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漫长的一段恢复期,红颈毛和灰尾巴终于完全康复了,食物和充足的休息无疑是包治百病的万能药,仲冬季节的暖阳红颈毛如虎添翼,精力充沛的他竟然又可以到树桩上拍打翅膀了。究竟是震耳欲聋的拍翅声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还是他们踩在雪地上的脚印暴露了他们的去向?总之,老卡迪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身背猎枪,带着猎狗,一次次偷偷溜进山谷,想要追杀这对松鸡父女。 他们早就认识了这个偷猎者,而这个偷猎者也即将熟悉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只体型巨大、颈毛金红的松鸡在山谷上下已是赫赫有名。猎手月来临的时候,很多猎人都摩拳擦掌,想要结束他壮丽辉煌的一生,他们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沽名钓誉,正如古代一个无耻之徒,为了使自己名垂千古,竟然放火焚烧了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以弗所。多亏红颈毛有渊博的林中生活技巧,他知道遇到危险应该躲到哪里,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悄无声息地飞翔,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蹲坐下来,等猎人走远之后再迅速拍打翅膀,飞到离自己不到一码距离的大树前,然后立刻躲到粗壮的树干后面,最后趁机疾速飞走。

老卡迪始终没有放弃追杀红颈毛的念头,他时常背挎猎枪。寻觅红颈毛的踪迹;他曾经多次瞄准红颈毛,对他进行远距离急射,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子弹都会落在大树上、土堆上或者别的障碍物上,红颈毛则依旧生气勃勃、身强体健,依旧在林中拍打着翅膀。

白雪月到来的时候,他和女儿灰尾巴迁徙到弗兰克堡的森林里,这里古树参天,食物充足。尤其特别的是,这里有一棵非常壮观的松树,这棵松树长在弗兰克堡东边的斜坡上,周围全是矮小的铁杉树,它直径六英尺,最低的树枝也比周围树木的树冠高。夏天,这棵松树的树冠是冠蓝鸦和他的新娘子的避暑胜地。温暖的春天里,冠蓝鸦会站在远离子弹射程的树冠上,为自己的新娘载歌载舞,他舒展着鲜艳的蓝色羽毛,用最柔和的颤音唱出最甜美的乐曲,没有几个人有幸听过如此甜美温柔的音乐,只有那只他心仪已久的新娘才有这个耳福,就连最权威的音乐书,也没有记载这首乐曲。

这棵巨大的松树对红颈毛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他和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就住在松树附近,不过,他关注的不是松树高高的树冠,而是它的底部。松树周围蔓延着低矮的铁杉,铁杉丛中又夹杂着松鸡藤和鹿蹄草,从积雪下面可以刨出又甜又黑的橡果。这里是最好的觅食区,如果那个贪得无厌的猎人来袭击他们,他们可以从轻而易举地从铁杉丛中跑到大松树背后,然后从树后起飞,翅膀拍得呼呼直响,仿佛在嘲笑猎人的无能,巨大的树干可以为他们遮挡致命的子弹,他们可以借此安全脱身。在法定的捕猎季节,这棵松树至少救了他们十几次的性命。有一次,老卡迪在了解了他们的生活习性之后,在这里布设了一个新圈套。他自己鬼鬼祟祟地埋伏在土坡下面,偷偷观察他们的行踪,他的一个帮凶则被派往唐塔山,一路绕来驱赶松鸡。 那家伙一路**,大踏步走向低矮的灌木丛,红颈毛和灰尾巴此时正在那里觅食。不等那家伙走到危险距离,红颈毛就低声发出了警告“啊,啊,啊!”(“危险”)然后他迅速跑向大松树,准备情急时随时起飞。

此时,灰尾巴正在远处的小山上觅食,她突然发现一个新的敌人近在眼前,那只黄狗正朝着她走了过来。红颈毛站得太远,又被灌木丛挡住了视线,根本没有看见那条猎狗,无助的黑尾巴不由的惊恐万状。

“科威特!”“科威特!”(起飞,起飞, )她惊叫着向山下跑去。

“克-瑞特!咳!咳!(过来,藏起来!藏起来!)红颈毛此时还算比较冷静,他发现那个持枪的猎人马上就要走进射程范围了。他连忙跑到大树干背后,在那里稍事休息,然后语气凝重地朝着灰尾巴喊道:“到这边来,到这边来。”这时,他听到自己面前的土坡下面有轻微的响动,他意识到那里一定有埋伏的敌人,与此同时,他又听到了灰尾巴恐惧的叫喊声,那只猎犬正朝着她猛扑了过去。灰尾巴飞身跃起,从那个障碍物树干后面掠过,她虽然躲开了那个公开露面的猎人,却闯进了躲在土坡下面那个无知之徒的势力范围。

呼!她向上飞去,一个美丽、感性、高贵的生命。

砰!她向下落去,香消玉殒、血肉模糊、 气喘吁吁地倒在雪地上。

对于红颈毛来说,这里实在是个危险境地。他根本没有机会安全起飞,于是只好蹲伏在大树干后面。猎狗在离他不到十英尺的地方徘徊,那个陌生猎人朝着卡迪走去,从离他只有五英尺的地方擦肩而过,他始终纹丝不动,直到最后时机成熟,他才从大树干后面悄悄溜走,摆脱了两个猎人的跟踪。这时候,他才安全起飞,来到人迹罕至的泰勒山山谷。

他的亲属们一个又一个倒在了致命的枪声中,死在了残酷的子弹下,如今,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孤独。漫长的白雪月充满了九死一生的历险。红颈毛如今成了松鸡家族唯一仅有的幸存者,猎人们无休止地疯狂追杀使他变得越来越狂野、越来越难以驾驭。

最后,猎人们似乎觉得,带枪捕捉红颈毛只会浪费时间。当积雪达到最厚的时候,当食物变得最匮乏的时候,狡猾的卡迪又想出了一个新花招。在严寒饥饿的暴风雪月,红颈毛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觅食的好去处。卡迪在这个区域偷偷摆放了一排陷阱,红颈毛的老朋友——棉尾兔——用尖利的牙齿咬断了其中几个陷阱,但是其他陷阱却依然隐藏在那里。一天,红颈毛外出觅食,看见远处有个黑点,正当他全神贯注地猜想那是不是老鹰的时候,他的脚踩进了一个陷阱,陷阱的机关立刻打开,他猛然被绳子拉了起来,单脚吊在空中。

野生动物有没有道德和法律上的权利?人类有什么权利使这些与我们同是生命的生灵遭受如此漫长而恐惧的痛苦?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不会用我们的语言来控诉我们吗?整整一天,钻心的疼痛折磨着可怜的红颈毛,他不断拍打着巨大而强壮的翅膀,无助地拼命挣扎着,渴望重获自由。酷刑整整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痛苦每一秒都在增加,他痛不欲生,只求速死。 可是没有人过来帮忙。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痛苦难耐的白天,他依然被吊在那里,慢慢地走向死亡;他无比顽强的生命力,竟然成了他的痛苦之源。夜幕又一次缓缓地降临了,黑暗中,一只体型巨大的长角猫头鹰听到了红颈毛垂死的呼唤,听到了他拍打翅膀的微弱的声音,就走了过来,替他做了安乐死,这的确是一种仁慈的善举。

北风沿着山谷向下猛吹。他派出的雪马掠过布满斜纹的冰面,掠过唐河谷的平原,掠过沼泽地,一直奔向湖区。刚刚被北风派遣出来时,他们还是白色的雪马,但是此时,他们身上夹杂一些黑点,那是几片随风飘落的松鸡颈毛,那是赫赫有名的彩虹般美丽的松鸡颈毛。那天晚上,这些颈毛乘着冬风派出的雪马,一直向南飞奔而去,穿过黑暗汹涌的安大略湖, 当年疯狂月的时候,这些颈毛也曾随着他的主人来过这里。他们飞呀,飞,一直飞到了黑暗的尽头。唐河谷的最后一只松鸡,终于失去了他最后的踪迹。

如今,再也没有松鸡光顾弗兰克堡了。林中的小鸟们恐怕还在想念春天森里那阵阵雄浑的拍翅声,位于泥河谷地的那根老松树桩,因为常年废弃不用,最后也默默地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