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一出去,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李少昆说。
“不要乱说!”爹立刻作颜制止,老人家封建,觉得儿子这话说得不吉利。老人家是个晓事的人,看差不多了,喝了点碗豆尖汤,说:“你们两口子慢慢吃,我是上了岁数的人,不比你们年轻人,酒喝多了些,头有点晕。”说时故意用手拍了拍头:“我得先睡去了。”这就起身去了。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根本还没有好好动。看年轻漂亮的妻子一张脸红玛瑙似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时看着自己,丰腴身子好像在轻轻颤抖。良宵苦短,李少昆哪里还吃得下去,他放下碗,看着妻,目光有些发黏:“我明天起得早,我也得去睡了,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蔡桂花低了头,知道他的意思,一脸腓红,声音发软:“你先去睡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桂花进来时,柔和的灯光下,少昆已经坐在床沿上等她。
“狗娃呢?”他问。
“在爹那边。”爹是一个能干人,平常也时不时带狗娃跟他睡,他们夫妻俩当然放心。在这个晚上,爹将狗娃带过去跟他睡,意思是很清楚的。
“桂花!”李少昆坐在床沿上,这时却不急了,抬起头望着明灯灿灿下的妻。
“嗯!”桂花应了一声,举起一只手,将别在丰茂的黑发上的几只钢夹子一一取下来,再一一放在桌上。她心很细,深怕一会弄痛了丈夫。她偏过头来看着丈夫,含情脉脉,秋波闪闪,很为不舍。
少昆说:“我就要离开你们了,你猜,我现在想到了啥子?”
妻没有回答,只是脸红红地看着他,她脸上的的表情分明替她作了回答,“我还能不晓得你在想啥子吗!”却不意少昆说:“我在想你的歌声,你起小民歌就唱得好,是我们那一围团转是出了名的民歌手,到成都来很少唱了。这个时候,我好想听你唱一首我们老家的民歌。”李少昆说得情思、乡情浓郁。
“好嘛,那你想听哪首呢?”灯光下,桂花抿嘴一笑。
“就唱那首‘藤子缠树树缠藤’吧!”
桂花会意地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门关没有关好,窗帘拉没有拉严实,她担心在这静静的夜里唱歌,歌声漏出去,吵了睡在隔壁的爹和儿子。这一切都做好后,她放开那清亮如水的好嗓子轻轻唱起来:
太阳出来辣焦焦,晒得情哥背发烧。
小妹看见心不忍,树林下面把手招。
藤子缠树树缠藤,钥匙缠锁锁缠门。
豇豆缠的包谷杆,小妹缠的有情人……
银灯灿灿下,只见桂花越发两颊飞红,双眸晶亮,高耸的胸脯起伏,少昆再也不能自持。他从床沿上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伸手将桂花一搂一抱,抱起在了手中。李少昆的胳膊不粗,却非常有力,这是他起小劳动,而后,又练过一段时间的气功、武功练出来的。他将她抱到**,将旁边的灯噗地一吹,黑绒似的夜幕立刻掩盖了一切。宽大的**,他将桂花推金山倒玉柱地揽在怀中,她也紧紧地回搂着就要出征的丈夫,声音发颤:“少,少昆,你……慢慢来……时间,有的是。”这时,他们恨不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俩人合而为一。
窗外,小天井上空,一颗金色的流星像怕羞似的,在钢蓝色的夜幕中倏忽一闪,向天边飞去。
与成都李少昆家和平安宁幸福的生活完全不同,就在李少昆骑“洋马”离开军部回家前后,二十二集团军两个军的四万余名官兵,在41、45军两个副军长董长安,马毓智的带领下,经过半个月千辛万苦的艰难跋涉,在当天午后好不容易到达宝鸡西站。都以为这下好了,会有人接,会很快换装换武器,却不意“空城”一座,没有人来接他们。他们被晾起了。
时近黄昏。这宝鸡西站,名说沾了宝鸡二字,其实离市区还有好几十里。车站上,没有一个人,就是唯一的一间小屋,也是“铁将军”把门,显然,这是车站上的人在躲他们。问过当地老乡,虽说这是一条支线,车少,但车站上往天也还是有人。天色不好,阴霾低垂。从西伯利亚一路刮卷而来的寒流相当霸道。劲风阵阵,一时飞沙走石。在车站周围坐得满满****的官兵,因为坐不下,官兵们就一直顺着两根冷漠的钢轨两边坐下去,简直就是屯起的兵山一座。不,与其说是兵山一座,不如说是一群有组织逃难的难民,然而,就是逃难的难民也不至于穿得那么少。这个时候了,几万名官兵还在“放风筝”,他们身着单衣短裤,穿草鞋,打绑腿,背上背了一顶过秦岭时,被雨打雪飘沤黑了的竹编斗笠,还有一把刀把上飘着一绺红缨的大刀。怀里抱一只老掉牙的步枪。为了取暖,好些人背靠着背,不少人将从四川带出来的干红辣椒放在嘴里嚼,借以增加些抵御寒冷的热力。有不少人病倒了,感冒发烧,咳嗽。身边的战友临时在他们的身下垫了一块油布什么的,再在战友发烧的额头上敷张冷帕子,或是跪在地上,给发烧的战友刮痧;有的不知从将哪里扯来一把草药在喂……总之,能想到的土办法都想尽了。但感冒发烧、咳嗽的人太多了,寥寥可数的军医,忙上忙下,根本就忙不过来。
“龟儿子些,这不是在洗刷人吗!”披件军呢大衣,个子高大,鼻子冻得发红的45军副军长马毓智发作了。他看着自己的部队这个样子,心中着争,心疼万分,却又没有办法。他看着在身边来回蹀躞的41军副军长董长安,说:“宋珩,(董长安字宋珩)你是智多星,你说说,这是咋回事?”说时不无着急地看了看手表:“昨天我们在电话上同宝鸡兵站说得好好的,他们答应届时来接,说得钉钉然的,可是现在人在哪里?”说时手一拍:“简直是在涮我们的坛子,该把这些失责的人送上军事法庭!”
“再等等吧。”董长安竭力沉着气,安慰马毓智也安慰自己:“我们昨天也没有给人家把时间说死。这是非常时期,车皮肯定紧,说不定他们有啥事还没有搞好,耽搁了。接,他们肯定是要来接我们的。邓长官,孙长官不是为了这事,还专门去了一趟太原找阎长官,阎长官也是答应得钉钉然的,说是我们只要到了宝鸡西站,肯定有人来接,一定弄巴式。这个时候,如果哪个人有胆子敢耍我们,除非他不要命!”
“也是。”董长安的话让马副军长安定了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进口“三五”牌进口香烟,头一低,嘴上衔了一支烟,身子一背,用军大衣挡住风,身边的弁兵上前,“啪!”地一声,用打火机打燃火,给他点上了烟。
“还是不抽烟?”马毓智狠狠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时,看着举在手中的烟卷,随口问了董长安一句。烟是和气草,一吸一吐间,压抑在马毓智胸中的一口气,似乎舒缓了些。
“不抽。”
“不抽好,捡净钱。”
“烟不抽,我喝茶却有瘾。”
“能有口茶喝多好,特别是我们四川的盖碗茶。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茶喝,妈的,这样一个鬼都不来的地方!”说到喝茶,马毓智又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董长安不理他,转过身去,在车站上来回踱步。这样,一方面可以借以暖和暖和身子,另一方面也可以整理一下思绪,分析一下形势。他是一个头脑很冷静的职业军人,遇事能忍。忍就是韧。鲁迅说过,人生就是韧性的斗争。他能忍,这与他的出生有关。他出生于成都附近富庶县新津乡下一户农人家,很小死了父亲,后来母亲改嫁到仁寿乡下。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董长安本身也有长外,吃苦耐劳求上进。自十多岁吃粮投军后,作战勇敢,珍惜一切机会,样样努力,因为这些,成就了今天的他。
他在想,部队下了秦岭,进入陕西境内,一路走来的情形。部队沿途都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虽然一路走在陕西最富庶的渭河平原上,但陕人并不富裕。身穿黑衣黑裤的大伯大妈们,抖索着手,将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几颗煮熟了的鸡蛋,或是苹果什么的,总之,凡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拿出来慰问他们,让熟读了《三国演义》的他,对书中那一句“百姓箪食壶浆以迎”有了最切身的体会。可是,他也从这些欢迎他们的老百姓眼中,尤其是那些穿长衫,有文化有见识的人眼中看到了他们对这样一支穿着单薄的破衣烂衫,手拿一杆破枪的军队战斗力的怀疑。这是当然的,他想,就是我,也会对这样一支讨口子般部队的作战能力产生怀疑。
半个月前,临出发时,山西的形势已经日渐紧张,他对二战区的情况作过充分了解。虽然这半月来,都在路上行军,最新情况不太清楚,但估计是日趋严峻。日军要进攻太原,必然要经过忻口,属于晋东地区的娘子关,日军也绕不过去。这是两处险隘,尤其是忻口。这是通向太原的咽喉之地,也是保卫太原的最后一条防线。日军必然进攻这两处。忻口地势极为险要,右托五台山,左托云中山,两山之间是一片狭长的河谷地带。河谷中间矗立着一座数十米的土山,阎锡山在这座屏风似的土山上筑有一道环形的半永久性工事……不知自己的部队进山西后,是被调到忻口,还是娘子关?这会儿,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马上,他们的部队就会被切割得五零四散,就像以后邓锡侯对刘湘多次述苦说的那样,“成了一群没有人要,却又弄去卖命、拼命的后娘生的孩子。”
这时,他先前派出去找人的副官唐大明回来了,看来,唐大明很有眼力,找来了一位附近村庄里熟悉情况的教师先生。这是个中年人,精瘦,穿件粗蓝布长衫,眼睛上扣一副镜片厚如瓶底的老式眼镜,一看就是个乡村知识分子,明白人。乡村教师对他们很同情,将情况尽可能告诉了他们,说是对于川军的到来,当地都是知道的,因为地区报纸早就登了,他也不知道为啥今天情况反常,川军来了,而车站上的人却反而溜了……
两位副军长谢过这位乡村教师。马毓智怒火中烧,再不能等,他让弁兵找来铁锤砸了车站门上的锁,和董长安进去一看,屋里原是有电话的,可是临时拆了。董长安让电话兵抱来一架军用电话机接上,电话兵用劲摇起手柄。那时的电话相当落后,打电话,尤其是打远途,得用手摇。
“喂、喂!”电话兵不断对着话筒喊。
电话终于通了。“军座,通了!”电话兵赶紧将电话递给董长安,好像深怕动作一慢,电话就不通了似的。
“是太原阎长官司……令部……吗?”董长安很吃力地大声喊,一边喊一边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可以集中精力,听清对方的话。大块头马毓智赶紧躬下身去,想尽可能地听清电话。
董长安一边大声回答,一边大声问:“我们上午就到了宝鸡西站,可是一直,没有人……来接……我们的军队病倒很多。什么,什么?你说,由黄(绍竑)长官负责安排我们川军到山西娘子关,蒋(鼎文)主任管我们的服装换发,武器发放?你大声点,你说,他们知道我们到了,马上会派车来接?”
“给我!”一边的马毓智忍不住了,从董长安手上一把夺过电话,瞪大眼睛,放大嗓门,打雷似地一句:“喂!究竟咋回事?”一句话没有说完,对方也许一听他的声音就不顺,“咔嚓!”一声放了电话。
“龟儿子东西可恶!”马毓智骂了一句,调过头来问董长安:“我咋听得乱七八糟的,咋个说我们的军队由黄绍竑分派,而东西又该蒋鼎文管、发?”
“我也是觉得奇怪!”董长安说。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呜――!”的一声,一列火车出现了,轰隆轰隆地从宝鸡方向而来。抱枪席地而坐的官兵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站了起来,朝火车来的方向望去。很快看清楚了,来的是一列铁皮闭罐车,总共27节车厢。火车停下了。一个军装穿得很整洁的少校副官,跑步来在月台上,在两位副军长面前,胸脯一挺,啪地一声敬了个军礼,朗声报告:“毛得宝前来接二十二集团军分批去宝鸡。”说时,双手将一份由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签署的命令递上。
董长安接过看,命令如次:
“二十二集团军第41、45军副军长董长安,马毓智:因战事紧急,你部官兵分批上车,增援山西战事。此令。”可是对于最重要的换装换武器一事,这份简洁得过余的命令中,却只字未提。
董长安将这份命令递给马马毓智时,细问来人:“你是二战区的?”
“是。”
“职务?”
“二战区司令部少校联络副官。”
“是黄副司令长官派你来接我们的?”
“是。”
“是接我们去宝鸡兵站,先换装换武器吗?”
这个叫毛得宝的副官,问他一句,他答一个字,深怕多说一句一字。而且他还有些不耐烦了,不置可否地将胸脯一挺,大声说:“请执行黄长官的命令,时间紧急,请分批上车,到了宝鸡再说吧!黄副司令长官的命令,可是得到委员长手令的!两位长官,请执行命令!”毛得宝口气很大,已经在催了,那神情,好像他手中也拿着一把尚方宝剑似的。
“我们两个军,四万多人,还有不少辎重,就来了这列闷罐车,怎么走?”马毓智火气很大地质问来人。
“分批!先上41军,依序列上车。”
“就这闷得死人的闷罐车,也只有27节车厢,怎么走人?”董长安问。
“没有办法,这是战时,能走就算好了的,先上一个团。”来人算得很清。
“后面的车,什么时候来?”
“马上。”来人说完,已经站到一边,招呼部队上车。没有办法,董长安只好让先遣部队122师师长王铭章安排他的364旅727团先上这趟车。这是一个主力团,2300人,骡马百匹,还有一些輺重。俗话说“穷家三担”何况一个主力团。27节车厢闷罐车厢挤得满****的,人挨人人挤人,根本不能坐,就像装得满满当当的27厅沙丁鱼。火车呜地一声,车头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吃力地、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在日渐黑起来的夜幕中,望着远去的火车,董长安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一丝心痛,就像他这批部队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心中有一种割裂感。这是他的直感。可是,没有办法,这是黄绍竑的命令,据刚才那个姓毛的副官说,黄绍竑之所以如此,又是得到了蒋委员长的手令!邓锡侯、孙震都不在,他和马毓智不敢不执行命令。于是,就这样,古今中外战争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场最滑稽,最莫名其妙的调动开始了。
727团刚到宝鸡站,就有一个黄绍竑派来的参谋,手持命令等在那里,要火车不停,原班人马立即开往潼关。张武团长问时,参谋解释,因为时间紧急,部队到了潼关再换军服换武器,然后经凤陵渡过黄河,火速赶赴娘子关作战。张团长不敢不执行命令!就这样,41、45两个军被不知不觉地切割开来,零敲碎打地被送上了前线。而这时,候在宝鸡西站,等着最后一批部队离去的董、马两位副军长对这一切,完全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最后一列闷罐车在装最后一批部队了。董长安对秋风黑脸的马副军长说:“老马,看来我们俩只得到这列火车的车头上去挤一挤了,已经没有车了。”
“不行!老董,你不能不拿自己当回事!”马毓智恨声莾气地说时,将一只蒲扇似的大手莽摇:“车头稀脏,你我一上去,一会儿不弄成个乌猫皂狗的才怪。你我是什么人?副军长,将军。他宝鸡兵站敢不拿小车来接老子们,老子们就不走!”
看马副军长这会儿还要摆谱,董长安不由得苦笑:“老马咦,你也不看这是啥地方?人家不理你我,你又把他们咋个,快去跟上我们的部队要紧!”
而也就在这时,一辆挂西安行营牌子的福特牌小轿车,上了站台,呼地一声停在他们身边,车门开处,下来一位少校,站在他们面前,皮鞋一叩,啪地给他们敬了个军礼,扯起一口陕西话说:“报告,我是西安行营驻宝鸡兵站少校联络参谋麻礅子,奉蒋主任命令,前来接两位长官,请上车吧!”说着,手一比。
董长安和马毓智懵了。心想,我们怎么又同西安行营扯上了关系,这就问是咋回事?麻礅子说:战争期间千变万化,现宝鸡兵站拨归了西安行营管。
他们赶紧问:我们的部队是不是如先前所说的,到宝鸡兵站换服装换武器?
麻礅子又是一个不置可否,只是请他们上车。没有办法,缓急之间,只好先赶到宝鸡兵站再说。
两个光杆司令心急火燎。然而坐汽车到宝鸡,要走弯路,比坐火车多花了近一半的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等他们到宝鸡时,夜已经有些深了。街灯稀疏昏暗,车外的景致完全没有看清。而且,实际上,上车后不久,因为极度的疲惫,车又这样舒服,他们很快睡着了。当他们昏头昏脑下了车时,这才发现麻礅子将他们甩在了四川省驻宝鸡办事处的外面了。这是一幢门脸很小的一楼一底小洋房。门早就关了,四周清风雅静,只有一盏街对面的路灯,将晕黄的灯光映照在川省驻宝鸡办事处门前那并不醒目的白底黑字牌子上。一阵劲风吹来,带着相当的寒意,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咦,龟儿子东西,日怪,把我们甩在我们的办事处门外做啥子呢!”马副军长这时都还不够清醒,瞪着眼,看着董长安问。
“不好,中计了。”董长安说:“先到办事处再说吧。”可是,喊死不开门。马副军长来了气,吩咐带在身边的弁兵桂冬生:“桂娃,你上去给我捶门!”
“咚咚咚!”弁兵桂冬生上去用劲捶门,咚咚的捶门声,在下起了寒雾的凄清夜里,响得惊天动地。附近一些人家被惊醒了,这些和平居民抖抖索索地打开半扇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看,见四川省驻宝鸡办事处外面,有两个头戴大盖军帽,身披军呢大衣的高级军官,带着一个年轻的弁兵在捶门,吓着了,赶紧回去关上门。这年头,弄不清的事,最好不管不问。
“哪个?”终于,漆黑的天幕背景上,楼上的窗户开了一扇,探出一个头来,很不高兴地向下面问,说的是四川话。
“哪个,你说哪个!”弁兵桂冬生没有好气地抬头望着楼上那个探出的头,大声武气地说:“快叫你们主任下来接人,董长安,马毓智两位副军长大驾光临!”
楼上的人又问了一声,终于明白是咋会事后,办事处主任童得明赶紧带人下来开了门,将两位副军长接了进去。
在客厅里,戴眼镜,人很瘦,显得很精明的的童主任大体弄明情况后,非常吃惊,让人赶紧去叫厨子起来给两位副军长煮饭。
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知道上当了的董长安很冷静地说:“不用了,我们得赶到宝鸡兵站去问个明白,有冷馒头给我们一人两个,我们边吃边吃,另外,你们办事处的汽车,也借我们一用。”
两位副军长赶到兵站时,夜很深了。兵站很大,四面有围墙,这兵站在宝鸡被叫叫作“兵半城”。笼罩在沉沉夜幕中的宝鸡兵站,门口亮着灯,两座蘑菇似的岗亭里站有哨兵。让董长安、马毓智好生奇怪的是,就像知道他们要来似的,兵站站长派出他的副官等在门外,一见到他们就问:“你们咋才来,我们站长一直在等。”
兵站站长章若可,是个少将,秃头白脸,矮胖子。他在他的办公室后面支了一间行军床,给人一种很忙的样子。见到两位副军长,章站长翻身而起,请他们坐,眯起眼睛笑道:“简慢得很,战时一切从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的部队呢?”马毓智直截了当地来了这样一句。
“到前线去了!”
“啥子?”马毓智怒不可遏:“我们两个”说时指了指董长安:“我们两个都还没有来,你们竟敢调动我们的部队,调到哪里去了?”
“话可不要说得这样难听!”章若可也放大了声音,小眼睛里猛地放射出的光,颇为凌厉:“你们的部队不是我调的,而是负责杂牌军的二战区副长官黄绍竑得到委员长命令调的。委员长命令:二十二兵团到后,无须形成建制,无论是一旅一团甚至一营,都立刻原车北上,到潼关下车,在凤陵渡黄河,到山西,纳入二战区战斗序列。”
“那我们的部队换军装换武器没有呢?”董长安不同他啰嗦,急着问。
“没有。”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到宝鸡兵站就换吗?”
“改了,改在潼关换。因为情况紧急!”
“哪个叫改的,哪个有这样大的胆子?”马毓智怒气冲天。
“对不起,无何奉可。兄弟是执行命令,哪个改的,你去问哪个。”
“我们两个军,军部的人又在哪里?”董长安忍住气又问。
“什么,他们没有同你们在一起?”家伙装糊涂,明知故问。想想又说:“肯定是随各节车皮一起走了。”
“那咋办?你们就把我两个光杆司令丢在这里?”
“对不起,兄弟只知奉命行事。”章站长说着把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办法,董、马两位副军长只好坐办事处的汽车再回到办事处。回去就打电话,他们分别将情况向邓锡侯、孙震作了报告了,并请示下一步自怎么办。在成都的邓锡侯、孙震听到有这样的事,在震惊之余,这才想起在太原时,阎锡山说的那一番留有很大空间的话,一时也理不清这中间究竟是有预谋的,还是什么原因。不过他们在电话上都不约而同地指示两个副军长,想尽千方百计,尽快赶上去掌握部队,万万不能让部队零敲碎打地被分割开来。邓、孙二人同时告诉董,马,他们会立刻同太原阎长官联系,反映,并且立刻启程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