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广司老师将撒哈拉的这种建筑样式命名为离散型。离散型这个名字也许听上去好像是凭感觉取的,但实际上是一个严密的数学概念。原广司老师试图用数学这一科学工具去分析村落那样的充满乡土气息的对象。这种方法与给20世纪后半叶的世界观和哲学带来巨大影响的文化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 1908—2009)的方法极其类似。以《忧郁的热带》(1955年)一举成名的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被“南方”所吸引,一直在调查村落。他也曾将群论等数学方法作为武器去分析“南方”。他试图通过使用数学方法把“南方”和“北方”重新放置在同一个坐标中,以此来重新审视世界。他的数学使世界开始逐渐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我们经常把数学系的朋友请到研究室来,一起讨论数学与村落的关系。正因为有了数学,我们才没有沉溺在村落中,才得以把世界上的各种村落放在同一个坐标中加以比较。如果没有数学,村落调查大概会沦为单纯的怀旧之旅吧。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早就注意到了这种危险。
从数学的角度来说,离散的反义词是聚集。我们当时认为日本社会就是聚集型的,让人很不舒服。所谓聚集型社会,就是政府向东,大家就会跟着向东的社会。在日本社会中,每个人看上去好像都不一样,但实际上大家是一整块的;相反,人和人之间留有空隙,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志朝向不同的方向、思考不同的问题,这种社会就是离散型社会。把这种社会的存在方式翻译成建筑,就是离散型建筑。
如果搭建的建筑是充满空隙的、松散的,那么人际关系应该也会随之变成离散型吧。日落后,我们围着篝火就这样如痴人说梦般聊着天。沙漠的夜晚会突然变凉,所以需要篝火。原广司老师在进了睡袋后也会时不时起来添柴。他总是不停地嘀咕说:火不能灭,火灭了就会有动物过来。据说这是他从约瑟夫·鲁德亚德·吉卜林(Joseph Rudyard Kipling)的《丛林之书》中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