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死了的彼得重新得到了金币(1 / 1)

我悄悄地到俩骗子的房间门口听了听,他们都在那里打呼噜。我踮起脚,顺顺当当地走下了楼梯,到处一点动静也没有。我透过餐厅门缝往里看了看,看到里边守灵的人全都在椅子上睡得正香。通客厅的房门是打开的,尸体就停放在客厅里,两个房间里都点了蜡烛。我进了客厅。门是开的,但里面只有彼得的尸体,一个活人也没有。我继续朝前门走过去,但前门是锁着的,钥匙不在门上。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我后面走下了楼梯。我跑进客厅,赶快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只能把钱口袋放到棺材里。棺材盖已经被人敞开了差不多一英尺,我能看到盖着湿布的死人脸,还有他身上的裹尸布。我把钱塞到棺材盖下面,就放在他交叉的双手底下。那双手冷极了,让我全身都打哆嗦。然后我穿过房间跑了回去,藏在门后。

下来的人是玛丽·简。她轻轻地走到棺材旁跪下,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她用手绢捂着脸,我看到她开始哭了起来,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她背对着我。经过餐厅时,我想还是看看那些守灵的人见没见到我。我趴着门缝看了看,看到他们全都睡得好好的。谁也没动弹。

我溜回**,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冒了这么大的险,但只做到了这一步。我说,如果那些钱就留在那儿也不错,因为等我们顺流漂出一两百英里之后,我就可以写信回去告诉玛丽·简,她就可以再把钱拿到手。但我突然想到,事情不会这样的,因为他们在钉棺材盖的时候会发现金币,这就又会让国王得到钱,然后我再想把钱偷出来就太难了。当然我想再溜下去把钱拿出来,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干,因为天越来越亮,要不了多久,守灵的人就要醒了,他们可能会看到我,看到我手里拿着六千块钱,但谁也没雇我照看这笔钱。我告诉自己,千万可别让这种事落在我头上。

早上我下了楼,这时发现客厅门已经关上了,那些守灵的人都走了。除了家里的人、我们三个加上寡妇巴特利就没别人了。我看着他们的脸,想知道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儿,但一点也看不出来。

中午快到了,葬礼承办人带着助手也来了,他们把棺材放到屋子中间的两张椅子上,然后把所有的椅子排成一排排的,还从邻居家借了更多的椅子,最后把走廊、客厅还有餐厅都摆满了。我看到棺材盖还跟以前一样,但周围有人,我不敢冒险到跟前往底下看。

然后人们就开始进来了,那俩骗子和闺女们坐在对着棺材头的前排。随后的半个钟头里,大家排成单行慢慢地在棺材周围走过,还低头看看死者的脸,有些人掉了眼泪。这是一个非常安静非常庄重的时刻,只有那几个闺女和骗子拿着手绢捂着眼睛,低着头小声抽泣。除了鞋子擦着地板的声音和擤鼻涕的声音没有别的动静,因为在葬礼上,人们擤鼻涕的次数总是比在别的地方多,除了在教堂里。

这里人坐满了以后,葬礼承办人戴着黑手套,安静地在房间周围走过,做最后的安排,把人和东西的位置都弄得整整齐齐,但发出的声音就和一只猫差不多。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调整人们的位置。他帮助后来的人挤进房间,让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但所有这些都只用点点头、做做手势就完成了。然后他便在墙边站好了。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是最轻手轻脚,最不引人注意的人,而且他的脸严肃得就像一条火腿,看不见一丝笑容。

他们借了一台风琴,但琴有些毛病。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一位年轻女子坐了下来,奏起了风琴。这台风琴吱吱呀呀的声音倒不小,但听起来像婴儿在哭叫,大家全都随着琴声唱了起来。我觉得,这里只有彼得一个人乐得自在。然后,霍布森牧师以缓慢庄重的语调开始讲话,葬礼就开始了。就在这时,地窖里传来了最让人心寒的吼叫声。这只不过是一只狗,但它弄出来的怪动静搅和得人心里乱极了,而且它还没完没了地叫啊叫,弄得牧师只能站在棺材前头一动不动地等着,我当然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啥。这让人觉得简直没有办法,似乎也没有谁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们很快就看到,长着一双长腿的殡葬承办人朝牧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甭担心,交给我就好”。然后他猫着腰,顺着墙边轻巧地走了过去,大家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人们的脑袋顶上动啊动的。他就这样走了过去,但狗叫声越来越响。最后,他滑过了房间的两面墙,走下地窖不见了。两秒钟之后,随着重重的哐当一声和最后一两声瘆人的狂叫,四下里鸦雀无声,这时牧师从他被打断的地方重新开始,继续他庄严的讲话。一两分钟后,承办人的后背和肩膀再次沿着墙滑动。在转过了房间的三面墙之后,他挺直了身子,两只手在嘴边团成了个喇叭口的形状,伸长脖子,用沙哑的声音对牧师说:“它抓了只耗子!”然后他又弯腰,顺着边墙滑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你能看出,大家对他的解释很满意,因为他们自然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做这样的一件小事费不了多大事,但正是这样的小事让人们尊敬他,喜欢他。在这个镇子上,就算这个承办人的人缘最好。

说实话,葬礼的布道非常好,但有点太长太无聊了。布道完后国王上了台,又叨叨了一通他的陈词滥调,最后仪式结束,葬礼承办人拿着螺丝刀,轻手轻脚地走向棺材。这时我使劲盯着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一点什么其他的都没做,只是轻轻地推着棺材盖,让它轻松地合住,盖上了棺材。他上紧了螺丝,一切完事了!我不知道钱还在不在那里。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会不会有人把那口袋钱拿走了,结果谁都不知道?我怎样才能知道我该不该写信给玛丽·简呢?如果她把棺材打开了,但什么都没发现,她会觉得我是怎么样一个人?老天爷,他们没准儿就会跑回来抓我,把我关到牢里去。我最好还是啥也不做啥也不说,别给她写信。这件事现在简直成了一堆乱麻。我本来想把事情办好,结果却办糟了一百倍。我真的不该管这件闲事啊。我的老天爷!

他们把彼得埋了,他们回家了,我忍不住又去看每个人的脸色,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但这一点用也没有,我啥也看不出来。

那天晚上国王到各家串门,嘴像抹了蜜似的恭维所有的人,他们对他的印象也挺不错。他把话放了出来,让人知道他在英格兰的会众很需要他,所以他必须快点把这边的财产问题处理清楚,然后就赶回去。他为此感到很难过,大家也很难过。他很想多待一阵子,他们也想他能多待一阵子,但他们说,他们也知道这是不行的。他说他和威廉要把几个闺女带回家去,这让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她们就可以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能有人好好照顾她们。那几个闺女也非常高兴,简直让她们完全忘记了世上的一切烦恼,于是她们请他尽快把所有的产业都卖掉,他愿意怎么卖就怎么卖,因为她们已经一门心思要走了。看着这几个女孩儿被骗的高兴样,我感到非常心疼,这简直就是帮着别人骗自己嘛。但我又找不出可靠的办法改变这种大势。

他妈的,国王真的宣布,将在葬礼之后两天举行拍卖会,出售房子和黑奴,但欢迎任何有兴趣的人提前来私下购买。

结果,葬礼后第二天,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那几个闺女的高兴劲儿就受了第一次打击。两个奴隶贩子来了,国王用比较便宜的价钱把黑奴卖给他们了,拿到了他们说的那种三天后拿现金的银行汇票。奴隶贩子写了汇票,人就领走了,结果一家有两个儿子被卖到了上游的孟菲斯,母亲却卖到了下游的奥尔良。我觉得那几个闺女和那些黑奴伤心得心都快碎了。他们搂在一起哭啊哭啊,那种伤心的样子让我都不忍心看。几个闺女说她们做梦都没想到,会看到一家人就这样被拆散了,她们也没想到,他们会被卖到镇外别的地方去。那几个可怜的闺女和黑奴搂着脖子大哭,那种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觉得我简直忍不住了,但我知道这种买卖最后不会作数,这些黑奴再过一两个礼拜就会回家,要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跑出来,告发这两个浑蛋。

这件事也在镇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许多人愤愤不平,说用这种方法活生生地让人母子分离,真是太残忍了。结果这让这俩骗子的名声遭到了损害。不管公爵怎么说怎么做,但那个老浑蛋还是不顾一切地坚持他的那一套。我跟你说,公爵真的对这种情况感觉很不自在。

第二天就是拍卖日。十点多的时候,国王和公爵跑到阁楼里把我叫醒了,看上去很惊慌。国王问:“昨天晚上你到俺房间里去了吗?”

“没啊,陛下。”只有我们这伙人在的时候,我一贯都这么叫这个老家伙。

“那你昨天白天或者晚上去过吗?”

“没啊,陛下。”

“你得用名誉担保,你没撒谎。”

“我用名誉担保,我的陛下,我说的是实话。从玛丽·简带您和公爵看了房间以后,我就再也没进去过了。”

公爵说:“你看到有啥人进去过吗?”

“没有啊,阁下。我不记得谁进去过。”

“你好好想想。”

我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机会来了。我说:“嗯,我看见那些黑奴进去了几回。”

他俩都吓了一跳,好像他们从来没想到这一点,但接着的那样子就好像一下子就啥都明白了。然后公爵问:“哦?他们全都进去过?”

“没有。至少不是一下子全都进去过。我想,只有一次是全都一起出来的。”

“啊哈!那是啥时候啊?”

“就是葬礼那天。那天上午,时候不早了,因为那天我起来晚了。我刚要下楼梯,就看见他们了。”

“嗯,说下去,说下去!他们在干啥?他们有没有干啥鬼鬼祟祟的事情啊?”

“他们啥都没干。照我看,他们也没啥特别的地方。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开了。我当时以为他们认为您已经起来了,所以去整理陛下您的房间或者干啥别的,却发现您还没醒,所以他们就悄悄地走掉了,这样就不会惹到啥事。如果您还没醒,那就不会吵醒您。”

“他们是一伙神偷啊,真有一手!”国王说。他们俩看上去都像被霜打了似的,而且就像傻了一样。他们站在那里挠着头想了一阵,然后公爵刺耳地笑了起来。他说:“那伙黑奴玩得可真漂亮!他们装得可真像,好像真的因为他们被卖到远方去伤心极了似的!俺真的以为他们很难过,你也是,谁都是。你可别告诉俺黑奴不会演戏。你看看,这戏演的,他们把俺们所有人都糊弄得像二百五似的。俺看哪,他们当演员能赚大钱哪。要是俺有钱开剧院,这样的演员简直没地方去找,但俺们才卖出了这么几个铜板!才几个铜板啊!嘿,奴隶贩子给你的支票在哪儿?”

“在银行里等着取呢。要不然还能在哪儿?”

“那就好,那就对了,谢天谢地。”

我有点怯生生地问:“出了啥事了吗?”

国王转身看着我,厉声喝道:“不关你的事!好好给俺闭上你的嘴,管好你自家的事就行了,不过俺谅你也没有啥事可管。只要你还在这个镇子上,你就记住这一点。明白吗?”然后他对公爵说:“啥都甭说了,这份损失俺们只好认了,接着捞别的吧。沉默是金啊。”

当他们开始下楼时,公爵又嘲讽地咯咯笑了起来:“这就叫作薄利多销!俺们混得真好!没错。”

国王回头对他吼道:“俺要这么快地卖,就是觉得这样干俺们受益最大。如果最后没啥赚头,啥都没捞到,甚至还赔了,难道那就是俺的问题?俺看你的错误跟俺一样大。”

“说实话,当初要是听俺的,那些黑奴也不用卖了,俺们早就拍屁股走人了,是不是?”

国王尽量说了几句歪理顶撞公爵,接着就又胡乱骂起我来。他责怪我,说我见到了黑奴鬼鬼祟祟地从他房子里出来,却没有早告诉他。他说就算我是个傻瓜,也应该知道有啥事情不对劲。接着他又回过头来咒骂他自己,说他头天晚上应该睡晚一点,这样第二天早上自然就可以在**多赖一阵子了,而且他赌咒发誓地说他再也不早起了。他们就这样继续相互抱怨着,却把我乐得够呛。看来,我把事情推到黑奴身上,这一招还真灵了,同时对黑奴们也没啥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