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位天璇宫的姑娘求见。”马凌策马过来说。
秦时雨仍然维持和少女对视的视线,“嗯”地应了一声,以示允许。马凌于是又骑着马回去,向少女转告九公主答应见面的意思。
“谢谢大哥。”
少女柔柔一笑,感激马凌的转达。
她转身将马匹和手中的兵器交给下了马的马凌保管,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踏着得体而优雅的步伐,在众侍卫的注视下往九公主所在的马车靠近过来。
“没记错,这可是我的好宫妹妹啊。”
看着少女逐步靠近,秦时雨目不斜视地向银屏搭话。她对来者有些许印象,但几年来一直忙于其他事务,而对方好像又在这几年里成长颇多,秦时雨一时之间也不太肯定。
自从雪麒麟失踪后,秦时雨和天璇宫的接触就变少了──不,她从最初就与几大门派没有什么非必要的接触,本来就接触得不多。
“嗯,宫天晴,琪儿的首徒,天璇宫的少宫主。”
银屏脸上稍稍洋溢着自豪,哪怕离开门派已久,她也有着共同的荣辱感。
秦时雨倒不介意这自己的护剑众对过去门派仍保有感情,她只需要知道对方无论何时都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剑与盾就足够了。
“实在很难想象宫家的老顽固也会有长得如此出落的孙女。几年不见,她是真的越长越楚楚可怜了,这会是天璇宫人杰地灵的关系吗?”
秦时雨开了个玩笑,但才说完隐隐又觉得有些道理。坊间一直都在流传了,流传天璇宫盛产美女,秦时雨对此都是一笑置之,但这时也不得不同意确实如此。
“殿下,你这一番话可不合适啊……”
银屏又是白眼一翻,她的这位公主殿下有时就是喜欢口无遮掩,一丁点帝女应有的矜持都没有。
而且也很三分钟热度。
以前说要习武,却没能坚持多久,每天都敷衍了事,如果不是继承了皇家的血脉,拥有超人的天赋,她可能至今都不会踏进人境。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按照辈份而言,本宫和本宫这位宫妹妹还是同辈呢。”
秦时雨一意孤行,也不听劝。银屏想要再说什么,可惜宫天晴已经走到马车面前,向着这边躬身行礼了。
“民女宫天晴见过九公主殿下。”
宫天晴一丝不苟地说,那行礼的姿势相当标准,宛如家教良好的千金大小姐。当然,她本来就是大户出身。
“宫妹妹这就太见外了。”
秦时雨探身从车厢里出来,在银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迎向宫天晴。她伸手虚扶,让宫天晴直起身子。宫天晴身材娇小,比秦时雨要矮上一点,两人乍看之下就像是两姐妹一样。
“民女谢过公主殿下。”
宫天晴依然礼貌周到,秦时雨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
“宫妹妹,你和本宫两家也算是关系密切,宫家满门忠烈,本宫和父皇都感激不已,切莫如此见外。”
“公主殿下谬赞了。”
宫天晴在某些地方有着意外的执着,可能是觉得身份有别吧。不过,对付这样子的人,秦时雨也自有一套对策: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可是宫家之女,以民女自称会不会太低调谦卑了一些?你都要以民女自称,那么真正的平民百姓之女又该如何自处?你的意思是,他们什么都不是吗?”
一如定国姬的预期,宫天晴闻言便是愣住,然后脸颊“噗”地变得通红,脸上的平静一下子崩溃。她慌张地摆起手来,面带歉意地说:
“不不不,我、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岁月的变迁使人成长,但也有时间改变不了的本质,宫天晴还是会露出那种没有自信,慌了手脚的样子。
秦时雨觉得眼前的少女越来越能与几年之前的女孩重叠起来,也更有一些亲切感,自从上次在洛阳与雪麒麟见面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宫天晴和齐绮琪等人了。
“宫妹妹真可爱呢。”
秦时雨拿出团扇遮嘴,高兴地笑了几声。她伸出剩下的手捏了捏宫天晴那红红软软的脸颊。
对于这种亲近行为始料未及的宫天晴又是愣住,这下子她索性垂下脑袋来了。
“宫妹妹,我们堵在路中心可算得上是好事,其他人都要等得不耐烦了。”
秦时雨放弃继续作弄宫天晴,转而抬目环视四周。宫天晴“呀!”的一声跟着看去,果然看见这条本就接近饱和的官道此刻已经因为九公主的座驾停驶而更显挤拥。
被堵住的马车和人纷纷寻求绕行,而实在动弹不得的则露出一脸烦厌的神情,以眼神控诉几人的不当行为。
不过,他们倒是没人敢上前来明言,毕竟那些守在马车旁的侍卫可不是摆设,而且看秦时雨一身贵气打扮,显然身份不低,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达官贵人。
另一方面,他们都认出了宫天晴这位天璇宫少宫主。
宫天晴在天璇宫里虽无实职,但是很多事情都由她经手,不算贵高,但权重,他们还需要在洛天镇里谋生,得罪宫天晴摆明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么……”宫天晴弱弱地说,“只好烦请殿下允许小女子同行了。”
“宫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本宫自无不允之理呀。”
秦时雨爽快地答应了宫天晴的请求。
宫天晴本来想返回自己的马匹上,但禁不住秦时雨的热情邀请,最后还是上了秦时雨的马车,她的马匹则交由了侍卫们保管。
堵住了官道的马车再开,道路因而重获畅通。
“宫妹妹是特地来接本宫的吗?看来本宫还是无法不动声息,给天璇宫诸位一个惊喜呀。”
懒懒地撑着腮,秦时雨侧靠在宽敞车厢里的茶几上。她一边捻起干果肉塞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向刚挽着裙摆落座的宫天晴搭话。她这算是明知故问了,刚才她可是看见宫天晴带队路过。
“要吃吗?”秦时雨将装有干果肉的盆子轻轻一推,“这好像是哪里的贡品,味道倒是不错,要尝尝吗?不吃白不吃。”
“啊!那小女子先谢过殿下了。”
宫天晴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表情,这才抬起皓腕去捻起一块干果肉,放到小小的樱唇之中。她先赞叹一声好吃,感激九公主的赏赐。
“并非殿下所言那样。”
宫天晴恭敬地回答秦时雨刚才的问题。
“小女子刚才策马而过,刚好从车窗瞥见殿下的身影,但当时并没有多想,又走出一段路才惊觉是殿下您,所以才折返回来想要确定。”
“嗯,拦在本宫的马车前?”
秦时雨看似调侃地问。
宫天晴立即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刚才那举动确实有所不妥。
秦时雨身为公主身份,擅自前来拦截确实有冒犯之嫌。宫天晴当时也是心里焦急和诧异,急着想要确定是不九公主到来,好通知自己师父早作准备,所以才一时失察。
“小女子绝无冒犯之意,还请殿下原谅。”
宫天晴紧张地往后挪动屁股,就往前拜倒在秦时雨的面前。
女孩僵硬地缩成一团,像小动物似的。她不可想给自己的师父姐姐添麻烦了,她可是知道这段时间,齐绮琪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齐绮琪已经够苦了。
“……”
秦时雨倒是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宫天晴的后脑勺。她一天不开声,宫天晴一天也不敢起身。
“你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秦时雨刻意用上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只要公主殿下明鉴,不迁怒于天璇宫,就算要小女子一死也无妨。”
宫天晴回答得相当坚定,透着一种连死都不怕的气势。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秦时雨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她目的还没有达成。
“本宫不喜欢如此见外、客套、讲礼节地交往方式。宫妹妹,本宫罚你称呼本宫为‘秦姐姐’,而且不能再用这种慎重其事的态度,本宫想你随便一些。”
“咦?”
一下子直起身来,宫天晴诧异极了,没想到所谓的惩罚竟然是这个。
“怎么,不满吗?”秦时雨挑眉以示不快。
宫天晴知道秦时雨可能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便答应说:
“那小女子就承殿下──不,秦姐姐的好意了。”
嗯嗯,秦时雨满意地点头。
“学得很快嘛。”
宫天晴笑了笑,倒是真的没有刚才拘谨了。
“那个,秦姐姐,小女……我可是问你一件事吗?”宫天晴突地又问。
“嗯?”
秦时雨来了兴致般,斜瞥着宫天晴。
“让我猜猜,你是想询问我的来意?”
“真不愧是秦姐姐。”
顿觉自己的想法被看透,宫天晴发出佩服的赞叹声,然后才予以肯定:
“是的,如果可以,我想知道秦姐姐的来意。”
“没有要事就不能拜访天璇宫了吗?”
秦时雨用反问回答,又叫宫天晴呆住。
她自顾自地说出不着边际的话:“我听说天璇宫上的灵泉泉水饱含大量灵气,而且经过阵法加强,可是一等一的修练胜地,而且单是泡在水里就有美容护肤之效,我好歹也是位女性,爱美之心自然也有,所以想说齐宫主能否破例让我住上一阵子。”
“啊,这样吗……”
宫天晴尴尬地应声,心里一阵为难。
她不蠢,能够辨别出秦时雨只是随口敷衍自己──当然,那可能是出于调戏的意思──但她却也不好质疑对方在开玩笑,因为仅是如此便也是一种不敬。
谢天谢地的是,秦时雨并没有想要过份捉弄的意思,话锋一转便说:
“这次我是来有事与齐宫主相询的。”
“啊,我能问一下秦姐姐是关于哪方面的事情呢?”
秦时雨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宫天晴很自然就接受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其中的详情。秦时雨显然在事前并没有给予天璇宫任何通知,否则宫天晴自认为自己一定会从齐绮琪口中得知。
“嗯?”
对于宫天晴的过问,秦时雨没有任何负面的表态。
“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应该先通知你们一声,但那样未免又太无趣了一些,希望宫妹妹不要介意呢。”
秦时雨说这番话时一点歉意都没有。
宫天晴尽管无奈,但也不能多作计较。幸好她脾气好,换别人可能就要郁闷了。
“──好吧,告诉宫妹妹也无妨。”
秦时雨突然松口,态度改变之快叫人捉摸不清。聪明人都是这样的吗?宫天晴难得有点想要吐槽的心情。
不知怎的,宫天晴忽然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师祖。
或许是秦时雨那变幻不定的性格所导致的吧,宫天晴想到雪麒麟,神色就变得忧伤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了。
有人说,“阴阳鲤”早就死了。
但宫天晴不信,她不信女孩会如此轻易就死去。遗憾的是,能够坚定地相信她还没有死去的人并不多了,就算是天璇宫内部也一样,就连副宫主叶震心底里似乎也认为雪麒麟已死。
要知道,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
越想就越想哭,但在九公主面前突然哭出来就太失礼了,宫天晴稍微咬唇,以痛感提醒自己不能再次失礼。
不知道秦时雨有没有发现宫天晴的心情变化。
她忽然挂上正经的神色,定定地盯着宫天晴瞧,一反刚才的决定,又拿出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本宫近年来一直在留意‘婆罗多’的情况。”
“婆罗多?”宫天晴凝眉稍作思索,也在短时间里完成态度的改变,“殿下是指日月国?”
嗯,秦时雨颔首肯定,并顺理成章地开始说明情况:
“早些年,婆罗多内部的分裂已经有缓和好转的迹象。这其中和一位亲王脱不开关系。而这位亲王在几个月前以联婚的方式,取得几位大贵族的支持,恐怕很快就能取得统一。”
“原来如此……”
宫天晴微垂眸子,露出思索之色。身为齐绮琪首徒的她学识多广,而是宫家的长女,对邻近几国的局势也有些认识,尤其是在军事方面。
“婆罗多和西域诸国接壤,两者一直都互相影响,如果婆罗多能够统一起来,那么西域诸国很可能会受此影响,一改以往各自为政的局面。”
宫天晴喃喃地说,分析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