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毛利在给于是翻译的新书写书评时写道:“大部分对自我有追求的妈妈,一般只喂奶六个月,之后她们迫不及待开始新生,痛快地畅饮香槟。”
母性不用那么足,母性只需要够用就好了。
最多喂三个月!我肯定说过这句话。要不是几个医生朋友都说“头三个月泌乳高峰期断奶的话对妈妈乳腺不好”,我可能连三个月都撑不过去。
后来妥协:那就喂六个月!但六个月后是八月份,盛夏,老人说,等秋天吧,对母女都好。我心一凉,还得多等上一个月?
然而时下,日子悄悄流过,我已经母乳亲喂了八个月。我自雇在家,一边以码字为生,一边做着奶妈。在外人看来,我没有通勤成本,省了奶粉钱,赚的稿费都是实打实的,还可以吃上家里安全卫生的一日三餐。
同时拥有妈妈和作家双重身份的前辈有很多,格拉斯·佩利的围裙里放着小纸片,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写,写出了很多短篇小说;爱丽丝·门罗照料着一群孩子,还把自己写成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我的写作不依靠绝对的孤独和想象,更多基于一个扎实的采访。
前期先搜集资料,再在陪如意玩或是带她去散步时脑补框架,拟写采访提纲。至于落笔,反而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会提前一两天和采访对象约一个大致的时间段进行电话或视频采访,具体的时间则在当天沟通,一般是我等如意睡下,短期内她不会犯奶瘾的时候。对方也都理解我的这种状态。
我在隔壁房间或是楼上书房,关上门,戴上耳塞,跟家里人说好,这一两个小时里没有急事别来敲门。多数时候相安无事,但偶尔也不可避免会突然传来一阵石破天惊的哭声。我的心一揪,虽然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对方也听到了,赶紧问一句以示尊重:“呀,宝宝哭了,你要去喂奶吗?”
我连忙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有外婆/奶奶在。”
这就是在家上班的局限性:我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割裂出去(当然我也可以去咖啡馆,但这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办法)。
相对而言,有具体工作地点的人就不会有这种尴尬。老陈说“我去上班了”,和大家吻别说再见,他就走了,把自己投入另外一个空间,被无数和孩子不相关的琐事包围着。虽然他的难题对我而言依然是难题,但我有时很羡慕这种状态。
我采访在美国一边做自由职业一边带娃的蔺桃时,她说过一个细节:孩子还不到一岁时,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先生回到家,想要分担点家务,蔺桃第一时间把孩子递过去,抢着干起了家务。其实不是蔺桃心疼丈夫,也不是她多么热衷家务,只是她真的不想再带孩子了,哪怕就一分钟。
前几天,我和老陈出席一个活动。他心事重重。活动结束回家时碰上晚高峰,堵在路上。我说:“你不直接回家吗?”
他想都没想,说道:“我得回去上班。酒店给我发工资啊。”我也想都没想就回他:“我给你生了如意啊。”
天啊,我怎么说了这么一句令人讨厌的回答。
男人以世界为家,女人以家为世界。
我看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青春小说《花季·雨季》里,热爱文学的林晓旭就这样感慨过自己的父母。
我从十几岁就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桎梏。
直到中年才穿过各自的成功失败、忙忙碌碌、枪林弹雨,安安静静、简简单单择一人走到一起,心甘情愿在家中获得平静和幸福,却也防不胜防,依然在女性的结构性压力里感到迷茫。
男人养家天经地义,带孩子则是莫大的恩情。母亲,却被套上了一个模板。
有一天上午,老陈赖在**突然说要休息半天,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本来这是他作为酒店总经理的个人决定,只要他觉得没事就没事。事实上,我们早在前两天就定好一家人要去酒店吃顿慢早餐,婆婆也为此没准备早餐,甚至充满了期待。
“我也没想到昨晚要陪客户喝酒。”老陈耍赖,他真的起不来了。
“我们天天在家,不见你要休息;今天要去你酒店了,你倒好,说要休息了。”我极其恼怒。
并非贪恋一顿早餐,让我生气的是原本兴冲冲的家庭气氛被毁了。
我铺开瑜伽垫,打算置身事外,开启自己的一天。
老陈突然清醒了,起床洗漱后决定索性调休一天,吃完早餐开车带大家出去玩了一通。
他是好老公、好爸爸、好儿子这点毋庸置疑,但耍起无赖时依然是个不理性的孩子。而当他把如意装在背带里的照片被发到家族群里时,大家都说老陈简直太优秀了,太热爱家庭了。
不上班的老陈在家中是个异类,我们依然各做各的事。我们并非不拌嘴,并非永远都觉得对方“怎么那么棒”。聊以**的是,即使意见不合,也能为了对方做出让步,他能被说通,我不囿于情绪。
拥有了这种能力,我们才会建立起牢固的关系,对新情况或环境抱持开放的态度。优先考虑对方的需求,并不意味着要做一个被动的受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