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8年初到1941年12月,日本侵略军共出动近千架次飞机轰炸四川。其中,18次集中轰炸成都,投下炸弹燃烧弹13000多枚,造成人员伤亡在五位数以上,财产损失难以数计。对于距成都不过千里,作为国民政府战时陪都的重庆轰炸更为猛烈。从1938年2月至1943年8月,日军对重庆进行了长达5年半的“战略轰炸”,而且是在世界战争史上第一次取消了前线与后方、交战人员与和平居民界线的“无区别轰炸”。期间,日军对重庆的轰炸共出动飞机9513架次,投弹21593枚,集中轰炸218次;炸死市民11889人、伤14100人,炸毁房屋17608幢,30所大中学校,具体损失简直就天文数字。
就在成都遭到日军野蛮轰炸,损失惨重,李少昆的老父、爱子双双惨死之时,远在千里之外抗日前线的李少昆全然不知。这时,他正随侍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孙震,还有孙震麾下41军代军长兼122师师长王铭章,同在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接受李宗仁将军下达的作战任务。
见面是颇有戏剧性的。战时一切从简。是晚上。当李少昆随侍王铭章、孙震走近李宗仁那间宽大、简洁的作战室时,在门前站岗值勤的一个全副武装的弁兵,见他们来了,赶紧将胸一挺,随手撩开厚厚的绿呢帘子,示意请进。其时,李宗仁、白崇禧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幅几与壁大的徐州作战图前指点着,小声议论着什么。
众无周知,李、白原来都是桂系首脑人物。李宗仁时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二十二集团军归他指挥。而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时任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参与策划最高军机。长期以来,李、白二人关系密切,因为事关大局,前天,白崇禧随蒋介石来此视察后,被临时留下来,蒋介石要他协助李宗仁指挥即将展开的徐州会战。徐州会战,是中国最高当局拟定的自抗战以来的又一次至关重要的大会战。
灯光黯淡。一盏马灯挂在当中的屋梁上。晕黄的灯光从上而下,从李宗仁、白崇禧的背上照过去,洒在他们面前那幅红黑箭头紧紧纠缠着的地图上;洒在他们身后那张矮脚茁壮、很粗糙的长方形木头桌子,桌上摆了一副模拟逼真的作战沙盘。因为灯光太暗,屋子的四周几乎被粘稠漆黑的夜幕完全填塞了。恍然一看,李宗仁、白崇禧好像置身于一个遥远的、灯光模糊的舞台上,在上演一场听不见声音的二人戏。远处不时隐隐传来大炮声,细听,却又没了。这就在大战之前的总司令部里,传达出一种时不我待的紧张气氛。
沿袭以往在这种场合的习惯,作为副官,李少昆一进来,就隐身在屋子左边那片朦胧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而他却可以很好地观察一切。
李宗仁、白崇禧闻声转过身来,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迎接孙震、王铭章,没有一点长官的架子。这是李少昆第一次见到李宗仁、白崇禧。立刻,思想上电光石火地,将现实中的二人与原来库存在脑海中的、比较遥远了的李、白进行对比。这二人都是原四川省军政府第一任都督尹昌衡发现的,颇有传奇性,是四川人永远津津乐道的话题。当年广西陆军学堂创办之初,广西巡抚张鸣岐,特别聘请蔡锷和尹昌衡去,分别担任该校的校长和教务主任。蔡、尹都是日本东京士官学校留学生,不过蔡要比尹要早三期。二人都倾向革命,彼此信任,处得很好。广西陆军学堂第一期招生200名,头三名要带去见巡抚,招生事务,蔡锷委托尹昌衡全权负责。白崇禧是尹昌衡招生时发现的,并且将白列为前三名,而李宗仁则是当晚他带选出的前三名,去见了广西巡抚张鸣岐后,骑在高头大马回营的他,突然被一个从路边蹿出来的青年捋住了他的马嚼子,不让走。尹昌衡大怒,问这个胆大妄的青年是怎么回事?青年说他是来考广西陆军学堂的。
尹昌衡说,考试早就完了。军人以时间为生命,如此大事,你却如此粗疏,当什么军人?青年解释说他因家贫,不得不在外打工谋生,得知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尹昌衡发现来人身上有股不凡的气质,注意看去,月光下的青年人,衣着简朴,高高的颧骨,阔嘴,虽不漂亮,但身上自有一股英豪之气,问明他叫李宗仁,就破例将他收了。不意尹昌衡这一添一收,就在中国政界、军界添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
李少昆觉得,李宗仁与白崇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人物。李宗仁身上带有明显的劳动人家出身的烙印,白崇禧一看就是出生书香世家。李宗仁国字脸,肤黑,皮肤粗糙,高颧骨,阔嘴,个子不高但结实,身上自有一股英豪之气。这个晚上,他穿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军服,显得很朴素,外罩一件半长的军用风衣,两腿微微叉开,显得很沉着。白崇禧南人北相,个子高大魁梧,穿一套黄呢将军服,腰扎一条宽宽的军用皮带,斜挎着一支小手枪,脚上穿一双油黑锃亮的半统马靴,很整洁;方正的脸上,皮肤白,说话不多,看人很细,很沉稳,举动间带有军事策略家、谋略家的某些特征。
李少昆注意到,与孙震、王铭章握手时,李宗仁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很有力。白崇禧握手显得文。其间李少昆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见面之初,就在王铭章上前一步,准备向李宗仁、白崇禧二人举手敬礼时,李、白二人却同时逮住了王铭章的手,显得很亲热很随意。李宗仁还以军人的方式,在王铭章那结实宽厚的胸脯上,轻轻擂了一拳,不知所以地说:“之钟(王铭章,字之钟)好样的,好样的。”然后进入了正题。李、白二人将孙震、王铭章带到那幅几与壁大的作战地图前,边指边说……
从作战地图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徐州一线的形势空前严峻。
自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后,形势急转直下,7月30日,平、津失陷。日军以40万兵力,分四路全面举兵南侵。一路沿平绥路、同蒲路而下进攻山西;一路沿平汉路而下进攻河南;一路沿津浦路、胶济路而上,进攻山东;一路沿平绥路进攻绥远,同时在华东挑起战端,进攻上海。11月中旬,上海陷入敌手,11月底,日军兵临南京城下,12月13日,日军攻陷南京。之后,为沟通南北战场,打通津浦路,会师武汉,侵华日军司令部把徐州作为攻取的首要目标。
徐州是江苏省西北部一个重要的城市,位于黄、淮两水间,地据鲁、豫、皖、苏四省之要冲,是津浦、陇海两条铁路线之枢纽;徐州四周山峦重迭,河川纵横,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徐州及徐州一线失守,那么,徐州以下再无险可守,日军也再无后顾之忧,将集中全力直扑武汉,这就有可能从整体上摇动我抗日大局。因此,此战势在必争,势在必胜。
按中国最高当局定下的方针,徐州决战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为津浦路保卫战,第二阶段是台儿庄会战。
第一阶段的津浦路保卫战从1937年12月中旬开始,现在形势不妙,已经先输一着。因为,在极为关键的地段,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在日军攻陷延安镇、归仁镇后,为保存实力,畏战,率军全线撤退,致使津浦路正面洞开。蒋介石气愤极了,设法在河南诱捕、枪毙了韩复榘,所部由孙桐萱代任其职。但后果已经造成了。后经五战区多方布置、督促,孙桐萱部等多方协同作战,这才使日军在这一带受阻徘徊,未能速进。
现在突出的问题是,日军的两个少壮派将领,师团长板垣征四郎和矾谷廉介,求胜心切,完全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这两个师团竟甩开大队,使出黑虎掏心术,不管不顾地直向台儿庄扑来。这两个师团约四万余人,是日军精锐中的精锐,火力很猛,配备了飞机坦克,战斗力很强。从地图上看,台儿庄位于津浦路台(儿庄)枣(庄)支线及台(儿庄)潍(坊)公路的交叉点上,扼运河的咽喉,是徐州的门户,在军事上具有极重要的地位。日军一旦在台儿庄得手,便可策应津浦路南端日军攻势,一举合击拿下徐州。实际上可以这样说,如果台儿庄被日军拿下,徐州会战基本上就失败了。这板垣、矾谷两师团的官兵,大部参加过日本国内的“二·二六”政变,非常猖狂,一路破关斩隘,来势相当凶猛。现在,最要紧的是,设法尽可能迟缓这两支部队的进攻速度,杀杀他们的凶焰,而且必须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整体作战计划的实现嬴得必要的时间。
“因此,我们有针对性地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而且,已经委座(蒋介石)批准!”说着,李宗仁态度严肃了,随手操起小竹杆,指点着作战地图,对孙震、王铭章一边交底,一边交待作战任务:“我第五战区的作战计划是: (1)以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的3个师沿运河布防,扼守台儿庄正面阵地;(2)以汤恩伯第二十军团的两个军让开津浦路正面,诱敌深入;然后拊敌之背,协同孙连仲集团军将敌围歼。(3)以德操兄的第二十二集团军沿临城一线布防。这里要打一个硬仗!”说着,竹杆一点:“这是滕县,是重中之重!”为了更直观些,李宗仁转过身来,走到做得逼真的沙盘前,看了看跟着走上来的白崇禧、孙震、王铭章,用手中的小竹杆指着沙盘上的滕县,解说这个点的特殊重要性:滕县位于鲁南,是台儿庄之前的一根楔子,紧紧护卫着台儿庄,是日军进攻台儿庄的必经地,也是日军必须要拔去的一根楔子!
解说完后,李宗仁看着孙震说:“我的意思是,将贵集团军的虎贲之师、主力部队王铭章兄的122师放在这里防守!二十二集团军整个就围绕着滕县进行协防。集团军司令部设在临城。之钟兄率部坚守此城三天。时间能长些,当然更好,但务必不能少于三天!”李宗仁声音不大,但看得出,这道命令在孙、王二人心上引起的震动。其实,李宗仁这也不是在硬下命令,而是在同他们商量,如果说下命令,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以川军这样的装备,要阻挡矶谷师团这样火力极猛,战斗力极强的虎狼之师,而且是三天,谈何容易!这个安排太为重大,也太为关键。此战无疑是阻挡打疯了的矾谷师团的第一道闸门,可以想像战斗的惨烈和牺牲之惨重。可能是为了给孙震、王铭章留一点思考、消化的余地,可能是为了缓和一些气氛,也可能是给孙震、王铭章一点心理上的安慰,不容他们表态,李宗仁又赶紧用小竹杆指了指台儿庄:“之钟兄之后,在台儿庄防守的孙连仲,任务也不轻松。孙连仲是冯玉祥的老部下,以善守出名。而你们二十二集团军也相当有名,尤其是之钟兄的122师。总之,你们川军都很有名!”说完,他抬起头,看着神色严峻的孙震、王铭章笑了笑,有意冲淡一点紧张的气氛:“怎么样,德操兄,之钟兄?我让你们川军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该不会有意见吧?”
“德公(李宗仁号德邻)!”孙震皱了皱剑眉,提出了异议:“要我的二十二集团军在临城这一带协防,我没有意见。但恕我直言,要之钟的122师守滕县,是不是合适?我就不明白,你手中有那么多中央军,比如汤恩伯军团,一色的德国武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在滕县,而让我们这些穿草鞋的杂牌军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打最难打的仗呢?”
“哈哈,我就估计你要这样问。”说时,李宗仁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白崇禧,白崇禧会意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原因是,一、因为我同你们四川有缘。”李宗仁说:“想来你们是知道的,尹昌衡是我和健生(白崇禧字健生)的恩师。如果没有他老人家对我们的识拔,就没有后来的我们。不过,健生是自己考进去的,我不同,我是自己撞上去的。
“后来,我们同你们刘甫帅还签订定过一个‘川桂红’协议,为了对抗谁?这就不用多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总之,我们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二、上面我说的都是笑言。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对你们川军的实力最了解。借你们一句四川话说,哪个叫你们川军那么打得呢?你们川军现在是抬轿子吹喇叭――名声在外了!日军怕就怕你们川军。这次参加徐州会战的军队中,你们川军占了很大比重。除德操兄的二十二集团军,还有因为在上海淞沪一战中打出了威风,过后被升为第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的杨森也正率部赶往徐州。”说着调头专注地看了看王铭章:“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二十二集团军中,我又最为看好之钟兄的122师!这支部队早在当年的成都巷战中就打出了名……”看得出来,李宗仁是个记忆力很好的有心人,思维清晰而又慎密。
看孙震和王铭章听了他的解释,没有提出异议,李宗仁放心了,用手上的小竹杆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其实,这个安排,也是委员长的意思。委员长器重你们川军,怎么样,德操兄、之钟兄,你们的意见?”
这还有什么说的!孙震和王铭章慨然领受了任务。
“健生,你是代表最高统帅部来的,你说说吧!”李宗仁这就掉过头去,对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作战沙盘思索,一边听他们谈话的白崇禧。
“任务已经明确,多的话就不说了。”白崇禧抬起头来,看着孙震、王铭章,话说得字斟句酌,一字一顿,就像在板上钉钉子,交待得非常清楚:“此次会战,我们的整条战线全长100公里。我军参战部队共20个师、约12万人,台儿庄方面布置约6万人。临城方向布置的二十二集团军约四万人。而从正面向我们扑来的是日军两个师团共7个联队,约四万余人。目前,不可一世,骄横无比的师团长矶谷率部冒进,前锋已直指滕县。
“此次会战是否成功,首先取决于滕县保卫战,取决于之钟兄能不能坚持阻敌三天!三天!”白崇禧说着举手,伸出三根指拇,强调:“七十二小时!如果能争取时间多一点,当然更好。但至低限度要三天。滕县之后就是孙连仲守的台儿庄。这中间大环套小环,小环连大环,可说是环环相扣,环环相连。中间决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会全部垮下来。而我们的会战能否成功,取决于能否诱敌深入,能否让汤恩伯军团拊敌之背,协同孙连仲集团军将敌围歼。而关键之关键还是滕县阻击战!”
强调了这一点,白崇禧手持小竹杆,指点着沙盘,又将台儿庄与滕县进行了比较。
“台儿庄虽是弹丸之地,可在山东,也是个大镇,有上千个铺户,筑石为城,城中有碉堡75座,并且每户人家的房屋大多是用巨大石块垒砌起来的,也可以说1000多户人家就是1000多个碉堡。即使冒进的矶谷师团打进了台儿庄,孙连仲部也能在庄里与敌反复缠斗,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争取时间,等待援军赶来合歼日军。
“比较起来,最难的还是滕县。滕县的防守条件没有台儿庄好,再说防守位置又更靠前一些……”白崇禧从战略的高度,对此战的必要性,一一作了说明后,似乎还不放心,看着孙震,王铭章又问:“德操兄,之钟兄,你们看怎么样?这样安排行不行?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这就明明是激将法了。
“行。”孙震点了点头。王铭章更是将胸一挺,态度激昂地表示:“之钟在这里代表122师全体官兵,向孙长官、李长官、白参谋长表示,保证坚决完成任务!就是我122师全体官兵战死,变成鬼,也要把矶谷师团挡在滕县三天,甚至更长时间!”
“好!”李宗仁深为感动,上前拍了拍王铭章的肩,安慰道:“不至于的,之钟!到时我会命令汤恩伯军团用火力支援你们,尽量向你们靠近。”
孙震和王铭章在第五战区司令部领受了任务,返回驻地时夜已经深了。出了徐州,孙、王二人在前放马并辔而行,李少昆骑在马上,紧跟身后。骑兵班前后护卫,骑兵班长跑前跑后,督促兵们注意提高警惕。其实,这一带都是第五战区控制区,安全上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铭章有个职业性的嗜好,这就是:爱好枪、爱好马。他的坐骑就特别漂亮,这是他千方百计花重金,托专人从口外买回来的一匹真正的三河马。此马长约一丈,高约六尺,四肢修长,头如脱兔,肚腹收紧,奔跑时,扬鬃奋蹄,疾如闪电,周身雪白如银,只有头上一点红,故王铭章给此马取名“雪里红”。而且,这雪里红还非常机警机敏,似通人性,在战场上多次救过王铭章的命。因此,王铭章对此马珍爱至极,只要有空,就要亲自下到马厩,给马喂精料,梳洗,有时还像对老朋友一样,抚拂着雪里红的头,给它梳鬃毛,摆龙门阵。
天上有月,却很有些昏沉。月在云中时进时退,时隐时现。月光很是稀疏地洒落在大地上,有种特别萧瑟的意味。公路两边的田野,显出空旷。一个个小小的村落,相隔很远。路边和村庄里的树呢,也大都是枣树、苹果……类北方树种,单调而稀落,全然没有成都平原上这个时节的一派油绿葱翠景象。公路两边,人唤马嘶,中国军队在夜已继日地忙着筑地堡、修工事、挖战壕、安大炮,准备大战。
蹄声嗒嗒中,孙震掉过头去,带着赞赏的的神情,用他剑眉下一双富有钻透力的亮目,注意看了看骑着雄骏,嗒嗒走在身边的爱将。月光下的王铭章,身材高大,军容严整,威风凛凛。
“之钟!”孙震说:“我记得你最爱看《薛仁贵征东》这本书,也最爱听这一出,是吗。现在,鲁南的月光在你身上一照,白马白袍。我觉得你还真像是《薛仁贵征东》中,威风八面的白袍将军薛仁贵哩!”
王铭章一听,心有所感,张口回到:“是,我就喜欢《薛仁贵征东》这一出。其中,书上有这样一段,薛仁贵刚出山时,因为被狗婿何忠宪陷害,不被上峰重视,当了一个伙头军,处处受气……这,还很真像我们刚出川时的川军,谁都瞧不起。日本人瞧不起我们,中央军也瞧不起我们,叫我们是草鞋兵。而过后,薛仁贵不仅打出了威风,还救了隐于危难中的唐太宗李世民,顿时身价百倍。我觉得,这也像我们川军。现在,我们川军的绰号,照样是草鞋兵,但此草鞋兵非彼草鞋兵,我们已经成了打出了名的薛仁贵。成了委员长手上的香馍馍,从今天李宗仁、白崇神禧对我们态度上,不也是这样!?”说时,身上充溢着一分豪壮和自豪。
“你这个比喻很新奇,很恰当,很好!”孙震思索着说:“你别说,今天我们的蒋委员长还真有像当年那个被高丽大将盖苏文追赶,马陷海滩的唐天子李世民呢!那你也是那个单骑救主的薛仁贵吗?”
“不,我不救他!”
“那你要救哪个呢?”
“像我们甫帅一样,救我的祖国,我的人民,我的家乡父老!”
说时,王铭章激动了,用脚磕了一下坐骑,似通人性的一点红,立即扬鬃奋蹄飞奔而去。在月光朦胧的这个夜晚,雪里红四蹄腾空,颈上长长的鬃毛,在急速的气流中,不断地向两边摇曳,简直就像是一只天鹅在腾飞。王铭章将军陡然爆发的**,感染了集团军总司令孙震,他将手中缰绳轻轻一抖。坐下青骢雄骏马,立刻扬起碗大的四蹄,飞似地朝前飞奔而去。嗒嗒嗒,急促的马蹄在公路上磕出了一串串火星。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猛地,前面爆发出一阵激昂悲壮的歌声。李少昆知道,这是当年抗金英雄岳飞抒写的《满江红》,词曲都很悲壮。唱起来很切合当今抗日名将王铭章、孙震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听两位主将唱歌,他们军人的嗓音粗重、沙哑,但音阶很准,自有一种感染力。但是,抗金名将岳飞,虽然战功累累,却最后没有看到胜利,被奸相秦桧绞死于风波亭,其状很惨,王师长唱《满江红》,莫非有种预感?而这种不祥的阴影,只在他心中一掠而去,受到强烈感染的李少昆,这时心中一热,也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李少昆护卫着孙震回到集团军司令部驻地临城后,很快得知了当天成都被日军大轰炸和在这场轰炸中,自己的父亲、爱子双双惨死的消息,当即气得昏天黑地,咬碎了一颗牙齿,强烈要求上前线杀鬼子,不把鬼子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孙震想了想说:“即将展开的滕县之战,至为关键,王师长身边正缺你这样的人。你本是我把你从王师长身边挖过来的,如果你要上前线,不如在这个时候,我把你还给王师长,你去侍卫他,如何?”
李少昆想了想,说:“行!”孙震立即在电话上同王铭章说了,王铭章求之不得。这样,在天亮以前,李少昆策马赶到了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