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英国人的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国门。当通商口岸在一个又一个耻辱的条约下开放的时候，工业文明的力量也在冲击着这个自古以农业为生的国度。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宣告了统治中国2000 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瓦解。

中国，要往何处去？

于是，无数文人志士开始思考——要继承传统，还是改良传统，抑或是彻底革命？中华大地上同时交织着数股力量，万马齐喑下，也有万马奔腾。

而在中国近代艺术的舞台上，我们也看到了艺术的抗争：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抗争，以及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抗争。

有抗争，就有选择。

有些人在传统上进行突破和改良，有些人则大胆走出国门，将中国艺术彻底现代化。

传统之上的改革，我们姑且称为“国画复兴”吧！按照地域的划分，通常有京津派、海派和岭南画派，还有不在这些画派里的大师。

《秋花奇石图》　陈师曾　1916年

北京文物出版社藏

京津派里，我们说说陈师曾、齐白石和齐白石的学生李苦禅。

陈师曾虽然绘画成就上不如后两位，但是他对于中国文人画的革新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他有代表作《文人画之价值》，是20世纪以理论形式肯定中国文人画的第一人。他认为中西绘画没有谁高谁低的问题，只是性质不同，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基于自己的传统，融入时代特色，也融入西方的优点。于是，陈师曾开创性地把平民百姓和日常生活的题材引入国画，突破了文人画的那种阳春白雪的特色，让“下里巴人”的生活情趣，也能登上大雅之堂，梁启超先生惊呼，称他是“中国现代美术第一人”。

他的这个理论，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齐白石，对齐白石的“衰年变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说，他是齐白石的“伯乐”，也是齐白石的贵人。

齐白石，可以说是一个人民艺术家了。他从一个给人画肖像画的小画匠，成长为一个画坛领军人物，不断自我变法，从工笔到大写意，从学别人到有自己的特色，从传统文人画到创造“瓜果蔬菜皆可入画”的风俗画。今天我们看他的画，会觉得他笔下的鸡鸭鱼虾、山川草木，都是有情感和生命的。

齐白石的亲传弟子李苦禅，继承了师父的风格，同时又做到了学他又不似他的境界。他擅长画大尺幅的画，大写意的花鸟，笔简意繁，尤其擅长画鹰，确切地说，是鹰与雕结合的这种大黑鸟。从它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丝石涛、八大山人、扬州画派、吴昌硕和齐白石的影子。

还有一位擅长画鹰的人，是“海派”的潘天寿，他和李苦禅并称“北李南潘”。他的鹰看起来比李苦禅更有狠劲儿和孤冷劲儿。潘天寿还会用指画，就是用手指代替毛笔来作画，非常有创造性。

当时的上海是中国最富有的城市，也是很多西方人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在中西文明的碰撞下，艺术变得越来越商业化，艺术赞助人聚集，职业艺术家频出，在中国近现代画坛上，“海派”的影响力一直持续到现在。

吴昌硕是海派后期的代表人物，他和齐白石并称“南吴北齐”。事实上，齐白石也颇受吴昌硕的影响。吴昌硕因为写石鼓文，就是先秦时期的石刻文字，所以笔法很有大篆的金石气息。他把书写的功底用在了绘画里，因此他的绘画很有力量感，笔力雄厚，用墨很浓，色彩也很艳丽，特别有视觉冲击力。他也被称为“金石、诗、书、画熔于一炉”的一代宗师。

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有以高剑父为首的创立者，也有以关山月为主的二代传承者，他们在中国画基础上融合了日本和西洋的画法，注重写生，主要描绘的是南方的风光。

比如高剑父的画，就非常重视西方的透视、立体和色彩。我们知道中国山水画注重的是线条，但高剑父作山水，很少用线条，而是用色彩和水墨的渲染来体现画的质感。

关山月擅长画梅花，素有“当今画梅第一人”的称号。他画的梅花你一定会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曾经在谁家里或者办公室见到过。这是因为他的梅花和山水在一起，体现了一种宏大的气势，既有时代精神，又有很强的装饰性，再加上他的题词，情景交融，因而能成为海内外收藏的热点。

《天竺水仙图轴》　吴昌硕

《烟霞图》　高剑父

在这些典型地域之外，还有一些不知道如何归类的画家。

比如黄宾虹。

他以山水画闻名，他的笔墨特色就是黑、密、厚、重，世人称这个风格是“浑厚华滋”。他把书法的原理运用到绘画上，笔墨层层叠加。黄宾虹认为，中国画的精髓就是笔墨。因而，我们去欣赏黄宾虹的画，可以多看看他的笔墨变化。

再如张大千。

张大千早年擅长临古仿古，他花了大半辈子去研究从隋唐到清朝的这些大家的作品，甚至模仿到可以混淆真迹。到57岁之后，他独创了泼彩的画法，并融入了西方绘画里的色彩与光影的关系，这就让以线条为主的传统山水画完全被打破了，做到了从线到面、色墨交融、泼墨和重彩相结合的新画法。可以说，张大千拯救并突破了中国画里已经没落的青绿山水，并为其赋予了新的时代审美。

还有傅抱石。

他擅长画山水，而且喜欢用皮纸的反面来作画，他创造了独特的“抱石皴”，就是用散锋乱笔来表现山石的结构，这一点跟传统的画法完全不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他去日本留学期间，跟随日本的史学泰斗金原省吾学习，翻译了金原省吾关于宋代绘画的论著，开始对中国绘画史进行了更专业和系统地研究。

有的时候旁观者清，当近代的艺术家跳出中国传统文人视角，站在世界的高度重新看中国绘画的时候，反而能有更大的突破。

《峨眉龙门峡》　黄宾虹

《满身苍翠惊高风》　傅抱石

《少女画像》　李叔同

随着国门被迫打开，越来越多的西学学校建立，西方绘画也被引入，成为其中的课程。而后，故宫博物院正式向民众开放，社会上也渐渐开始有了平民可以参观的博物馆和艺术画廊。

随着对西方绘画的系统学习，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在思考：国画，是否能满足所有中国现代艺术家情感表现的需要？

于是，辛亥革命后，当时的教育总长蔡元培力推“留法勤工俭学”，艺术家们也有机会走出国门，在当时的世界艺术中心法国巴黎接受西方的艺术教育。

林风眠、潘玉良就是这股浪潮里著名的艺术家。

当然，“出国热”的目的地除了法国，还有日本。徐悲鸿、刘海粟和李叔同，去的就是日本。

当这些人回国之后，也有诸多创造性的举动。比如李叔同，他就第一个带领学生们去户外写生，并且第一个把木刻发展成一种艺术形式，创作了木版画。而刘海粟，他则是我国最早的油画家之一，他把人体写生引入教室，让学生练习男性与女性的人体绘画，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社会轰动。

徐悲鸿被尊称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者。不管是素描、 油画还是中国画，他在近代艺术史的这些领域中都有很重要的地位。他的油画结合了印象派的光影和古典主义的完美造型，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他哪个类型的画作，都非常注重严格、完美的立体造型和光影阴暗，即便是他用毛笔画的马。同时，他的绘画题材都有很强的时代烙印，他希望通过绘画表达民族危亡的紧迫感和中国人民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

如果说，徐悲鸿对于中国画的改革，着重引入的是西方现实主义那种对生活的准确描绘和对思想的再现，那么林风眠对于中国画的改革，则着重引入的是西方现代主义的那种自由创作，反现实、反传统，表达艺术家的内心感受的思想。

因此，我们在林风眠的画里，可以看到西方野兽派的色彩、立体主义的结构、印象派的光影。他甚至尝试把国画颜料和油画颜料相结合，让画面拥有油画的厚重感和水彩的流畅感。

和林风眠同在法国留学的潘玉良，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她在西方的学习中，练就了扎实的速写功底，这让她对线条的运用非常娴熟，她的线被称为“铁线描”。我们知道国画的传统精髓就是线条，而潘玉良的速写造型能力又很强，所以可以说她是创造性地用国画的方式来描绘西方绘画中擅长的人体题材。

同时，她也会用西方的创作方式来表现中国题材。她把野兽派的那种强烈色彩对比的风格运用到作品中。潘玉良在绘画世界里创造出的东方女子形象，是中国近代画坛中独树一帜的存在。

从清朝末年到抗日战争之前，民国的舞台上同时活跃着多种艺术力量。这是中国艺术第一次的世界化，因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争辩着，传承千年的中国艺术，究竟要走向何方。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希望的种子，即将在明日的阳光雨露中，迎来第二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