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师门(1 / 1)

他擦刀干嘛?雪麒麟眼神奇怪。

“上面有麻药。急速、烈性,而且量多可以致命。”

仿佛听见了她内心的疑惑,罗轰便解释了一句。雪麒麟听闻后脸色更古怪了。

“我出身影门,多多少少也会用点药。不过这也是我学艺未精的铁证。”

一边将匕首抬到眼眼观察上面半胶状药物涂得均匀与否,罗轰继续说道:

“师兄他用不着。那个人对自己本身的技巧有很信心。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用药了,就证明他已经不是以往的‘影子’了。”

他今天意外地话多。

一听见他提及影子,雪麒麟就觉得生气。那个人好几次想要自己的性命,又有合谋拐走宫天晴的“案底”,她能不生气吗?她银牙都磨起来了。

“你觉得这药对宗师起效吗?”

所以在一个深呼吸后,她换了个话题。

“能用的都用上。”罗轰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这样可能会比较踏实一点。聊以安慰,不是吗?”

“可以。”

雪麒麟点头再次将视线投往已经靠到近处,亭亭玉立地站停在约莫十米外的少女。

她伸向天之乾坤,握紧剑柄,一口气将大剑拔出,单手旋舞了几下后稳稳定指向正面,左手也伸进腰带里抽出好几张灵符如扑克般展开。

他们已蓄势待发。

尽管即将降临的是一场死战。

那少女只是排着微笑,从容地看着两人的表情渐渐凝重,如临大敌。

“你就是那个困住苍凛的宗师吧。”

雪麒麟踏前一步,抛出这个问题,同时投以观察的视线──方才没有去到细看观察来者的身姿容貌,女孩这才开始打量这位来者不善的少女。

──仿如一片盛开的明艳花海中的“阴阳”。

虽然这个比喻实在过于暧昧、老土,但是雪麒麟却觉得很能精准捕捉对方给自己的感觉。

仿佛被刀子修饰过的瓜子脸,容貌明亮而姣好,双颊还点缀着红晕,那由微笑而勾勒的双边酒窝更粉饰着她的笑靥。

遮掩不住的明媚俏丽,仿佛就是所谓天生丽质的典型代表。

但是,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大概也正正是这个原因,雪麒麟才无法确切地感知到她的视线。

而最能突显她这个存在本身的,却不是容颜面貌,而是身姿本身。

那一袭黑色长发像是以墨刷出来似的,眼眸也像是由墨色点出来的,但配以雪白无比的肌肤,整个人仿佛由黑与白两色构成。

她身上衣服亦给人同样的感觉,比方说那一黑一白的一对连袜长靴,由黑白两色构成的大而短毛质披风,或是用作系住披风、悬在胸前的那一轮阴阳鱼。

道家的人。

但不同于雪麒麟印象中的道一教。

单就打扮上,少女的更为彰显“阴阳”这个道家哲学理念,大概是撇除大量道家要项,单向“阴阳五行”发展而衍生的一种分支。

雪麒麟猜测,那应该是笔直地往“术”深入研究,以“术”为尊的派别──或许,用“道家术宗”这个名词来描述会是最为适合的。

也就是说,少女很可能就是属于传说中只在史笔记录上出现过的,专研“五行法术”的道家一脉。

理应被历史长河所淹没的存在。

就如墨家一样。

但也如墨家再次现世一样,“道家术宗”也从墓冢里爬了出来。

“‘天灾’雪姑娘对我很感兴趣吗?”

少女率先开口建立双方的交流渠道。

她的嗓音悦耳清新,仿佛带着一股由无数花香以独特比例交织而成的独特香气,或香甜或清新、或幽馥或浓郁。

而这股声音似乎还带有某种力量,每字如珠盘落下时都能让周遭的花朵欢呼起舞,绽放得更为明艳,散发出更为强烈的生机。

“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呃,‘宗师’……是个人应该都会感到兴趣咩。”

用“宗师”来称呼对方真的适合吗?雪麒麟一度为此纠结。

归根究底,宗师只是武家对达到飞仙之境以下那个凡人能及的极致境界者的尊称、标签,或是说一种等级界定,但在墨家和“道家术宗”似乎又有不同的名词去到称呼这个层面的存在。

“天师?”

罗轰试探地出声,看来他与雪麒麟也有同样的疑问。

“在武家称霸的这个时代,你们称呼我为宗师也没错。”

才刚说完,少女又补上两个字:“暂时。”

然后,她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张天师’──玉耀。”

自顾自地说话时,她没有像武者彼此之间打招呼般拱手行礼,而是翩翩地原地展开双手转了一圈。她的大衣荡起的花瓣如折翼飞蛾般飘舞在她的身旁。

“嗯,‘天师’这个词我会更乐于听见。那是我所背负的命运。”

怎么听着像神棍的发言呢?雪麒麟眉毛一抖。

“就像你和我的相遇一样,也早已由星辰注定。”

“呃……”

雪麒麟越发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一时话语塞住。

不不不,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的吧──她原本是想这样子吐糟的,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在想,跟一个敌人,而且还是位神棍,大概多说也无用了吧。

“你是朝廷的走狗?”

天师少女失笑地摇了摇头。

“不是。如果只是帮他办事,就是他的走狗,那天下的走狗何其之多?”玉耀的目光从雪麒麟身上偏开,移到罗轰之上,咯咯地娇笑了两声,“确切来说,这位公子才是朝廷鹰犬呐。不是吗?不过这只狗不太听话,想要反咬主人一口就是了。”

“……”

当事人罗轰保存缄默,在刚才女孩和少女对话期间,他已经以极为细微的动作移动了脚步,大概是想率先取得有利的位置。

那么玉耀注意到了吗?她应该注意到了──她是宗师,但似乎并不太在意。会是宗师的傲气吗?所以没有把罗轰放在眼里。

“我从来都忠于‘自己’。”

无视罗轰一步又一步绕向自己的身后,玉耀不愠不火地如此主张,特地咬重了“自己”两个字以示强调。

“也忠于加诸己身之上的命运。”

把一句话分开说,似乎是玉耀特有的说话方式。

另外,她总不忘将“命运”挂在嘴边,可能是一位命运论者,而单是这一点,倾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雪麒麟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正反两面。

“于是,你有何贵干吗?”

雪麒麟望向罗轰,见后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她不认为与对方交流能让够避免一场战斗。

“来意吗?不,是命运注定我的到来,我只是遵着天上星辰的指引而来到这里而已,也仅此而已。”

玉耀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雪飞舞间,如花的两朵青焰在空中绽放。

那是仿佛由翠玉精雕细刻而成的明澄眸子,由燃烧着火焰包裹着般闪烁着青幽的光辉,眼白则隐现着极为复杂的纹样,最中央处的瞳孔没有一丝神采,始终注视着直线延伸的前方。

“……玉目之瞳。”

雪麒麟喃喃地道出那双眼睛的名称。

“你果然知道呢。”

玉耀欢喜地笑了,缠附于眼珠的青焰大幅跃动了一下。

“玉目之瞳、观星术……张天师……你是天师府的人?”

雪麒麟既惊疑又敬畏地探询时,脚步禁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是的,我是天师府的现任‘张天师’。”玉耀不嫌其烦地回答。

──天师府。

这个名称的意义,雪麒麟很清楚。在她过去的世界里,天师府作为东方法术之首,一直位列魔法世界的顶端。

雪麒麟所熟知的天师府经过长久的发展,在历史长河里揉合了众多东方的魔法派别技术,从而发展出极为丰盛、繁琐而玄妙的独特体系,涉及五行法术、方位法术、占卜术数、魔法丹药、诅咒祝福、武术博斗、降灵召唤等等,几乎是囊括了所有源于东方的魔法技术与西方的十字教魔法体系匹敌的大形综合体,其独门的要术“雷法”更是魔法世界里的至高杀绝,破除灵性的能力独步天下。

不过,此天师府应该不同于彼天师府。

华朝的天师府十有八九还停留在很早期的层面,否则它绝无被武家覆灭的可能。说白了,它还没吞并其他体系,诸如武家、墨家的技术,还没演化到那种凌驾在众多魔法派别之上的层面。

所以,真正让雪麒麟动摇的并非是天师府存在本身,而是她的所有法术都源学于天师府这一点。

天师府这几个字于女孩就代表了她真正的师门。

严格来说,雪麒麟就是天师府的弟子,所用的全部法术、所拥有的全部知识都源于天师府。而她的敬畏也纯粹是出于一位弟子对师门的敬畏而已。

另外不得不提,她没有在玉耀自称张天师时就判断出对方就是天师府的人,原因在于过去世界里的天师府已经废除了“张天师”这个名号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