单薄,像是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川军小兄弟团团围困其中,狞笑着,转着圈,就像四只围绕着猎物,穷凶极恶,十拿九稳,红起眼睛,龇牙咧嘴的山中狼。
“好个狗日的日本鬼子,老子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李发生心中说着,抡起扁担,轻步绕到一个日军背后,高高举起手中的黄杨木扁担,风生水起地猛砍下去,呼地一声,犹如砍下一把关大刀。
“哎哟!”,被砍中头的日军惨叫之时,脑浆迸裂开来,倒在了一边。这一声撕心裂胆的喊叫,让周围正在与川军专心搏杀的日军慌了神。而被日军包围其中的小川军见状,顿发神威,嗨地一声,挺枪往前一冲,正面的日军被他刺中,倒了下去。左右两个日军,一个被李发生放倒,还有一个想跑,被小川军赶上,一刀结果了性命。肉搏战中最怕慌神。日军的慌神,让他们吃了大亏,而李发生的参战,让弟兄们转危为安,精神大震,嗨!嗨的喊杀声中,由被动转为了主动。特别是,炊事员李发生勇不可当,他手中那根黄杨木扁担使得呼呼响,让日军非死即伤,纷纷败下阵去。而这时,增援的部队也赶到了……
然而,就在部队士气高涨,战况很好的这天晚上。午夜时分,李家钰的一个作战参谋,突然神色惊惶地过来向总司令报告,说是右翼的汤恩伯军团刚来了个电话,他们的部队要撤。因为主帅蒋鼎文,已经脚板底下擦清油――溜了……
“当真?”陡然间,李家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问作战参谋:“电话挂断没有?”
“没有!”参谋说:“因为事情太大,我要对方暂时不要挂。”
“好!我来接!”看来,汤恩伯军团那个参谋还有点良心。
李家钰先让对方报了姓名职务。汤恩伯军团司令部的这个作战参谋,说一口满带江浙味的北平官话,确信实有其人后,李家钰让对方将情况再说一遍。情况一点不差,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撒丫子跑了,一口气跑到卢氏去了,听说还要跑。
“奇怪!”总司令李家钰压抑着满腔怒火:“情况一片大好,蒋长官怎么丢下大部队跑了?”
“总司令!”对方在电话中纠正:“我可没有说蒋长官是丢下大部队跑了,而是说转进!”
在国民党的报刊上,官员们的口头上,所谓“转进”,其实就是逃跑、败退的代名词,这有多么讽刺!
“总司令!”看来汤军团这个好心的作战参谋,不想再说下去:“我好心好意地通知你们,是于心不忍。因为我们军团今夜要撤,贵军团的左翼右翼的所有部队也都要撤,请总司令看着办吧!”说着挂了电话,“嘟、嘟、嘟!”电话中响起了盲音。
“总司令!”孤灯一盏中,看李家钰背着手在光线黯淡的屋里走来走去,无助的身影,副官李少昆理解部队险恶的处境和总司令痛苦、无奈而愤懑的心情,他建议“是不是我们也通知部队撤?”因为局势明显摆在那里,只得乘夜撤了,不然,明天孤军突出的三十六集团军会被日军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