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意志的魔力将性转化为情感和精神,这样的爱多么令人沉醉,多么打动人心,就如同最珍贵的美酒一样。毫无节制地任由爱通过身体途径流失,对个体来说是一种多么严重的损失啊!最起码根据人应当谨慎节俭地获得欢愉的原则,这的确可以说是一种严重的损失。让爱变得庸俗——相爱的男女双方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很多婚姻之所以破裂都是因为撞在了这块礁石上。
——爱德华·卡彭特
由于婚姻常常会撞在这块礁石上,或者说由于古往今来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渴望获得精神上的美,因此总有一些人会拒绝享受肉体的美妙之处。无疑,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缓慢追求更高级的爱的过程中(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会经常出现倒退的情况),人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禁欲行为。但是,这种做法已经过时了。现在,我们对自身低级力量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对身体反应所蕴含的复杂意义以及产生的精神结果的了解越来越多;在未来,人类会将夫妻视作最高级的社会结构单位,他们通过爱结合在一起,因此能够掌握人的全部潜能,同时还能获得只有完美的爱才能够催生出的更高层次的潜能。
但是,我们生活在今天,而不是未来,因此我们的心里和身上还遗留着很多古旧的标准。没有多少男人不是婚姻的产物(女性的情况不如男性那么普遍)。在拥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并且数年里一直过着在外人看来幸福的生活后,男性和女性都有可能会逃避**,有不少人会对性嗤之以鼻,认为自己通过对性的鄙夷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然而,这种人很少会自问一下在尚未放弃**的时候,自己可曾达到过**的最高层次。
对于婚内禁欲这种做法,最有名的实践者中就有托尔斯泰,这位大作家在后期表示最高层次的人会完全抑制住自己的性欲,过着禁欲的生活。然而,没有多少禁欲主义者十分了解人体的生理机能,在我看来,尽管他们满怀真诚而虔敬的热情,但是他们往往缺乏神秘主义精神,要想充分认识到通过男女两性最高层次的结合产生的新的创造物所具有的意义和潜能,这种神秘主义精神是必不可少的。无疑,倘若去掉氧原子和氢原子,即使只有一小时,人类根本无从得知它们形成的水滴都有哪些物理性质。
同人类社会的大多数宗教一样,基督教在初期阶段也出现过汹涌的禁欲大潮。当时出现了一种严格而残酷的禁欲主义,对异性充满了敌意,至今这种禁欲主义依然存在。不过,更有趣的是历史上还出现过一种浪漫的禁欲主义,这种禁欲主义无法接受同时期的异教所充斥的肉欲色彩,但是也没有完全禁止信徒享受和伙伴给予彼此的魅力和欢愉,这些早期的基督教禁欲者似乎通过这种残缺不全的方式获得了婚姻生活带给人的某些无形的益处。哈夫洛克·霭理士(《性与社会》)对这种禁欲主义的爱情结合做过一番有趣的描述:
屈梭多模(1)讲了起来(在名为《反对让妻子保持处女之身的男人》的一次传道中):“我们的父亲只知道两种形式的性行为:婚姻和通奸。现在,又出现了第三种形式的性行为:男子将年轻的女子领回家,让她们永远保持原样,对她们的处子之身尊敬有加。”讲到这里,屈梭多模问道:“原因呢?在我看来,和女人一起生活似乎很美好,甚至在户外行**和肉体交易也不例外。这就是我的感觉,也许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有可能这些男人也都有这样的感觉。若是这种欢愉不够强烈、不够霸道,他们是不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誉,也不会惹出这样的丑闻……这种事情应该非常能给人带来愉悦感,能够产生比夫妻**更炽烈的爱,这个事实一开始或许会令你们感到惊讶,等我告诉你们证据后,你们就会同意这种说法了。”他继续说道,在婚姻中,如果不对性欲有所节制的话,夫妻往往很快就会对彼此产生厌恶,暂且不论这个,就连**、怀孕、生产、哺乳、抚养孩子以及同这些事情相伴而生的痛苦和焦虑很快也会摧毁你们的青春、减弱愉悦的强度。童贞处女可以免受这些负担。她们保留住了活力和青春,直到40岁的时候,她们或许还能跟迷人的妙龄女子不相上下。“因此,同她们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内心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烈火,即使欲望得到满足也始终无法熄灭耀眼的火焰,这火焰只会越烧越烈。”屈梭多模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他那个时代的摩登女郎们所需要的细微照顾和关注;无论在公共场合还是在私下里,这些男人都欣欣然地对他们的童贞爱人给予着这样的照顾和关注。但是,他又不禁想到不停亲吻、拥抱不曾被自己夺走童贞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将自己置于了坦塔罗斯(2)的境地。早期基督徒们毅然抛弃异教世界****的生活,对他们而言这种新形式的温柔的童贞可谓是一种美好的新发现,其实这种童贞观念根深蒂固,我们经常能看到早期教会那些严肃的教父出于对丑闻的担忧,认为自己的天职就包括对这种事情提出非难,但是他们的谴责时常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一丝同情的意味。在给尤斯多琴的信中,哲罗姆(3)提到了“同居一室”,甚至经常同睡一榻的夫妻,还说无论我们做出何种论断,他们都会说我们太多疑了;居普良(4)(《书信》,p.86)则无法对自己听闻的那些男人提出谴责,例如一位助祭就经常同多名处女**,甚至和她们同床共枕,他公开表示过自己之所以无法指摘这些男人是因为女性的性力虚弱无力,而青春又稍纵即逝。
但是,一提到“禁欲”这个词,人们能想到的基本上就是严格的禁欲者。即使一个人实现了自我克制的奇迹,战胜了自己的欲望,他往往还是会变得更加虚弱,而不是更加强大,因为他一心想要无视自然的力量。当亚当和夏娃“生养众多”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就被灌输进了欲望,除非是真正的圣人,否则超出理性范围地限制压迫这些欲望会让人变得扭曲、狭隘。正如爱伦·凯(《爱与婚姻》)所说的那样:“那些禁欲者告诉世人唯有自我克制才能驾驭我们的性本能,即使这种克制完全对生活造成了干扰,这种人就跟面对发烧的患者时只知道给患者降温的医生一样,即使患者被治死了,他们也无动于衷。不过,这些禁欲者或许是通过两种不同的途径达到这种狂热程度的:一部分人痛恨丘比特,因为丘比特从来不曾眷顾过他们,大多数女性禁欲者都属于此列;另一部分在驱逐丘比特,因为丘比特从来不会放过他们,大多数男性禁欲者都属于此列。”
医学界在用更现代、更科学的态度审视这个问题,对这个问题进行公正地探究,医生们能够列出一大串疾病——从神经痛和“神经紧张”到急性纤维瘤的生长——无论患者是男性还是女性,这些疾病的产生或多或少都跟禁欲有关。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就像很多未婚女性那样)并不知道性冲动不受自己的控制,人们还是有可能患上这些疾病。
因此,禁欲者和纵欲者(无论是在婚内还是婚外)都有可能受到疾病的侵袭。但是,据我所知没有一种疾病是由正常的、令双方都感到幸福的婚姻关系所造成的,这种关系对大部分人都会产生积极的效果,帮助他们恢复健康、焕发生命力。
禁欲者能够领悟到一条深刻的真理:性的创造力可以被转换为其他活动。在婚姻生活中,我们绝不能忘记这条真理。在一次次自然、幸福、激动人心地发挥性功能的间歇,人们应当利用禁欲的机会将健康的性能量投入各种工作中去。
(1) 译注:约翰·屈梭多模(约349—407),基督教早期教会的重要神父,享有“金口”的美誉,做过君士坦丁堡的主教。
(2) 译注:坦塔罗斯是希腊神话中主神宙斯之子,起初甚得众神的宠爱,获得别人不易得到的极大荣誉:能参观奥林匹亚山众神的集会和宴会。坦塔罗斯因此变得骄傲自大,侮辱众神,结果被打入地狱,永远受着痛苦的折磨。后来人们用他的名字比喻受折磨的人,“坦塔罗斯的苦恼”指的就是看得到目标却永远达不到目标的痛苦。
(3) 译注:哲罗姆(约340—420),古代西方教会领导群伦的圣经学者,生于意大利的一个基督徒家庭,在早期的拉丁教会中他被尊为四位西方教会圣师之一。为了克制自己对性的欲望,他一度过着隐修禁欲的生活,后来又回到俗世。他一度受到了罗马一群妇女的赞同和支持,其中最突出的是学识渊博的波拉和她独身的女儿尤斯多琴。哲罗姆将后者视如自己的女儿。
(4) 译注:居普良(200—258),非洲教会中第一位殉道的教父,终生独身,过着贫苦的生活,因此追随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