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衡两个家庭的辛劳和对第三代的思念,唯一的办法是,我付出一点劳动,每隔十天半个月,带着如意,开车往返于妈妈家和婆婆家。因为哺乳的缘故,我和如意就像一对连体人。
我妈家和婆婆家相隔一百公里,我自己家在中间,但因为老公不在,以及房屋面积小,几乎不去住。
端午过后,疫苗打完,我们出发回萧山婆婆家。我妈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她解放了,可以像以前那样,睡到自然醒,一天上两节瑜伽课,再游个泳—自从如意从月子中心回来,她可是被拴住了;另一方面却是满眼的怜爱和舍不得。之前我们带如意出去住两天酒店,她和我爸就觉得家里突然冷清了。
婆婆的心情也差不多。当然,是反过来的—我和如意的加入,生活瞬间忙碌而丰富起来,但也会增添很多辛劳。
我妈“交代”如意:要乖一点啊,奶奶有高血压。
我妈叮嘱我:在婆婆家不可以有情绪。
梅雨季,天总是阴沉沉潮乎乎的,渲染了离别的情绪。对如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告别,本是人生的常态,总有一天她要上学,要离开外婆、奶奶;总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世界,有想去的地方,要离开我和她爸。挥挥手再见是她人生中常见的景象,多了就适应了。
我不希望她像我一样。
我是一个外表冷酷,内心脆弱的人。哪怕只是从湖州回到杭州,提着妈妈做的饭菜,我都会哭一路,尽管这“一路”也就25分钟高铁加20分钟公交车。我总是抱怨为什么我不能像大部分人那样和亲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又感恩生活给了我许多历练和素材。
而对如意来说,两个城市算什么呀—怀于普陀山,出生在湖州,祖籍在萧山,户口在杭州。到今年九月,因为老陈工作的缘故,又要去常州定居。之后的每一天,她可能都要跟着我,被迫或是自愿,去各地采访。每一次的离开,都是告别旧有的朋友,离开刚刚建立的舒适地带,再去试图建立新的社交圈。
如意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一天晚上,我突然很脆弱,眼泪哗哗地流。我终于知道了不敢要孩子的深层原因,除去不想抚养的自私,还有孩子带来的情感牵绊。
这世上,情感最磨人。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不牵扯到感情上来,我们就会活得放松。
然而,孩子的到来其实也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分离。很快她就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世界。当然,这也是我希望的。她是我们在世上的牵挂,但我也不想她一辈子是爸妈的跟屁虫。
早上我妈无意讲起,有个朋友把外孙从婴儿带大到读小学,现在要回老家了,万般不舍。我似乎也预想到了不久后的我们。刚出生时,自己贪图享乐,把娃丢给父母,到学龄又为了户口以及成长教育环境,把她带到大城市,于是,外公、外婆、奶奶、爷爷只有在视频里才能看几眼小如意,或是期待着双休日、寒暑假可以和她再多待一会儿。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部分离史。
但是,妈妈的成功,就是让孩子成功地离开你,最终要放手,要让孩子走向自己的世界。如果你心胸宽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进行转化和联结。这是母爱最伟大的地方。
我在自己2016年出版的《不告而别》里写道:“无法操纵现实里的happy ending,能够说的只是分手的姿态。告别的艺术,这也是我这一年在路上走走停停的资本和骄傲。”
相见和告别总有时,很多东西带不走,很多东西其实与我们无关。也愿如意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