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的第一首“杜诗”是《江畔独步寻花(其五)》:“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父亲选择教我这一首诗,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还没上小学,这首诗亲切自然,节奏轻快,适合儿童。也许是父亲觉得讲别的我也听不懂,懒得与我多费口舌。这首诗生机勃勃,一派田园牧歌景象,透着诗圣作品中较为少见的轻快。
要说诗句,我用情甚滥,喜欢忧郁王子李煜的细腻多情:“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喜欢豪放派代表苏轼的智慧通达:“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还有李贺的诡谲:“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更不用说那个年代的“网红”诗人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光是读出来就觉得清新可爱,好像空气都洁净了。
然而要说诗人,纵观中外文学史,带给我如此震撼生命的感受的,只有杜甫。
三十岁的某一天,读到《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首诗很美,江南、落花、故知,而当看完杜甫一生的经历之后,才明白这寥寥数语间的百转千回。平静的字字句句,却让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好像内心有一万面战鼓,声如雷动。要有多勇敢和坚定,才能义无反顾地扑向生命中一场又一场大火。
这首诗写于杜甫生命的最后一年。初见李龟年,他是无限风光的“乐坛天王”,杜甫只有十几岁,少年裘马颇清狂。四十多年过去,李龟年流落潭州,杜甫也变成“疏布缠枯骨”的白发衰翁,知交重逢,江南美景依旧,只是时值落花。
这四十多年,杜甫看遍人间疾苦,现实跟他理想中的世界相去甚远,他就用血肉凡身孤独地与之对抗。赋到沧桑句始工,命途多舛的诗人不少见。面对人生的百般刁难,李白不屑,索性寄情山水寻仙问道;东坡选择放下,以佳肴自嘲疏解;陶渊明复得返自然;白居易乐天知命寄余生;只有杜甫,与现实、与丑陋、与无力狭路相逢,即使头破血流也依旧不避不让。要知道,他的仕途一生不畅,颠沛流离的几年间,他的孩子在战火和饥荒中饿死。晚景更是凄凉,甚至陆地上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大部分时间只能与家人蜷缩在一条小舟之上。“乾坤万里内,莫见容身畔。妻孥复随我,回首共悲叹。”最终他病死在归乡的那条船上,死后四十三年,尸骨才得以安葬。
即便如此,他病卧于小船上的那些日子,对故国依旧念念不忘,最后留下的诗文,也是在回望他穷尽毕生所注视的家国天下。
后世评价杜诗多如此:平时读之,未见其工,待亲历兵火丧乱,然后知其语之妙也。
当你我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过世间,经历过求之不得、事与愿违、理想陨落,才能意会分毫杜甫的伟大。
少年裘马颇清狂
杜甫公元712年出生于河南巩义,他所在的家族“列以公侯伯子男”,属官吏世家。远祖杜预、祖父杜审言都是杜甫的偶像:前者骁勇善战,民间流传其“以计代战一当万”的美名;后者诗文名动天下,位列文章四友,据说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杜少府”就是杜审言,杜甫更是无比荣耀地写过“吾祖诗冠古”。大概正因如此,杜甫之后的人生始终对仕途和国家权力系统抱有期待。
杜甫早慧,“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十三四岁时,他的文学天赋就打动了当时如日中天的一众文人,“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要知道李邕可是那个曾经赶走了上门求见的李白,孤傲不可一世的太守“李北海”。杜甫年少亦轻狂:“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饮酣视八极,俗物皆茫茫。**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是不是还有点李白的味道呢?
杜甫的青年时期大半时间于吴越、齐赵之地漫游,观古博今,游览名胜,也照鉴自我,他诗集中较早的《望岳》就作于这个时期: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无论是杜甫诗集还是我们常见的杜甫传记,关于他青壮年的描述都不多,这想必与历史背景息息相关。杜甫三十五岁之前的世道尚属盛唐,国泰民安、歌舞升平,这样的年代无法激发这位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人性中至明至亮的光彩。
公元746年,三十五岁的杜甫来到长安,自此睁开了他那双注视苦难的眼睛。
杜甫的父亲杜闲曾任兖州司马,给杜甫的漫游提供了不少经济支持。父亲去世以后,家庭收入锐减,加之守丧的巨额支出,使得杜甫变得拮据起来,开始需要更多地考虑现实生活。他打算在长安谋求一份官职,于是再次参加了进士考试。这一年,唐玄宗纵情声色,沉迷在深宫伪装的盛世之下,命权臣李林甫主持考试。李林甫嫉贤妒能,怕能力在他之上的人进入朝廷,对他构成威胁,于是假模假样地在各个地方招揽贤才,再集结到长安优中选优,然而最终无一人及第,又跑去恭喜玄宗“野无遗贤”:“还是皇上英明!如今贤能者都聚集在您周围啦,民间并无遗留的牛人!”
这件事对杜甫的打击颇大,他在长安住了两年,官职尚未得到,却看到了太多黑暗腐败。官员们要么贪婪无度,要么庸碌无为,一层一层加收赋税中饱私囊,黎民众生苦不堪言,这伪装的盛世可谓不堪一击。
公元748年(亦有说749年),杜甫作《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他是如此困顿而迷惘,想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可“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如果说此时他的双眼还曾有分毫注视自我,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他只一次又一次悲悯地凝视破碎的山河和这片土地上羸弱悲苦的人民。
赋到沧桑句始工
公元751年,是边疆战事频发的一年。征南诏,伐契丹,将领们为了彰显功绩不断发动战争却又不断失败,失败了就去民间征兵以求再战。咸阳桥是当时由长安通往西域边疆的要道,几乎所有征兵都要从那里通过,于是杜甫见证了这样的场景: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兵车行》节选)
与之相对的是皇家亭台苑榭的歌舞升平,唐玄宗带着杨贵妃纵情喜乐,好不奢靡,杜甫作《丽人行》讽之。文有嫉贤妒能、贪污腐败的坏大臣,武有穷兵黩武、有勇无谋的傻将军,也不知道这国家还能撑多久。
长安十年,杜甫不断求仕又不断失败,他步履匆匆踏过曲江的亭台楼阁,也经过咸阳桥纷飞的尘土。官吏们骄奢**逸,好大喜功,百姓们在乌云压顶的青天之下艰难过活。
终于在公元755年,可能是因为朝廷上下贤能皆失落而归,也可能是因为杜甫这些年不断献诗作赋,他终于获得了一个小小的官职: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官阶从八品下。说得好听是官职,说得难听就是武器库看大门的仓库管事。这与曾自比“稷与契”(尧舜禹时期两位著名的大臣)的理想相去甚远,但杜甫也接受了这个任命。上任之前,他决定先回家去看看妻儿。
这一路上,他几次自嘲:“真是越活越蠢啊,竟然曾经还自命不凡。巴结权贵这种事,想想就觉得丢人,但也因此耽误了自己的营生。这些年四处碰壁,到了白发满头的年纪还在荒唐地四处奔忙。”
而他走过的土地已满是疮痍。达官显贵锦衣玉食,但他们知道这些华贵的布料都是麻衣布鞋的贫寒女子织出来的吗?这些女孩一辈子也穿不起自己亲手织成的衣服啊,而她们的丈夫还要被鞭打,要么被征为役人,要么来京城奴役。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眼看终于要到家了,然而大老远杜甫就听见家人的哀号,匆匆进门去看,他最小的孩子就在这几天被活活饿死了。杜甫颤抖着双手,默默低下了头,此刻,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父亲。为什么呢?明明是个丰收年,秋收刚过,为什么穷人依然会饿死啊?蒙眬的泪眼间,全天下吃不饱饭的孩子都是他的孩子,无所依靠的老人都是他的老人。此刻他想:我尚且还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又是官宦世家,不用缴税,不用服役。我家尚且如此,在我之下的平民百姓呢?来人间走一遭,还要经历怎样的飘摇破碎?
一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从笔下喷涌而出,定格了这段历史。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
……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洞不可掇。
何谓“诗史”?他当天的感慨,成为了千百年间后世回望的坐标。那个年代的历史是脆弱的,没有相机、录音笔,往往无从说起。那个年代的历史又是难以磨灭的,总有人以血泪作笔墨,一字一句镌刻于时光之上,流传至此,生生不息。
爱人如己
成为历史的忠实记录者需要爱人如己,以身躯镌刻历史,忍耐疼痛沮丧,用这双眼长久地注视人间。
他的爱人如己,大概在尚且年幼时就埋下了种子。杜甫的母亲早逝,他长期被寄养在洛阳姑姑家,姑姑亦有一子,杜甫自述“少时多病”。有一回,他和姑姑的儿子都染上重病,请了算命的女巫来看病,女巫说:“住在屋子东南角的孩子能活下来。”姑姑竟把自己的孩子抱到别处,而让杜甫睡在屋子东南角,最终“我是用存,而姑之子卒”。
此后岁月中,杜甫的很多抉择都一如当年的姑姑,先人后己,博爱无私。这样的品质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全人类所稀缺的,也正因如此,杜甫配得上伟大和永恒。
公元755年冬,杜甫赴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不过几日,安史之乱爆发,长安陷落。杜甫开始了他的流亡生涯,大唐自此由盛转衰,唐诗也从滚烫浪漫变得现实而沉郁。他在流离中写了一首又一首悲伤的诗,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春望》)的凄凉,有“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望月》)的思念,有“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哀江头》)的悲鸣,有“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对雪》)的哀愁。
杜甫就这样在四分五裂的大地上不断流亡,于公元757年“麻鞋见天子”,官拜左拾遗。这个官职不好当,要侍奉皇帝左右,在其决策失误时提出建议。给皇帝提建议,难度系数可想而知。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我们的大诗人就因为忠实履行左拾遗的职责,为房琯等人仗义执言而令肃宗心生厌弃,希望他能离远点。于是短短几个月杜甫就被放还,他因此作《徒步归行》:“青袍朝士最困者,白头拾遗徒步归。”
这次回家的路上,杜甫写出了沉郁顿挫的《北征》,这也在日后成为其代表作之一。得古今之体势,集众家之所长,描写细腻的林林总总,抒发沉郁的爱憎与忧愁。
这年年末,唐肃宗收复长安、洛阳,杜甫也带着一家老小短暂地回到了长安。在长安继续任左拾遗的日子闲散而平静,这段时间他没什么著名的诗句传世,后世偶尔提及,也都认为他的诗歌国度在那几年变得消沉了,但我却格外希望杜甫能在此长留些时日,或许那段时光算得上是他生命里少有的,甚至是仅有的安逸和快乐了。
诗歌的国度需要这样一位英雄,全人类也需要如此高尚的灵魂。后世给他赞美、褒奖,让他的诗作流传千古。但无论如何,杜甫灰白的生命里,再也没见过这几抹温柔鲜活的亮色。
后来他被贬司功参军,看着岁月萧条,每况愈下。他没有钱,没有马,更严重的是接连不断的战争和动**的局势让普通百姓的生活更加难以为继,这比他自己一无所有更令人难过。杜甫作“三吏”“三别”,将目光看向垂垂老矣的衰翁老妪、无以为家的征夫离妇,这些作品是他用自己的双眼定格的最真实的历史,因而散发出慈悲的光芒,在时间尽头、在浩瀚宇宙间被打捞起来,如钻石般隽永。
公元759年,杜甫卸下官职,永久离开了他的长安,开始流浪。后来的一段时间,他写了二十首《秦州杂诗》。他还不断地写诗怀念李白以及以往的一帮老朋友,很难说是怀念旧友,还是怀念与他们初见时的自己。这一年他四十八岁。同年年末,杜甫游**至成都,在城郊浣花溪畔找了块荒地打算住下来。第二年的暮春时节,一座朴素简陋的茅草屋,成为“诗圣”短暂的栖身之所,这茅屋就是现今无数文学爱好者的圣殿——杜甫草堂。
尽管饥寒依旧,但杜甫总算是有家了。住在草堂的小时光,杜甫让目光再低一点,温柔注视着土地、蝼蚁,注视着一切自然。
他看春天夜里的雨,无声滋润着世间万物(《春夜喜雨》);看田舍间柔嫩的柳枝抽芽,枇杷香甜(《田舍》);也看着小鸟和小鱼是如何生生不息(《水槛遣心》)。
次年初秋,一场大雨掀翻了茅草屋,那首我们最熟悉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因此而生。他的目光是如此悲悯地看着这个世界,他看到怒号的凄风苦雨卷走了他的房顶,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衰弱和阴冷,而目光尽头,是正在经受苦难的流离失所的人民。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现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节选)
他是多么深沉地给予着最广袤的爱,爱妻子,爱百姓,爱这世间万物。
前几天突然听到一首老歌,蔡琴的《渡口》,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想到这句歌词,“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我的心里一惊!这不就是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其诗冠古,后世无出其右。
但在杜甫的时代,根本没有人注意过这个贫穷、衰弱又刚正悲悯的老人,在后来流传下来的所谓当时最精彩的诗作集锦《中兴间气集》《河岳英灵集》里竟没有半首他的诗。
那又怎样呢?在当下不被理解,就是这人世间的常态啊!
落花时节又逢君
在人生的最后三年,杜甫踏上归家的旅程。
公元767年,他在夔州写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登高》)
公元768年,他思乡心切,路过湖北写下:“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江汉》)冬天,他来到了湖南岳阳,泊船岳阳楼下,于是有了:“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登岳阳楼》)
此时的杜甫已是穷途末路,身无一物,无以为家。为了能顺利回到故里,他打算去投奔当时恰好在衡阳做刺史的好友韦之晋。结果去了才发现,韦之晋已改任长沙。他又不得不掉头北上,终于在公元769年夏天来到了长沙,而收到的消息却是韦之晋已经在四月去世了。这是769年的初秋,距离他去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而湖南长沙距离河南巩义,大约还有八百多公里。落叶归根的回家路,走到了走投无路。
就是在此期间,他遇到了年老的李龟年,昔日盛唐最杰出的音乐家,唐玄宗、杨贵妃身边的红人,于是有了这首《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崔九象征着盛唐的歌舞升平,这是过去,而现实是繁华不再。落花风景看似明媚,但终究无可奈何,一如大唐。从前相识,杜甫、李龟年恰青春年少,而今重逢,两个人都已是白头衰翁。往日的一幕幕只能活在回忆中,而回忆也不仅仅只有那时的快乐,还多了许多这些年的潦倒与漂泊。
公元770年冬天,杜甫的小船漫无目的地在江上漂着,望着江水,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人生第几次走投无路。他已经有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衰老和疾病让他难以起身,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稍微一动,便是一身大汗。
他想,这一世大概是回不了家了吧,最后的时刻,就是在这条船上啦。眼泪不知不觉中,填满了枯槁的眼眶。“归路从此迷,涕尽湘江岸。”他躺在跟随他多年的褴褛的枕头上,给自己写了一份讣告,赠予亲友——《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
“看这天上寒云惨淡,我这趟旅程怕是再也没机会看一眼故乡了。回看我这一辈子的流离,和这个冬天一样萧瑟。曾经也走南闯北做过几件小事,但事与愿违,小女儿也在湖南夭折,可笑我邯郸学步蹉跎华年。感激诸公曾以真心待我,你们都是我的知音!现如今战火依旧,江山上下依然破碎,可我实在力不从心了。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必死无疑,只是可怜留下这一家老小,给众亲友添麻烦了。唉,写到这儿不觉泪如雨下。算啦。”
这天,中国甚至世界范围内最伟大的灵魂,走完了他的一生。
现在是2023年的春天,很快春风会再绿江南,会有父母教他们的子女,会有学生翻开他们的书本,杜甫的诗句会无数次遇到他们,中华大地会有千千万万次复诵:“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