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野马有好几种方法。
有一种方法叫做:枪弹擦伤法。用子弹射击马脖子,然后趁马昏迷的时候捆住他的四肢。
“我见过一百多个脖子被打断的野马,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匹用擦伤法抓到的野马。”狂人乔不无讽刺地说。
有时候,如果地形允许,可以趁机把马群赶进牲畜栏;
有时候,如果你的坐骑拥有非凡的速度和耐力,你可以把马群追得精疲力尽,然后趁机将其捕获。不过,到目前为止,最常见的方法仍然还是:通过走路消耗马群,从而战胜马群。虽然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是却切实可行。
人们传说,溜蹄步奔跑的时候,从来不会四蹄离地。很多离奇的故事都在讲述他的步态、速度和风度。一次,持有“三角加一横”(“▽+—”)商标图案的牧场主老蒙哥马利突然入住克莱顿地区的威尔旅馆。他对溜蹄步的故事将信将疑,于是在众多目击者的见证下夸下海口,说,如果谁能够把这匹野马毫发未损地装进篷车,自己愿意出一千美元的现金作为奖赏。消息一出,十几个年轻牛仔跃跃欲试,准备在目前的合同期期满之后就去挣这笔横财。狂人乔对这桩大买卖早就心仪已久;不能浪费时间了,他把眼前的合同忘了个一干二净,叮叮当当地收拾了一个晚上,整理好了必备的捕猎装置。
透支已经过分透支的账户,耗尽过度慷慨的朋友的慷慨解囊,他终于组成了一支远征军, 这支队伍包括:二十匹训练有素的良马,足够三个人吃两个星期的干粮,三名队员:他自己,他的搭档查理,还有一名厨子。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从克莱顿动身出发,发誓要通过长途步行拖垮那匹反应敏捷、健步如飞的野马。第三天,他们就来到了安特鲁普泉边。此时正值中午时分,不出他们所料,那匹黑色溜蹄步正率领着嫔妃们从草原高处跑下来喝水,被他们碰了个正着。乔一直躲在马群的视线之外,等待他们个个喝饱喝足,因为口渴的动物往往比喝饱的动物跑得更快。
马群刚喝完水,乔就骑着马,悄悄向前逼近。走到离马群半英里的时候,警觉的溜蹄步发现了他,领着他的队伍向东南跑去,消失在一个长满皂木的平顶山上。乔全速前进,一路跟踪,等他再次看到马群时,他返回驻扎地,命令厨师——现在他又成了司机——把马车赶到南部的阿拉莫撒河谷。接着,他又向东南进发,追赶溜蹄步。追出一两英里之后,他又看见了野马,他悄悄逼近马群,马群又一次受惊,绕道跑向南方。他没有尾随马群,而是抄近路慢跑了一个小时,来到他们的必经之路,结果又与他们近距离碰面了。他又一次悄悄走近马群,马群也又一次受惊逃走。就这样反反复复,追赶了一个下午,马群不断地被逼向南方。不出乔所料,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马车已经离阿拉莫撒河谷不远了。马群再次出现在面前,乔又一次把他们吓跑,然后回到马车旁,和休息了一整天的搭档交换角色,查理骑上另一匹马,继续慢慢追赶马群。
晚饭过后,他们按照预定计划,继续驱车前行,来到阿拉莫撒河上游的浅滩上,在这里宿营过夜。
与此同时,查理始终在追赶马群。马群跑得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快了,因为这位追逐者并没有要进攻他们的意思,马群也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夜幕降临以后,马群更容易跟踪了,因为其中有一匹母马鬃毛雪白,格外耀眼,一轮新月也帮了不少忙。查理依靠马的直觉选择道路,悄悄地尾随着那匹幽灵般洁白的母马,这样也就跟上了整个马群。等到马群在夜色中完全消失,查理跳下马背,卸掉马鞍,拴好坐骑,裹上毛毯迅速入睡了。
天刚破晓,查理就起床动身,还没跑出半英里,就发现了马群,这当然得归功于那匹雪白的母马。见他渐渐逼近,溜蹄步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听到号角声,他的队伍立刻集结成队,飞奔而去。跑到第一个平顶山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转头回望,想要看看这位执著的追随者究竟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背对天空,俯身凝视了一会儿,溜蹄步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也了解了他的意图,于是他再次转身离去,迎风抖动着鬃毛,像一颗黑色的流星,持之以恒地踩着均匀的溜蹄步伐,那些母马紧随其后,马群像流水般倾泻而出。
此时,马群正在向西绕行,同样的游戏又重复了好几遍:逃离,追赶,赶上,再逃离。将近中午时分,他们通过了野牛崖上古老的阿帕奇瞭望台。乔此时正在这里瞭望观察呢。那股细细的长烟召唤查理回营休息,查理则掏出一面小镜子,回应了对方的信号。乔精神抖擞地骑马过来,换下查理继续追赶马群。而查理则返回营地吃饭休息,然后继续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整整一天,乔穷追不舍,必要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诱使马群绕大圈,而他的马车则可以抄近路。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来到了维尔德渡口,查理正在那里等待,给他带来了食物和一匹精神饱满的新马。乔继续心平气和地慢慢追赶马群。从傍晚一直追到午夜时分,见这些陌生人没有恶意,那些野马似乎渐渐适应了他们的陪伴;再说,持续不断的奔跑使他们精疲力尽,他们疲于奔命,不可能随时吃到肥美的牧草,不像那些追赶他们的驯马,每天吃得草足饭饱。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精神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虽然这种紧张不太强烈,但却对他们造成了明显的影响。他们的胃口深受影响,不再想吃草,却口渴难耐。只要遇到水源,乔总是尽可能地让他们喝水,甚至鼓励他们喝水。众所周知,大量饮水对奔跑过度的动物会产生可怕的恶果;动物会四肢僵硬,肠胃气胀。乔小心翼翼地看管着自己的坐骑,不让他过度饮水。这天晚上,当他们扎寨露营的时候,乔和他的马依然精神抖擞,而那群野马却早已精疲力尽。
黎明时分,他轻而易举地赶上了近在眼前的马群。起初,他们跑了一阵,不过没跑多远,他们就放慢脚步,开始步行。这场战役几乎胜利在望,因为在“走路消耗”法中,最困难的阶段就是前两三天,因为那时候野马精力充沛,很难时时赶上他们。
整整一个早上,乔紧紧跟着马群,不让他们跑出视线范围。十点钟左右,查理在乔斯峰附近与乔换岗。那天,野马群只领先四分之一英里,精神状态比前一天相差甚远。此时,他们又开始向北绕行。夜晚,查理骑着精神抖擞的新马,一如既往地追赶马群。
第二天,野马不再奔跑,而是耷拉着脑袋行走,尽管黑色溜蹄步竭尽全力,不时督促她们前进,他们与跟踪者的距离还是不到一百码。
第四天和第五天与先前的情形差不多,马群现在已经基本回到了安特鲁普泉边。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不出所料。整个追捕过程就是在绕一个大圈,马群绕圈的时候,马车却在抄小路,绕小圈。野马回到了出发地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而猎人们却是精神抖擞,他们的坐骑也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猎人们始终不许马群喝水,直到下午,他们才把马群赶到泉水边,让他们喝个肚大腰圆。现在是套索专家们一展身手的绝好机会,因为突然暴饮是致命的大忌,他们会因此肠胃胀气,四肢麻木,很容易被绳索套住,一一捆绑起来。套索专家们骑在草饱食足的驯马背上,渐渐逼近野马群。
整个计划唯一的疏漏之处就是:他们低估了黑色溜蹄步——这次捕猎行动的唯一目标。这匹黑色公马似乎有着钢铁之身,他不断奔跑,步态敏捷,精力充沛,和追捕开始那天没什么两样。他上下穿梭,来回奔跑,聚拢着他的队伍,用喊声和肢体催促她们赶快逃跑。但是,她们已经彻底缴械了。几个小时前,那匹曾经在夜里大力协助追捕工作的老白马就退出了比赛,心跳停止。那些混血母马似乎对猎人毫无戒心,马群尽在掌控之中。然而,捕猎行动唯一的目标似乎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然而,有件事情实在令人困惑不已。乔的伙伴们最了解乔的脾气,假如他火冒三丈一枪毙了溜蹄步,他们一定不会觉得意外。没想到乔丝毫没有这个念头。在追赶马群的那一个星期里,他每天都在仔细观察溜蹄步飞速奔跑时的步态,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四脚同时离开地面。
这位骑手对这匹尊贵的野马不由心生爱慕,这种景仰之情与日俱增,以至于到最后,他宁肯射杀自己最心爱的坐骑,也不愿意对这匹非凡的野马开火。
乔甚至扪心自问,自己究竟该不该去领那笔不菲的奖金。这样一匹优秀的野马本身就是一笔财富,他可以繁衍一群参加比赛的溜蹄马。
不过,这匹战利品至今还逍遥在外呢,该为这场捕猎行动画上句号了。乔把自己最出色的坐骑牵了出来。这是一匹具有东方血统的母马,在本地的大草原上长大。要不是因为她有一个古怪的嗜好,乔永远都不可能把她据为己有。这一区域生长着一种名叫疯草的毒草。大部分牲畜都不愿接近它;但是,偶尔也会有个别动物想要尝尝鲜,结果不幸染上毒瘾。
这种毒草有点像吗啡,动物一旦上瘾,就总是渴望再次吃到它,尽管在两次吃草的间歇阶段,动物可以一直保持健全心智,但最后还是会发疯而死。染上这种毒瘾的牲畜通常被视作得了疯草病。乔这匹得意坐骑眼睛里闪着狂野的光芒,内行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瘾君子。
不过,这匹马动作敏捷,身强体健,所以乔才在这个重要的决胜时刻选择了她。本来,用绳索可以轻而易举地套住那群母马,可是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猎人们可以把她们和那匹黑色领袖分隔开来,轻而易举地赶回家,关进了牲畜栏。但是,那位领袖看上去依然桀骜不驯,精力充沛。乔为自己遇到了劲敌而欣喜,他驱马向前,想趁机战胜对手。在这次追捕活动中,他首次给自己的坐骑装上了马刺。他把套索抛向地面,解开上面的每个扭结,然后收拢套索,整齐地将它盘绕在左手掌上,接着,他用马刺踢自己的坐骑,让她直线前进,奔向领先四分之一英里的公马溜蹄步。溜蹄步跑到哪里,乔就追到那里,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那群疲惫不堪的母马左右各分一半,为她们留出一条跑道。这匹精神抖擞的母马以最快的速度竭力奔跑,笔直地穿过开阔的平原,溜蹄步却始终跑在前头,而且一路都采用他那优雅的溜蹄步态。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乔又用马刺踢了一下母马,还对她怒吼了一声,那匹马几乎飞了起来,可是双方之间的距离却连一英寸也没有缩短。溜蹄步旋风般穿过平原,登上一片长满皂木的平顶山,又从平顶山上横穿而过,跳下平顶山,穿过一片松软的沙地,又在草丛里跑了一段时间。几只草原鼠受到惊吓,吱吱叫了几声,然后赶紧躲了起来。乔一路追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双方之间的距离竟然比以前更远了。乔一边大声诅咒,骂自己太背运,一边拼命催促母马,不断用马刺踢她。最后,这匹精神无常的可怜母马开始神情紧张,惊慌失措,她的眼珠开始胡乱翻转,脑袋疯狂地来回晃动,跑步根本不看地面,结果一脚踩进了獾洞,重重地摔倒在地,乔也从空中飞了下来。尽管伤势严重,乔还是站了起来,想要再次爬上他的疯马。可是,她,那匹可怜的牲畜已经不中用了——她右侧的前腿已经断了。
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乔松开她的马肚带,彻底解除她的痛苦,把马鞍带回了营地,与此同时,溜蹄步一溜烟逃之夭夭,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次行动并没有一败涂地,因为所有的母马都已归降,乔和查理把她们小心翼翼地赶进“L 加 F”(“L + F”)牧场的牲畜栏,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但是自此以后,乔比以前更想拥有那匹公野马了。他已经领教了那匹马的非凡素质,从此越来越珍爱他,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另想奇招,制定更好的计划捕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