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参与追捕活动的厨子名叫贝茨——他在邮局里将自己堂而皇之地称做托马斯·贝茨先生,他经常出没那里,查看信函和汇单,但是却从来没有收到过期望中的任何邮件。牛仔们都戏称他为老火鸡爪印,这个称号来自他的牲畜商标,因为据他所说,他已经在丹佛注册了一个商标,而且根据他的描述,在北方某个不知名的草原上,奔跑着无数印着这个商标的牛马。

乔邀请他参与追捕活动时,他曾经不无讽刺地谈起了野马的价值。他觉得这种牲畜太不值钱,抓一打也赚不到十二美元。在那一年里,野马的价值也确实如他所言,微乎其微。他还说,他宁愿继续依靠自己微薄的薪水糊口,也不愿意劳心费力去抓野马。不过,只要见识过溜蹄步完美步态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把他弄到手。火鸡爪印也经历了同样的心路历程。如今,他也想将那匹野马据为己有。至于如何将这个念头付诸实施,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一天,比尔·斯密斯受邀来到牧场,——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被叫到农场来“救急的”。大家通常把这位前来帮忙的比尔称作“马蹄铁比利。”因为他的牲畜身上都打着马蹄铁的印记。吃饭的时候,马蹄铁一边享用着美味的牛肉、面包、劣质咖啡、干桃片和糖浆,一边透过塞满嘴巴的大块面包,声音含混地说道:

“哦,我今天看见那匹溜蹄马啦,我离他特别近,简直可以抓住他的尾巴编辫子。”

“什么?你们有开枪?”

“没有,但是我差点就动手了。”

“你可不要头脑发昏干傻事,”坐在桌子另一头的一个牛仔说道,他的牲畜身上都印有“—H”的商标。

“趁着这些天还有月亮,我打算给这个无人认领的牲畜打上我的商标印记。”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要不然等你找到他,你会发现他身上已经有了我的商标“▽·”。

“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哦,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正骑马经过安特鲁普泉边的平地上,忽然发现一圈灯心草中间的干泥塘上有一个大肿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以为这是我们走失的牲畜,于是就骑着马,迎上前去,后来我才看清楚,一匹马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那时,风向正好对我有利,——从他那边往我这里吹,于是我就继续骑马向前,走近一看,原来是溜蹄步,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死了的马鲛鱼。不过,他的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肿胀,更没有什么异味。就在我迷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他的耳朵猛然**了一下,惊跑了一只苍蝇,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正在睡觉呢。我取出绳子,盘成几圈,可是我发现这根绳子太破旧了,有些地方都快断了,而我的马鞍上只系着一条马肚带,我的坐骑也大约只有七百磅重,相比之下,这匹公马的体重足有一千二百磅。于是,我自言自语道:“不要白费力气了,否则只能拉断马肚带,摔个狗吃屎,还会损失一副马鞍。”想到这里,我猛敲了一下马鞍头,“啪”的一声,——真希望你们也在现场,见识见识那匹野马。他突然腾空跳起,足足有六英尺之高, 他喷着鼻息,好像正在推动火车的车厢似的。他双眼瞪得溜圆溜圆,飞快地朝着加利福尼亚方向跑去,如果他一直保持起跑时的速度,他现在早应该到达加州了——我敢发誓,整个奔跑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中断过溜蹄步。

比尔的故事远没有我这里记录的这么连贯。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咀嚼着食物,又不时被杂事打断叙述,在讲述过程中还要解决某些必要的生活问题(上厕所)因为比尔年轻力壮,为人实在,从不做作。不过,比尔的故事很完整,他又是远近闻名的老实人,所以大家对他的报道深信不疑。在所有的听众中,老火鸡爪印讲话最少,但或许心思动得最多,因为这个报道让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新办法。

饭后抽烟的时候,他思前想后,仔细研究,觉得自己不能单干,于是他把马蹄铁比利拉进了自己的筹委会。两人经过合计,决定重新冒险,合伙捕捉溜蹄步;据最新的消息说,如果能把这匹野马完好无损地装进棚车,就可以得到五千美元的奖金。

安特鲁普泉依旧是溜蹄步常去的饮水地。现在,这里的水位很低,在莎草和泉水之间露出了一大片干燥的黑泥塘。来这里饮水的动物在这片泥塘上踩出了两条明显的小路。马和其他动物通常都会走这两条小路,但是,那些头上长角的牲畜却总是毫不犹豫地穿过莎草地,抄近路走向水源。

两个人甩开膀子,挥舞铁锹,在脚印最多的小路上挖了一个大坑,这坑有十五英尺长,六英尺宽,七英尺深。为了能在溜蹄步两次饮水的间歇期完工,他们连续苦干了二十个小时。工程还没有结束,大坑已经变得很潮湿了。他们用树干、树枝和泥土巧妙地盖在大坑上,把大坑藏得严严实实。之后,两个人跑到不远处,藏进两个事先挖好的小坑里。

大约中午时分,溜蹄步来了,他身单影只,因为那次追捕使他失去了所有的嫔妃。本来,动物们就很少走泥塘对面的那条小路,老火鸡爪印又把几根树枝横放在那条路上,拦截可能突发奇想的溜蹄步,这样确保他去走挖好大坑的那条路。

究竟是哪个天使不分昼夜、时时刻刻地守护着野生动物呢?尽管溜蹄步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去选择他经常走的那条路,可是他却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另外一条路。那些模样可疑的树枝根本没有阻挡他的脚步;他沉着冷静地来到水边,开始饮用。要想避免彻底失败,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趁他再次低头饮水的时候采取行动。贝茨和斯密斯从他们藏身的坑里跳了出来, 飞速跑向他身后的小路。溜蹄步刚一仰起他那骄傲的脑袋,斯密斯就举起左轮手枪扣动了扳机,子弹落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溜蹄步踩着他那远近闻名的溜蹄步态,直奔大坑跑去,眼看着就要掉进陷阱里了。他走过去了,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地抓到他了。然而,野生动物的守护天使却始终与他同在,为他发出一种难以理解的警告,只见他突然奋力一跳,越过了那段长达十五英尺,暗藏杀机的路面,毫发未损地扬长而去,尘土在他脚下像浪花般四处飞溅。自此以后,他去安特鲁普泉饮水,从来不走那两条脚印较多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