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战争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呢？

发展到战争本身，就是一种奢侈而昂贵的行动。

昂贵到小国根本连发动战争的资格都没有。

昂贵到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差距，已经注定无法追平。

如果说康德先前还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实感，但在亲身参与了战争之后，他才切身体会到了，现代战争中的制空权，为何如此重要。

这不是即时战略游戏，空军不是用来牵制、偷家和骑脸的阴比，不是被防空车撵得到处跑的脆皮，而是决定战争的关键力量，是战场的统治者，是一切地面单位的毁灭者。

当天空被敌人的现代化空军所掌控，意味着整场战争都处在失败的边缘，意味着所有部队单位、后勤部门、重要枢纽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处于敌方随心所欲的火力打击之下。

在动辄两三马赫的疾速打击下，拦截、对抗和逃跑，都没有意义。

在歌德大公的指引下，康德与荷鲁斯加入了丹枫琉森反击行动中。

歌德集结起来的精锐部队发动了针对城墙缺口的夺回战。

先前他们曾经尝试反攻数次，但在城墙优势丧失之后，歌德的军队已经不是精灵的对手，两方在兵员素质、装备水平和战法配置上相差太多，即使是歌德人所引以为傲的战斗意志，精灵也丝毫不逊，失败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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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形势已经逆转。

已经准备好迎接血战的歌德军人们愕然发现，战斗变得如此简单。

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精灵齐整列装的军阵，不再是宛如瀑布飞落般的箭雨覆盖打击，不再是刁钻而高效的法术轰炸。

因为在他们接敌之前，己方的守护天使已经挟着龙吟从天空俯冲而落，吐出宛如迅雷疾电的光线，在敌人的军阵中掀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埃与火光，鲜血迸现，断肢横飞，一片片精灵士兵宛如割倒的麦子一般零落。

等到这些勇敢的歌德士兵怒吼着发动冲锋的时候，精灵的反击已经变得极为无力和散乱，守卫家园的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如利刃般割开了缺口的防线，将歌德的旗帜重新插上城墙，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仿佛在梦境一般。

因为在这之前，数次反击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勇敢的歌德士兵就像是拍打礁石的浪花，虽然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可最终还是把自己撞个粉碎、无奈地退下——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天下无敌的暮月雄师，变成了反应迟缓的五流军队。

阵列不整，没有箭阵支援，没有法术打击。

导致这一切的，是出现在丹枫琉森天空之上的那个人。

歌德的旗帜在空中飞舞，银色的守护之翼低空掠过，令旗帜猎猎作响，即使是最沉稳矜持的贵族军官也发出了忘情的欢呼，而那炼金兵器也晃动铁翼，作为回应，然后咆哮着重返苍穹，在军人们感激而狂热的注视下，继续守护着丹枫琉森的天空。

这已经是最后一处失守的城墙。

这意味着歌德已经重新夺回了城市的全部控制权，将精灵军队驱赶出了丹枫琉森，远征军所有的攻击行动事实上已经宣告停止，因为即使是天下强军精锐，也无法在来自第六代战机的火力狂潮下继续进攻。

至此，丹枫琉森的危局劣势已经被扳平。

“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忘记今天的，父亲。”

在急速爬升的战机中，发生着这样的对话。

康德笑了笑：“这荣誉属于你和我，我会让他们知道的。”

“不，都是您的，父亲。”

荷鲁斯说道：“我所担任的角色，只是一件兵器。”

“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源于您对歌德的援手和怜悯。”

“毁灭精灵的武装与炸弹，来源于您在非洲的努力和行动。”

“之所以获得塔西图斯、复制了法国与美国的顶级武装，是因为留在科莫拉、保护那些无辜者的意志使然，两边都不放弃，两边都要拯救，最终得偿所愿，父亲，我们一路沾染鲜血，经历死亡、杀戮和悲伤，最终出现在这里，阻止了异界霸主国家的攻击行动，挽救了这个濒临灭亡的国家……”

它沉声道：“这无尽的荣誉和胜利应当独属于你，父亲，而我很荣幸能参与这一切，无论是在异界还是非洲，每一个善良的选择最终导致了今日的胜利和结果，我们所做的一切，所有的血与泪，毕竟没有白流。”

周围的景色在飞速后退，战斗机绕飞苍穹，机身微微摆动，康德稍稍后仰，荷鲁斯超音速机动所带来的G力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反而会让他变得更加安静和平和，他平静地呼吸着，好久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战争尚未结束。

法术的光辉从丹枫琉森城中腾空而起、轰向城外的精灵军阵。

这是战争再度爆发以来，丹枫琉森的施法者部队第一次发动优势进攻。

先前他们只能被动拦截和防御精灵的远程法术。

而现在，有制空权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响起了大公的声音。

“康德阁下，再多的感谢与溢美之词已经没有意义，请容许我务实地直面最关键的问题——您要如何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和为难。

康德心中雪亮，平静地回答道：“大公阁下，我与精灵没有私人恩怨，一切支援行动以歌德的利益为准，我猜，以歌德的国力，已经无法承受与精灵的全面战争了，是吗？我们要结束它。”

大公显然松了一口气，语气中也透着释然和感激。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康德俯视着下方的精灵军阵，经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即使是天下无双的军队，也出现了一丝躁动和不安，这些精灵，此刻一定茫然于自己的未来和结局，因为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于自己之手。

“如果大公阁下愿意，就下令停止攻击行动吧，然后通知精灵远征军，立刻向歌德无条件投降，否则，我将立刻发起质量投射打击，然后对精灵的首都、军事重镇、商业中心、大型港口等目标发起全面进攻。”

他平静道：“告诉远征军的司令官，是让战争在此刻停止，还是让战火蔓延到整个世界，我等待着他的选择。”

类似的话，好像不久之前就说过一次。

精灵啊，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我们挡不住他。”

天空被敌人全面掌控，司令部已经不安全，临时的指挥所中，西尔凡凯勒双目赤红，咬着牙说道。

极度的耻辱。

己方甚至开始遭到歌德的法术打击。

而远征军的法师团却已经无法反击，甚至不敢拦截。

因为拦截或者反击，就会暴露己方的阵地位置。

然后就会遭遇来自天空的远程打击。

一次攻击就可以覆灭一整支法师团。

己方无从防御，无法躲避，所有的手段都无效。

甚至连攻击的轨迹都看不清楚。

基于同样的道理，箭阵与魔导器部队也形同虚设，他们甚至比法师团更加脆弱，只要康德想，就能轻轻松松地摧毁。

精灵赖以横行天下的战争体系，在新的敌人面前，一败涂地。

这场战争，这样的局面，前所未有。

这样的敌人，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一个人，让一整支大军束手无策、只能被动挨打。

必须要做出回应，必须要反击。

“而他，也挡不住我们。”

在面对新的敌人、新的战法时，总要付出血腥的代价，这才能总结经验、改良战法，所有的军队都是如此，而精灵身为天下强军也不能例外。

只是他们吸取教训、做出反应的速度和准确性都要快很多。

所以才是天下劲旅。

“高速，大威力，无法抵挡的巨型炼金炸弹。”

西尔凡凯勒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是受伤的狼在嘶吼。

“携带数量有限，需要进行补充，补充方式不明，但数量一定有限！如果那种威力的炼金炸弹的数量无穷无尽，那他早就统治整个世界了！”

曦光领主面色狰狞：“我们的军队不是对手，再坚固强悍的阵列也会被他轻易撕碎，但那是因为，我们是以静态迎战动态，是以防御等待攻击，是以庞大的数量来承受他的大范围攻击——他的攻击全都是大范围的！无法控制打击范围和威力，至少我知道，他不敢往丹枫琉森城里扔那种炼金炸弹！”

“大范围的炼金武器，应对分散的单体高战力单位，效率一定大大下降！”

“那我们就这么做。”

“召集军官敢死队，收拢远征军全部的顶尖精华战力，突进丹枫琉森，以敌军、建筑和平民为掩护，对泰达瑞尔家族的成员展开突袭行动。”

“生擒他们，一定要生擒他们。”

“然后与康德……”

司令官缓缓地吐出这个单词：“议和。”

聚集在这里的参谋和军官们，以短途通讯器旁听的将领们，一片默然。

议和。

这个词儿仿佛有千钧重担。

而且是极度的耻辱。

暮月王朝以武力震慑世界，军力之强，战无不胜，向来只有打的敌人屈辱求和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己方主动议和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丢人的。

最丢人的是，先前在瓦伦坦，被康德抬手覆灭了五支战团，于是精灵派出使节，提出和谈，中途却背信弃义，再度发动攻击。

然后被康德按着打了一顿，又想求和。

莫说精灵何等高傲、视荣誉为生命，就连寻常的人类小国，都丢不起这个人，可想而知，此事传扬出去，必然成为国际的笑柄，成为精灵数百年都难以洗刷的耻辱和污点，成为康德那传奇胜利的最大反派和丑角。

这样的耻辱，这样的责任，这样的后果。

谁来背负？谁能背负？

“至少，我们要拿到一块遮羞布。”

议和与投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后者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而前者，至少有块遮羞布，甚至运作一番，都能变成没有胜利的胜利。

事已至此，曦光领主也不想遮掩了，话语变得直白起来。

通讯器中一片沉默，参谋们也没有说话。

再度发起斩首行动，聚集全军的精华力量和顶尖强者，在军队的掩护下突入丹枫琉森，生擒泰达瑞尔的重要成员。

这计划，听起来很美好，也很有操作性。

康德的攻击确实是大范围的、威力强劲的，所以必然无法在丹枫琉森城内使用，一旦己方的尖刀部队与歌德军队、民居甚至平民混在一起，那么那台恐怖的炼金武器就无法发挥什么作用。

己方的军事优势就会再度展开。

然而，代价呢。

代价就是，城外的十数万精灵大军会成为康德泄愤的活靶子，甚至会演变为两边的比拼，比拼谁更心狠，谁更果决，看看是康德先杀光城外的精灵还是斩首部队先抓住泰达瑞尔成员——这意味着许许多多的战士会死去。

甚至于。

在瓦伦坦城外所投放的禁咒，也有可能再度出现。

战争，从来都是一道道痛苦的选择题。

“由我独断专行、做出此等决定，并且承担一切责任。”西尔凡凯勒说道，“荣誉高于生命，我们是为暮月王朝而战，决不能胆怯卑微地向敌人摇尾乞怜，亦不能屈从敌人的力量和恐吓……我们要让康德知道，精灵屹立于大陆之巅，所依靠的，从来不是兵器与魔法的威力。”

静默声后，一句句同意，一个个表决。

为了荣誉。

为了暮月。

为了国家尊严。

为了军人的荣耀。

只是在这神圣而悲壮的气氛下，一个最核心的关键问题，被在场的军官贵族和高等精灵们有意无意地无视掉了。

理论上来说，秘密潜入、高速突袭的斩首部队，存活率是最高的。

因为是全军精华，因为汇聚了整个远征军的顶尖强者和精英力量，所以歌德方面难以抵挡，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标位置。

只要突入城中，康德就没法进行大威力攻击，存活率就大大增加。

相对于城外而言，更是如此。

那么问题来了。

作为全军精华力量、拥有精妙的战技和高明的法术修为的，堪称军中强者的精英军人们，当然都是有着优异血统的，家境殷实的，藏书丰富的，积累深厚的，能进入贵族学校修行的，高等精灵们。

血统好，资源多，社会关系深厚，能进入高等学府进修，所以很强。

他们凭实力入选斩首部队，担任最重要的任务，当然能够活下来。

是吧。

至于城外千千万万的普通士兵们，愿女皇与众神铭记他们的牺牲。

这一切都是为了暮月的荣光，为了皇家陆军的尊严，每一名军人都应该在自己的岗位上殊死奋战，然后祈求命运的怜悯。

谁能够活下来，全看众神的安排。

就在此时，丹枫琉森方面也发出了勒令精灵远征军无条件投降的号令，西尔凡凯勒不怒反喜，正好虚与委蛇。

反正已经背信弃义过一次，也就无所谓第二次了。

不可能投降的。

一生的荣耀，不能在这里蒙尘。

妈的。

决不能投降。

西尔凡凯勒的双眼赤红一片，宛如绝境中的狼王。

妈的。

如果投降的话，我就要负起全部责任了，议会那群家伙，高兴都来不及，他们会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我身上！就像瑟兰德隆那个白痴一样！

这根本不是我的错！

是议会密令我发起进攻的！是议会向我提供空军和魔导器的！是议会的决定，那就该让议会来承担后果！不能用我的地位、荣誉、功勋和家族来承担这些！反正怎么样都是死，那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至于城外的军队会不会死在康德的轰炸甚至禁咒打击下。

至于精灵本土会不会招致康德的报复性袭击。

——如果我的行动失败了，那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曦光领主的眼中闪烁着狠厉之色。

赢了，就能拿到一块遮羞布，就能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保全了大部分高等精灵，会得到他们与他们家族的感激，即使被追究责任，也不至于失去一切，顶多休假几年，还有再起的机会，家族也不会被过度牵连。

那么，为什么不做呢。

地位，荣誉，名声，一切，不能失去。

我在准将的位置熬了二百三十四年，才熬死了一个上司，得以升迁，我还要再做至少二百年，怎么能把这位置让给下属！他也得再熬二百年！

西尔凡凯勒心意已决。

一边装模作样派出使者，一边暗中调动精英军官。

从全军抽调军官骨干会让各部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可事到如今，谁还在乎那些呢，常规作战力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秘密潜入丹枫琉森，袭击泰达瑞尔，才能抓住最后一线机会。

或者，就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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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