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病人

双鱼座小林越来越有双鱼座的趋势了。

我之所以说这句废话，是因为小林开启了我对星座的研究兴趣。小林第一次见到我就问我，你是什么星座？我想你一个大男人聊什么不好，聊什么星座啊？聊祖国的繁荣昌盛，聊经济的发展腾飞，聊航母的下水、卫星的发射，再不济聊你最爱的足球也行。

可是，你跟我聊星座，是不是有点太粉红少女心了？

但是，小林振振有词地对我说：大哥，我是86年的。

好吧，你都用年龄优势来压迫我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聊星座就聊星座吧！于是，小林就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99％是他和前女友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五年，都是我迁就她。刚认识那会儿，我们都很穷，我把第一个月工资给她买了个Coach的包，当时觉得好贵啊，下个月饭都吃不起了，但我义无反顾。

他说，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发高烧，快要虚脱了。她突然想见我，我马上打车去她家，知道她想吃水果，大夏天我买了个大西瓜从一楼爬到六楼送给她，她看见我笑了，我的病似乎也就好了。

他说，你知道吗？她脾气非常不好，闹起来可以不顾死活，可以拿刀要挟，她是女侠客，我是真书生，我惹不起啊。我们分分合合好几次，她都是以死相逼。

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分手四年了，我们谁也没再谈新的恋爱。

我说我不知道知不知道你说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说了我才知道你说的知道不知道。

他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可能，不，我已经确诊得了抑郁症了。说着，他递过来一张脑科医院的会诊单，对，就是南京著名的随家仓脑科医院，单子上面写着中度抑郁。

他挠了挠头，说，我要疯了，完全没有自我了。有几次我站在高楼上，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很想跳下去。

我说你别别别，你是86年的，太年轻了，我都还没跳呢，你可不能跳。

我把桌上的菜单压在他的会诊单上，说，今晚吃什么？我请客。要不咱们吃小龙虾吧，这时候刚上市，最得劲儿了。

小林摇摇头，你随便点吧，我什么都行。然后又说，主要是没胃口。接着又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们分手第1461天，也是她的生日。

我拿起菜单的手停了下来，我看到他的手在距我不到20厘米的地方抽搐，可能他也不想这样，故意用另一只手卡住了这只手，像在和自己的命运对抗，像试着和自己握手言和。

我终于点完了菜，菜也陆续上来了，我说你吃一点吧，身体不能搞垮了，搞垮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没机会聊星座了。

他说你吃吧，我真的吃不下。他真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吃，我说我也吃不了多少，这可都是为你点的，你的C位不能永远被别人占着，你也得为自己活一次。

看着他一脸愁苦的样子，我的心也软了下来，苦口婆心像个老太太一样劝说他：“你就不能跨出一步，委屈自己一次，再试一次，能复合最好，不能复合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

他说，“不可能了，要复合早复合了，我就是放不下，怕没人对她这么好了，谁能忍受她的脾气呢？谁能比我更懂她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你都病入膏肓了，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你说你这么暖，怎么就把自己虐成了狗？

他是这么回答我的：“你知道她是什么星座吗？天蝎。我真的是被天蝎套牢了，我这辈子也不要和天蝎女谈恋爱了。”

我说你是这辈子死活也逃不掉天蝎女的手心了吧！

他一拍手，还是你懂我。要不，给我来点小龙虾吧，哦，来两斤。他突然两眼放光，像从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刚刚抽离，穿越了回来。

小龙虾很快就来了，满满两大盘，这次轮到我看他吃。他边剥小龙虾边说，你也吃啊，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慢慢地，一只盘子空了，过了一会儿，另一只盘子也空了。

小林边擦手边咂嘴，天哪，我竟然把两斤小龙虾吃完了。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竟然一个人吃这么多。

没事，改天你请我吃面条就行。今天是给你治病，也是给你前女友庆生。

果然，几天之后，小林就把车开到楼下，说你快下来吧，我们一起去吃皮肚面。

小林是正宗的老南京后裔，哪里的板鸭最地道，哪家的烧饼最酥脆，哪里的馄饨最滑溜，哪家的牛肉锅贴最香浓。他是张口就来，说走就走。

我们到了新街口估衣廊的一家皮肚面馆，门前已经排上了队，里面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就连墙角也被老板钉上了十几厘米宽的小“吧台”，仅够放一碗面的。

终于轮到我们，小林抢着去买票，我只好在墙边占了个位置。小林买完票说，你等着啊，面条得等会儿，我出去宰半只鸭子，对面就是老字号。

我点点头，心想果然是个吃货，吃面就吃面，连鸭子也不放过。但面条并没有要等一会儿，而是很快就来了。皮肚面的确地道有嚼劲，我三两口就吸溜完了，还端起碗喝了几口汤。

吃完我百无聊赖地坐着刷朋友圈等小林，旁边等位的客人都向我行注目礼，心里一定把我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海可枯石可烂，为什么你还不走？

终于，小林回来了，手上并没有鸭子。我说你并没有去买鸭子吧？你是去前女友的公司门口了吧？这会儿是下班的时候吧？

小林摊摊手，说，人艰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