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天璇山上红莲孤立(1)(1 / 1)

洛阳。

林荫半遮的车道上,车轮滚动声枯燥地响着。

一辆华贵的马车正沿着官道前行,车里的女孩半拄着脑袋,侧坐着身子,正在阅读不知名的书藉。

她大概十七、八岁,发量惊人,而且很长,几乎有她身高的两倍多长。

这鸟黑亮丽的黑发铺展在垫有北国羊毛地毯的车厢地板上,沐浴在斜射而来的日光下,依稀如高贵的金丝,再加以少女慵懒地缩着身子,骤看之下,她真的像极一只贵猫。

包裹着她纤柔身躯的罗绸长裙相当奢华,并因为她坐姿而勒紧,勾勒出相当煽情的曲线。头上点缀着各种珠宝金饰,眉点也施有淡妆,这一身衣装打扮并不让她显得俗气。

那或许是那打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之故。

马车窗外,鸟儿们毫不怕生地纷纷“咻”地低空掠过,彷佛是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来窥探这华贵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这个人……不行,要死疯我了!”

她手中的显然是一本小说。

大概是看到了好笑之处吧,少女一改静若处子之姿,樱唇吐出一串娇俏的笑声,本来缩着的身子,也因为笑意而前倾后仰的,没有穿鞋的赤裸脚掌更是在地毯上蹭呀蹭。

笑着笑着,她已经笑得裙摆上滑,露出一小截纤白的腿足,如凝脂的肌肤晕开了阳光。

少女的笑声持续了好一阵子。

在那之后,她像是耗尽力气般瘫软在车厢之内,呆呆地看着那徐徐地吐着烟丝的香炉。

里面燃着的听说是来自西域的香料,少女倒是挺喜欢的。

“银屏,还没到吗?”

打了个呵欠,那长得吓人的发丝在地毯上牵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少女呼喊自己负责驾车的侍女。

下一刻,一名身穿侍女装的女性掀开车厢门帘。

这名女性年约二十出头,灰色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沧桑,那看似冷冽的脸容为她添了几分英气。自帘间的缝里看出去,可以看见她手边横置里一把长剑。

嗯,身为护剑众的女性,剑不离手。

“已经快到了,殿下。”

被称为银屏的女性先恭声回应。

单从她对少女的称呼就可以证明,少女的地位不低,身份高贵了。

事实上,她确实拥有相当尊贵的身份,毕竟她可是名震天下的“定国姬”,当今皇帝最年幼的女儿。

“殿下,就算你躲在车厢里,也要注意仪态啊……侍卫们就在外面呢,您刚才的笑声成何体统呀?”

银屏语重心长地劝说着,目光里尽是无奈之色。

在成为护剑众,被分配予保护秦时雨至今已经过了好长的一段岁月,两人虽然在外面仍主仆相称,但是实际上却已情同姐妹。

也正因为两人关系足够好,银屏才敢对秦时雨如此直说直话──当然,那是在外人听不见的情况下。

“侍卫呢……”

秦时雨拖长着尾音,撑起身体。

她把手肘支在窗边,往外面看去,车外好几名佩刀侍卫骑着马拥护在前后左右。这几名面容刚毅的男人身材雄伟,不过倒没有穿上全副战甲,只是在要害的位置覆有金属甲,想必是考虑到灵活性的问题。

不过,他们马旁还挂着一把长枪和盾牌。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十人,但既可以组成小股马队冲锋,也可以持盾落地组成盾牌,再加上他们策马而行间,不忘用如鹰般锐利的警戒目光巡视四周,就不难猜测出他们是军队精锐。

是的,他们其实来自北域,乃是镇北府府师宫靖摩下的镇北府军一员。

他们之所以成为秦时雨的侍卫,仅仅是因为被她在战场上指挥军队破敌的英姿所折服,立誓要不惜性命保护好他们这位军师。

那一次九死一生的局面之中,少女骑着马,就穿着一身裙装,举着帅旗来到前线替众人打气的光景,他们还历历在目,一生都难以忘怀。

“殿下有事?”

邻近的侍卫捕捉到秦时雨的视线,连忙向最前头的侍卫队长示意。后者在确认四周并无威胁后,便勒马减速,退到车窗旁边,沉稳地询问秦时雨有否吩咐。

侍卫长尚且年轻,大概还不到三十岁,但他却已经散发着地境的气息,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而这样的一位武者高手,对秦时雨说话时语调里竟然带着露骨的敬重,甚至到了有些崇拜的地步,秦时雨在他们心里到底有着何种地位由此可见。

“马凌,距离天璇宫还有多远?”秦时雨问。

她这次从帝都出发,花费数天来到洛阳,正正是有要事拜访天璇宫。

“回殿下。快了,已经可以目视洛天镇了。”

被称为马凌的青年立即给出答案。

“已经能看见了?”

秦时雨将侧发挽到耳后,露出形状姣好的耳朵,垂在那下面的耳坠晃动间一阵叮铃。她将视线往前方投去,洛天镇繁华的景色随即映入眼中。

由于天璇宫的存在,再加之夏家商行的主人夏雪的关系,洛天镇可以说是成为了那一群“升天的鸡犬”。

洛天镇在近年来随着天璇宫的发展,和夏家商行的入驻,洛天镇渐渐壮大,不仅是发展势头更猛,经济也变得相当不错,吸纳入了许多商人来此开拓商机。

“齐宫主有一手啊……”

秦时雨从旁边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上,能够窥见洛天镇比往日更要繁华的迹象,她马车所在的这条官道,也因为来往洛天镇的人和车逐渐增多而变得挤拥。

“早前听说唐知府上书父皇说要修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秦时雨哂笑一声。

这时,有几名身穿天璇宫派服的武者策马从后靠近,几名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立即虚扶佩刀,生怕那几名武者是要对九公主不利。

“不得紧张啊不得紧张。”

秦时雨本人却没有任何紧张感,悠悠地如此说着。

果不其然,那几名武者只是看了一眼这辆华贵的马车,便继续往前急奔而去。他们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完成某项任务急于回天璇宫交差的吧。

在齐绮琪的主导下,天璇宫主动承担了许多义务。

近年来洛阳的地域里犯罪率转低,其中就有天璇宫的出力。

天璇宫的武者们每抓获一个罪犯,都会得到相应的积分加许,也正因为这种奖励机制,导致天璇宫的弟子自发性抓捕罪犯。

早阵子,闹得人心惶惶的自某个门派出身,擅长轻功的采花大盗就是被天璇宫的夏雪给亲手擒获。据说在当时,那采花大盗还在和青楼里扬言要一亲天璇宫宫主齐绮琪的芳泽,结果才说完就被夏雪一掌击晕。

“几年没回来,很多事物都已经变上一变了。”

坐在驾驶席上的银屏叹声,眺望四周的视线掺有欣慰和唏嘘。在她身旁负责驾车的侍卫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询问究竟那里不同了,却不好意思出声。

“怎么样,银屏?回家的感觉。”

秦时雨撩开帘子,在驾车侍卫和银屏之间探出脑袋来。她头上的发钗饰品摇晃间映着璀璨的光,互相撞出清亮的响声。

那侍卫没想到秦时雨会有此举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孔呆住了。

“好自然是好。”

银屏斜睨了驾车侍卫一眼以示警告,待对方慌忙端出目不斜视状态,才一脸无奈地回答说。

“变化有点大,路变宽了,镇子也变大了。”

银屏的视线继续放远、上飘,落在那座半埋于云雾间的天璇宫山上。这座本来名不经传的山峰,因为天璇宫的建立而开始声名远播。

“嗯,齐绮琪确实叫人惊为天人呢。”

秦时雨难得用上认同的语气,银屏不禁点头附和:

“琪儿确实是辛苦了呢。”

“辛苦?”秦时雨笑了两声,有些不敢苟同地说,“她只是将全副心神都投在一件事情上,让自己不要整天去思念某个人而已,而且那样时间过得比较快。”

“……殿下这个说法有点叫人讨厌呀。”

“难道不是吗?”秦时雨嗤笑。

“琪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真是这样吗?秦时雨不清楚,不过她确实有些以己度人,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缩回车厢之中,靠在那些填充了羽毛的枕头上。

“无论如何,这几年来天璇宫可谓发展神速,不仅给其余三派穿针引线,建立起一个不再如散沙的武家联盟,在法术的推广上也颇有建树,听说洛阳府的官府也向天璇宫购置了一些灵符之物,如果不是父皇不喜欢,唐知府恐怕早就上书请求朝廷加以推广了。”

秦时雨像是想到什么滑稽的事情,嘴角扬成嘲讽的弧度。她生起了淡淡的对抗之心,视线不禁飘向帝都所在的方向。

“父皇,恐怕也没有料到吧。”

秦时雨一直对她父皇有着小小的对抗之心。

当然没到谈论谋反的程度,这种对抗心是基于子女对父母的叛逆,也其中更多是一种政见的不合。

不过,再怎么说秦时雨没任何权力,又是一名公主。

所以她的这种对抗心也只能以这种形式展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秦煜明知自己这位女儿不满自己,却一直无动于衷的理由。

“陛下有没有料到天璇宫和武家的变化,银屏不知道,但银屏知道,琪儿肯定没有料到你会在先行联络的情况下,直接杀到天璇宫。琪儿,恐怕都得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银屏没好气的嗓音从帘外传来。

“什么杀不杀的啊,怪难听的。”

秦时雨漫不经心地说:

“银屏,你瞧啊。信件一来一回徒费时间,我直接走一趟还可以省去一些时间呢,而且齐宫主肯定早就知道我来了,毕竟这可是天璇宫的势力范围,她可不像从前天真了。”

话到后半时,秦时雨脸上就荡起了耐人寻味的笑意,她整句话听起来别有深意。

帘外的银屏一阵沉默。

过了好几秒,她幽幽的叹息才自帘外传来,徘徊在车厢之中。

“银屏,你口中的琪儿,现在可是个称职的宫主呀!”

秦时雨又笑了起来。

“来人止步!”

突然,前方传来马凌的喝斥声。

马车应声急停,伴随而来的摇晃让秦时雨那沉重而繁复的发髻歪向一边。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她也习个武,不至于因为这一阵急停而撞伤摔倒。

“什么事情?”

秦时雨一边将发髻扶回原位,一边撩开车帘往前方看去。已经握住了剑的银屏侧着脑袋解释说:

“殿下,刚才路过的弟子里其中一位折返了回来,挡住了去路。”

虽然是天璇宫出身,但银屏表现坚定,没有任何动摇。只要停在那里的天璇宫弟子有任何要对九公主不利的情况,她肯定会拔剑瞬间将对方击杀。

“拦路了?这倒是有点意思。”

秦时雨若无其事地说,银屏心想自己这位公主真不让人省心,忽然羡慕起侍奉在六皇子身旁的另一位护剑众来。

那位青年可是庇护着最沉稳的六皇子。

想到这里,银屏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秦时雨瞄了她一眼,没有多作追究,她正兴致冲冲地望向前方。

折返回来的弟子是个少女。

她刚才好像就是那一群武者的领头人物。

这名少女看起来相当年轻,可能只有十六岁左右,但是修为颇为惊人,已经是摸索到地境的边缘,踏进地境恐怕只争朝夕了。

她长相甜美,一对杏眼柔柔弱弱的。

长长的鸟黑头发绕有两圈发环,环里吊着两个铃当,少女五官小巧,看起来稍显弱气,但目光却十分坚定。她虽然像只小动物,却有一种绝不屈服的淡淡英气。

“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就是胸部太平了吧。”

秦时雨肆意地评论着这位手握对剑下马的少女。

只见少女恰到好处地停在马凌面前,躬身歉意地对马凌说了些什么,然后视线一下子瞄了过来。少女和秦时雨四目就此相对,前者向后者恭敬地点头打招呼。

而侍卫队长则面露难色,也向秦时雨投以征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