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弗朗索瓦·米勒
Jean-FranCois Millet
1814—1875年
尽管农民这个群体如此重要,千百年来,他们却很少有机会成为艺术里的主角。
1849年秋,一个露水未干的清晨,米勒上了一辆马车,永远离开了巴黎。
枫丹白露森林入口处的巴比松村风景优美,背后是大片森林,有潺潺流水,前面则是无际田野,闻得到嫩嫩青草的香气,听得见蝉鸣鸟叫。米勒在巴比松定居,一辈子再也没有离开。
巴比松的环境很像米勒的故乡——那个春耕秋收、颗粒归仓的诺曼底农家。在那里,米勒的童年简单而快乐。23岁,米勒来巴黎学画,受尽城里人排挤,作品也被沙龙拒之门外。为了融入城市人的圈子,他不再画乡村题材,开始接订单,给有钱人画肖像。为了讨生活,他只能放弃对艺术理想的追求,按照别人的要求作画以换取生活必需品,偶尔还要画一些**来讨好客户。
妻子去世后,米勒心灰意冷。他意识到,强迫自己去接受那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是再痛苦不过的事。在悲痛绝望中,他离开了巴黎。
虽然自己要一边画画一边耕作,但此时此刻,米勒才真正开始做回自己,画自己喜欢的画。他重新捡起自己喜爱的题材——农民和乡村的生活。他画男人们筛谷子、锄地、砍柴、捆干草;画女人们缝纫、洗衣、哄孩子。
1857年,米勒来到巴比松的第8年,他画了《拾穗者》。
秋天,麦子刚刚收割完毕。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三个农妇在拾麦穗,腰弯得很低很低。她们并不是大把大把地去抓,而是用拇指和食指去捏,一粒一粒去收集田野里剩下来的麦子。捡一个上午,至少能给家里多补半斤面粉。对农民来讲,这真的很有**力。
我们几乎看不清她们的脸,可是这一点都不妨碍我们记住她们,记住这幅画。
有人说,《拾穗者》是米勒对剥削者和地主的控诉,你看,地主骑着马督促着雇农收割他成山的麦子,农民却在这里辛苦地捡遗穗。但是,地主完全不是这幅画的重点,这幅画的主角就是吃不饱的农民,她们为了一点点麦子弯下腰,这个场景也许令人伤感,可它的目的却并不是批判和控诉,而是纯粹出于悲天悯人的情怀,出于深深的敬意。
从整个画面的构图到大地色系的配色,人们会感受到一种宁静而非悲愤,因为米勒更想表现的是农民本身对粮食的珍惜和敬意,农民对土地有感情,对故乡有感情。
面对大地,人必须谦卑。
这是一种隐忍,同时也是一种尊严,超越了任何政治隐喻。米勒自己讲过:“一个搞艺术的人干预政治是不明智的,艺术就是艺术。”
当然,米勒依然很苦。贫病交加不说,艺术上,他依然得不到主流的认可。和前一次不同,米勒并没有中断自己的绘画,在饥寒交迫、病痛折磨和不被认可的辛酸里,他画出了旷世杰作《晚祷》。
画面中,夫妇二人在田野上工作了一整天,收割了半袋土豆。夕阳西下,光从地平线直射过来,远处教堂忽然响起钟声,在空旷的大地上回**。男人脱下了帽子低着头,女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两个人在钟声里安静地祷告。
在《晚祷》中,米勒截取的不再是农民日复一日的劳作,而是他们放下农具,停止耕作的场景。即使工作了一天只收获了半袋土豆,他们也依然感谢土地的赠予。对生活、对土地都怀有敬意,这就是最平凡、最真实的农民。祷告这个动作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在这里却成了最美的一个瞬间。
一位学艺术的朋友曾经跟我讲,据统计,全世界流通最广的一幅画,其实是《晚祷》。我当时很诧异,居然不是《蒙娜丽莎》,不是《向日葵》。后来一想,我觉得其实这是有道理的。
米勒的画,让人“回归”。
当我们内心对土地的感情被唤醒后,人会变得柔软、谦卑。对土地的情感,超越了身份、职业和时间。在米勒的画里,有最远古的人对大地、对自然、对生活的感念。
很多时候,我们已经记不起人类还有这样的情感了。
意公子说
19世纪20年代,法国经历了工业革命,工厂里都是轰隆隆的机器,生产效率提高了好几倍。有钱人到处圈地建厂,工业的风头完全盖过农业。可是这时,米勒却反过来,关注那些好像已被时代抛弃的农民,认认真真地描绘平凡的人和平凡的生活。其实,谁也没有被时代抛弃。日新月异的世界,人始终拥有机器所无法超越的情感。当回归到平凡的生活,那些骨子里深藏的的爱与谦卑,所蕴藏的能量才是身为人最珍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