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狭窄，大鲍勃避无可避。

他的身体在颤抖。

面对一步步走来的康德，他甚至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然而就在此时，舰桥顶部的折叠式液晶屏幕自动展开落下，有人在以更高的指挥权限通过远程指令做到了这一点。

屏幕自动亮起，一个人坐在桌前，表情严肃。

是在电视和网络上见到的家伙……法白西第五共和国总统。

他的背后，是一片雪亮的白色。

“康德。”

这一欧洲的老牌军事强国的统治者发出了声音。

面带政治家式的温和友好的笑容，他说道：“终于见面了，我是……”

随着他的说话，同声传译也随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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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你好，总统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他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实在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对方点头道：“是的，我也是……”

康德笑了笑：“是真的吗？还是虚假的客套？我说我很高兴见到你，是因为我连续打了你们两次脸，而且你们没有丝毫办法，还得厚着脸皮继续送上门来丢面子，看到你们恨我恨得要死却无可奈何只得求和的样子让我非常爽，所以非常高兴——所以我想问，您为什么高兴，有多高兴呢？”

“……”

“……”

总统在听翻译，从屏幕的音响设备中甚至能够听到那边磕磕巴巴的小声翻译，康德确认自己的话语有很好地传达过去。

因为总统先生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不愧是世界强国的统治者，玩政治的最要不得的就是脸皮。

他硬是转换了心情，以诚恳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对我们心怀敌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了法白西的国家利益，我们确实做了许多不妥当的事情，给你造成了伤害，如果胜利果实的甘美能让你平和心情的话，你可以继续发泄你的愤怒，直到你可以冷静地跟我说话。”

康德听完之后，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

他问道：“真的可以吗？什么都可以骂？”

“……”总统的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可以。”

康德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祖安八股。

很惭愧，他口中的芬芳度还不够，得依靠外力来助兴。

他又问道：“那我可以把过程拍下来吗？”

——毕竟微博、推特和脸书作为有志气有追求有原则的美国企业，是不会封锁法国总统被疯狂嘴臭的视频的。

总统先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露出了吃屎的表情。

政客依然在以毫无廉耻的交际能力试图打破坚冰，他说道：“好吧，让我们直说吧，康德，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冲突和不愉快，我为此正式道歉，法白西将尽全力对你进行补偿，一定会有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但现在，我想跟你讨论的，是另一个问题……另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

屏幕上方的摄像头能够让总统俯瞰舰桥中的景色。

他对被扣在一边的船员们视而不见，目光落在了大鲍勃的身上。

“关于这个人的生死……鲍勃-布尔若。”

康德的目光转向了大鲍勃，准确来说，是他藏在背后的手，在他走进舱门时，这家伙恐怕就用手机通知了法国政府……

而且不仅仅如此。

连我国的那位大人都意动了。

看来这次不仅仅是局限于一个国家了啊。

翻译的声音继续响起：“毫无疑问，他是个战争罪犯，犯下了反人类的罪行，他的罪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残酷的极刑对他来说都是合理的，但有时候，康德，我们看问题并不能太片面，单纯的死亡并不能赎他的罪孽。”

总统诚恳道：“我知道你们的恩怨，也知道，此时此刻，甚至未来，都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杀死他，但我依然要履行我的职责，尽我的责任，出现在你面前，面对你的奚落和辱骂……”

康德说道：“你这个死【哔——】养的臭【哔——】夹的【哔——】【哔——】【哔——】玩意儿。”

“……”

舱门口的华裔士兵罗中士呛得很厉害。

电视那边的翻译也久久没有出声。

康德礼貌地说道：“只是在回应您的说法，毕竟我没有奚落和辱骂你，但你说我这么做了，我要是不补上，就很亏。”

他倚在一处控制台前，说道：“请继续。”

法国总统第一次深呼吸。

不愧是顶级的政客。

他愣是被康德打断的谈话节奏硬生生接上了，情绪依然饱满，并未失控半分：“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法白西，而是为了全人类……我向你表达我的恳求，希望您能够暂时放过他。”

总统声情并茂地说道：“这不仅仅是我的恳求，还有其他国家的，英国，美国，俄国，甚至你的祖国，世界上主要国家的元首们，为了各自的国家而奋斗的官员们，商人们，平民们，所有人……”

“我们恳求你，不要急于杀死他，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康德瞥了一眼大鲍勃。

“理由呢？”

总统答道：“现在，不仅仅是我，其他国家的元首们都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之间的对话，在这之前，大鲍勃已经将遗迹中的细节，包括照片、视频和资料，交给了我们，交给了所有有资格参与国际事务的国家元首们。”

“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巢穴，看到了被他绑架的那些人，那个庞大而可怕的建筑，不需要进食、从活人身上采集神秘能量的机制……”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撼和恐怖的表情。

这应该是至今为止，这位总统先生最真实的情感反应。

将人类作为能量农场，以现代科技无法理解的方式来饲养、收割和持续利用，人类强大的共情能力和联想能力自然会感到极度的恐怖。

本该出现在电影和小说中的情节，竟然发生在现实。

这种超凡并非是超越凡俗的超自然力量。

而是超越现代凡世的未知科技。

“很可怕吧，康德，我们在这冰冷的宇宙中……并不孤独。”

康德默然不语。

当然。

一点都孤独。

他的沉默被当成了突破口，总统趁热打铁，说道：“即使我的大学专业并非这种领域，但在看到那照片的第一眼，我就确认了，这虫子肯定不是自然演化出来的品种，也不是某种具有魔法力量的东西。”

“它是科技造物，彻彻底底的科技造物，设计、制造和控制这东西的生物或者种群，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生物工程与基因工程能力……我们对此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体中蕴含着何种潜能，甚至可以供给这种可怕的虫子以能量……”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康德。”

总统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世界在变化，向坏的方向变化，我相信这样的灾难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迟早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也许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但我却很明白。”

“你的领袖也很明白。”

“你知道我从那照片和影像中看到了什么？”

同声传译也很精准地传达了总统的心情和语气。

“恐怖，悚然，惶惑，绝望，惊吓。”

声音低沉至深谷，然后一转。

“还有……”

下一刻，语气渐渐昂扬。

“希望，机会，学习，革新，飞跃！”

他身体微微前探，这是一个攻击性的演说姿态，显示决心和意志。

“是的，那一幕如此恐怖，以至于我现在都无法平息心情，可正如但正如这几十年来的科技进步大多数源自于冷战的竞争，正如原子能与核武器的一体两面，我从那巢穴的图像中看到了恐怖和未知，也看到了希望。”

“那不是什么生物灾难，而是一种全新的、先进的、可怕的科技武器——所以，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人类的机会！”

“这就是请你让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他是那个虫巢的掌控者、发现者和传承者，他可以提供大量的情报，作为珍贵的研究素材，帮助我们快速钻研和吸收这未知而先进的技术力量，世界变化很快，每一秒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我们要掌握更强大的力量，这样才能守护我们的国家、人民、自由、亲人……还有生命！”

他注视着康德。

康德也在看着他。

大鲍勃紧张地屏息着。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可怕的东西要彻底毁灭……”康德说道，“未知才可怕，不要探究无法理解的事物。”

听他口风松动，总统急忙道：“最严密的安保，最高级的实验室，我们可以发起联合的科研行动，让一切处于可控状态……”

康德语气嘲讽：“电影里出现这样的台词，很快事情就会被搞砸。”

“可这毕竟不是电影。”总统说道，“我们有足够的警惕和迫切，康德，不只是我，其他各国的国家元首都在远程观看，看着你，看着我们，康德，这是我们共同的观点，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康德挑眉道：“各国元首……包括科莫拉国王吗？”

总统先是愕然，然后从容道：“你想邀请他？没问题，我……”

康德叹了口气：“不必了。”

“我们会给予科莫拉足够的扶持和报答，相信我，以常任理事国们的体量，想要扶持一个八十多万人口的国家完成飞跃，太简单了。”

总统劝道：“只要你答应，只要你答应放他一条生路，你就是我的朋友，法白西的朋友，甚至是全人类的朋友……我们都会记住你的贡献和仁慈。”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别这样，康德，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可以保证他不会对你造成任何麻烦，你答应我们，各国都会承你的情，希望你暂时放下个人的仇恨，站在全人类的角度想一想，除了立刻杀死他，我们是否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和主意——对于未来，对于人类。”

总统诚恳道：“就像你们中国人常说的那样……大局为重。”

他直接用汉语说出了那生硬的四个字。

“你得顾全大局，眼界放宽，你已经向我们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和力量，接下来，与你打交道的不再是你身边的普通朋友和街坊邻居，而是我，而是我们，你懂的吧。”总统说道，“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时代，哪种文明，多交朋友总没有坏处，这是无可争议的真理，是这样吧？”

顾全大局。

康德看了一眼大鲍勃：“那些因他而死的，比亚冈人，还有科莫拉人，今天死去的，往日死去的，还有因这事件而死去的人们，在你眼里算什么？”

总统皱眉道：“我说过，我们会补偿的，人已经死去了，让大鲍勃给他们偿命，也无法挽回什么，我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生者，弥补大鲍勃给这两个国家的人们所造成的伤害——康德，以眼还眼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法律的作用不是主持报复，我们的法律跟你们的不一样。”

这个法兰西人下意识地就开始了批判。

简直就像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他旋即意识到这说话不妥，又补充道：“大鲍勃所造成的伤亡，我们也为此感到痛心，可他提供的情报和研究协助能够推进人类科技进步，所产生的成果也能造福于科莫拉人，捍卫包括他们在内的全人类，如此，人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在这里就杀死大鲍勃，才是最坏的选择。”

“你说是吧？”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要冷静一点，宏观一点，顾全大局。”

康德沉默地听着。

末日之音。

可怕的低语。

白雾世界的秘密。

格瑞温德虫群只是一个开始。

研究它可以增强人类的力量。

顾全大局……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顾全大局……好，顾全大局。”

大鲍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冷汗已经遍布全身。

总统也放松下来，呼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听到康德说话。

“总统先生，你知道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吗？”

法白西总统微笑道：“什么？”

康德轻声道：“我想到了在几十年前所发生的那场大战，一群日本战犯向最大的战胜国提交了他们的全部实验成果，换取了军事审判的豁免，甚至被掩盖了罪行事实，据说这些科研资料给美军乃至美国以极大的帮助，甚至还一定程度推动了医学的进步——麦克阿瑟当时的想法，也许也与阁下相同，大局为重，这样的成果有利于他的国家，所以要宏观一点。”

“至于那些研究成果是以何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得到，至于被强迫参与实验的无辜者经历了何等痛苦和绝望，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毕竟人都死了，毕竟是个不值一提的弱国——是啊，弱者怎配发出自己的声音？”

大鲍勃脸色狂变。

“可我不是美国人，我跟他不一样。”

“总统先生，死的不是法国人，所以你可以如此轻松和闲适，可惜我们中国人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我明白那种心情。”

前佣兵之王发出一声尖叫，他的身体骤然裂解成无数的蝗虫。

向着舱外疯狂飞去。

“美国总统也在听是吧，你听好了，别给我去美国的机会，不然我会顺手把他的坟给刨了——现在，你们给老子看好了！”

康德的眼中亮起璀璨的金芒，他双手一振，炽烈的圣辉从心灵深处涌现，浮现周身，两支光刃从手臂伸出，盗火者之力直窥本源！

垫步，前冲。

舱门，一步之遥。

光刃向前绞刺。

满天飞舞的蝗虫消散，大鲍勃虚幻而真实的魂体被圣光所拘禁，两道光刃刺入，穿胸而过，舰桥被神圣的光芒所笼罩，物质与精神模糊了界限。

在一片虚无中，康德抬起光刃，将大鲍勃的身体抬起。

“看着我的眼睛。”

厚重而充满威严的声音震响着。

惨叫着的大鲍勃无法抵挡这声音的意志，他下意识抬头，接触到了康德的目光，他看到了毁灭，看到了虚无，看到了令他惊怖、无法理解的未知之物，他发出了惨烈无比的叫喊，炽烈的光从康德的眸中射入了他的眼眶，灵魂相连，盗火者之力运转，意志和精神轰然破碎。

在灵魂的风暴中，大鲍勃从内至外，完美的躯体与灵魂依次湮灭。

直至光雾散去。

康德收回光刃，转头看向屏幕。

目光平静如水。

法白西的总统目睹了这一切，似乎还没从震惊和不安中回过神来，继而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忍着羞辱，屈尊与这个黄种人交谈，最后还要被他戏耍！

他厉声道：“康德！你在干什么！我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要杀他！”

“我在按照你们的规则和提议来玩这个游戏，总统先生。”

康德望着屏幕，他知道其他国家的元首也许都在看着。

他说道：“大局为重，这是你们说的。”

总统依然暴怒：“可你杀了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的所有价值都已经消失，现在是彻底没用的死掉的大鲍勃，与之相对的，世界上最强大的超能力者还站在你面前，虫巢还在珠尔班的地下，如果我想，我只需要几秒钟就会让它彻底深埋，以人类的钻探能力，十年之内别想把它挖出来，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法白西的统治者，是不是我把这艘搞笑的破船插在埃菲尔铁塔上你才会搞清楚状况？”

康德厉声道：“状况就是，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如此——我才是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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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睡觉睡觉，唉，本来现在可以扳着指头等2077来临了，啊，跳票跳票跳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