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卖古董(1 / 1)

故事是从某天的早饭时开始的。时间是八月十五号——拿破仑一世的生日,也是奥斯瓦尔德的生日和一位优秀作家的生日。奥斯瓦尔德将在星期六过自己的生日,以便老爸能够在场。一个只有“祝你长命百岁”之类的话的生日有点儿像星期天或圣诞节。奥斯瓦尔德收到一两张生日贺卡,就这些。但他并不抱怨,因为他知道如果生日被推迟了的话,人们总是会给你补偿的。他盼望着星期六的到来。

阿尔伯特的叔叔照旧收到一大堆信,一会儿他就扔了一封给多拉,说:“你怎么说,小淑女?我们让他们来吗?”

可多拉像往常一样笨手笨脚的,没抓住,迪克和诺埃尔试着抓了一把,于是那信就落到了熏肉原来呆过的地方,熏肉的脂肪正在那里慢慢凝结,看上去像结了冰的湖,接着,不知怎地,信又到了柠檬果酱里面,然后被赫·沃抓到了,多拉说:“我现在不想要那令人作呕的东西了,全是油,粘乎乎的。”于是赫·沃大声念道:

梅德斯通古董协会及田园俱乐部

1900年8月14日

“尊敬的阁下,在……会议上——”

赫·沃卡在那里了,上面的字非常潦草,就像一只在墨水瓶里呆过的蜘蛛,匆忙在纸上爬过,都没来得及在垫子上好好擦擦脚。于是奥斯瓦尔德拿过了信。他是不会在乎一点果酱或是熏肉的。他读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不是古董,你这小笨蛋,”他说;“是古玩专家。”

“古董是很恰当的词,”阿尔伯特的叔叔说,“我自己从来不在吃早饭时骂人,这会影响食欲的,我的超凡的奥斯瓦尔德。”

“可那是个名字,”爱丽斯说,“是从‘词干部分’得来的[32],读下去,奥斯瓦尔德。”

于是奥斯瓦尔德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读下去:

“梅德斯通‘古玩专家’协会及田园俱乐部

1900年8月14日

“尊敬的阁下,于本协会的一次委员会议上,我们一致同意在8月20日举行一次野外活动,届时协会计划参观著名的长春藤桥教堂和附近的罗马遗迹。我们的主席朗查普先生获得许可,去打开位于‘三棵树’牧场上的一座古墓。我们冒昧地请问您是否愿意允许协会成员穿过您的地界并参观您那座美丽的房子,当然是从外面。您肯定无疑也知道,这座房子具有重大历史意义,曾是托马斯·怀亚特爵士[33]多年的住所。爱德华凯·塔巴尔(荣誉秘书)敬上。”

“就是这样,”阿尔伯特的叔叔说;“呃,我们能允许梅德斯通的古董们的眼睛亵渎这些圣洁幽僻之所,还有让田园俱乐部那些家伙们的脚在我们的小路上掀起尘土吗?”

“我们的路上全是草,”赫·沃说。

女孩子们说:“噢,请让他们来吧!”说话的是爱丽斯——

“为什么不邀请他们来喝茶?要是从那么远的梅德斯通来,他们一定累得够呛。”

“你们真的喜欢这样?”阿尔伯特的叔叔问。“我担心他们全是些呆鸟,老古董,乏味的老绅士,钮扣孔里插的不是兰花而是双耳罐,所有的口袋里都装着种族家谱。”

我们哈哈大笑——因为我们知道双耳罐是什么。要是你不知道,你可以去查字典。它不是一种花,虽然听起来很像园艺课本里面的一种花,那种从来没听过有人种的花。

多拉说她认为那会很精彩。

“而且我们能把最好的瓷器摆出来,”她说,“用鲜花装饰桌子。我们可以在花园里喝茶。从到这儿来我们还没举行过派对呢。”

“我警告你们,你们的客人可能是很讨厌的。不过,随你们便吧,”阿尔伯特的叔叔说。随后他就去写信,邀请梅德斯通的古董来喝茶。我知道这个词不对,但不知为什么我们每当提到他们时都用这个词,而我们经常提到他们。

一两天之后,阿尔伯特的叔叔吃茶时稍稍有点愁眉不展。

“你们真让我卷入一场好事,”他说。“我邀请古董们来喝茶,很随便地问了声会来多少人。我以为我们至少需要足足一打最好的茶杯。现在,那位秘书写信来接受了我的好意邀请……”

“噢,太妙了!”我们叫道。“要来多少人?”“噢,只有大约六十个吧,”他呻吟般地答道。“或许会更多,要是天气非常好的话。”

尽管刚开始时感到震惊,我们马上就断定我们感到高兴。

我们从来、从来没有举行这么盛大的派对。

女孩子得到允许在厨房里帮忙,帕蒂格鲁太太整日在那里不停地做蛋糕。她们不让我们男孩子呆在那儿,尽管我看不出在蛋糕烘烤之前把手指伸进去、然后再舔舔有什么不好,只要你注意下一次放进去时用另一根手指就是了。烘烤之前的蛋糕非常美味,像奶油。

阿尔伯特的叔叔说要被绝望吞噬了。有一天他到梅德斯通去了。我们问他到哪儿去,他说:“去把头发剪掉,要是保持这样的头发长度,每当我想到那些数不清的古董时,我肯定会在极度痛苦中用双手把它拔光的。”

但我们后来发现,他实际上是去借瓷器和其它东西了,好让古董们喝茶,不过他的确理了发,因为他是个诚实守信用的人。

奥斯瓦尔德过了一个很棒的生日,礼物中有弓和箭。我认为这些是为了补偿在猎狐冒险之后被收走的那支枪。这些让我们男孩子在星期六的生日和古董们到来的星期三之间有事可做。

我们不允许女孩子们玩弓箭,因为她们有我们不得染指的蛋糕,这算不上一件煞风景的事。

星期二的时候,我们去勘察了一下古董们要挖掘的罗马遗迹。我们坐在罗马的墙上吃着坚果。就在那时,有两个拿着锄头和铁锨的工人穿过了甜菜地,还有一个长着两条细腿的骑车的年轻人。后来看清那是辆自由轮[34],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车。

他们停在罗马城墙里面的一个土墩上,脱掉了外套,往手上吐了点口水。

我们当然立刻走了过去。我们向他提出请求后,那个细腿的骑车人就非常细致充分地对我们解释了他的车,接着我们看到工人们把草皮切开,然后翻过去,再卷起来,最后堆成一个大堆。于是我们问那位细腿先生他们在干什么。他说:

“他们在为明天的工作做提前挖掘。”

“明天要干什么?”赫·沃问。

“明天我们计划打开个这古冢进行考查。”

“那么你是古董啦?”赫·沃说。

“我是秘书,”那位绅士说,勉强地笑了笑。

“噢,你们所有人都要和我们一起喝茶,”多拉说,她不安地加上一句:“你认为你们会有多少人?”

“噢,不会超过80或90个,我认为,”那位先生回答说。

这个让我们大惊失色,于是我们回家了。在路上时,能注意到许多不经意间被忽视掉的东西的奥斯瓦尔德看到丹尼眉头紧蹙,于是他问:“怎么了?”

“我有个主意,”牙医说。“咱们开个会吧。”这个牙医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我们的行为方式了。从猎狐那天开始我们就叫他“牙医”。他召集了一个会议,就好像他这辈子都习惯于召集会议一样。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原先是只呆在笼子里的白鼠,那只叫默德斯通姑妈的猫隔着笼子栏杆盯着他。

(这就是比喻用法。阿尔伯特的叔叔说。)

会议是在草堆上举行的。我们全都聚集在那儿,干草在我们坐下后停止了“沙沙”声。这时,迪克说:“我希望这和‘想学好的孩子’协会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丹尼匆忙回答:“正好相反。”

“我希望不是什么错事,”多拉和戴西一起说。

“它是——它是‘向你致敬,欢乐的精灵——你以前从来就不是鸟’[35],”丹尼说。“我是说,我认为那就人们所说的玩笑。”

“也许会走运。接着说,牙医,”迪克说。

“呃,那么,你知道一本叫《雏**环》[36]的书吗?”

我们不知道。

“是夏洛特·玛·容琪小姐写的,”戴西插话说,“是关于一家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们的,他们一心想学好,并得到了肯定。他们开了个杂货店,去教堂做礼拜,后来他们中有一个结婚了,穿着黑色的波纹绸和带着银首饰。后来她的婴儿死了,她非常后悔不曾是它的好母亲。后来……”此时,迪克站起来说他要去看看几个捕兽陷阱,会议结束后他可以听取别人的汇报。但他刚走到通气门边,快腿的奥斯瓦尔德就突袭了他,于是他们就一块儿滚到地上去了,这时其他人就像栅栏里的珍珠鸡那样叫着“回来!回来!”。

在同迪克你来我往推推搡搡的喧闹声中,奥斯瓦尔德听到丹尼念叨着他那些没完没了的引语——

“‘回来,回来!’他用希腊语高声叫喊,

跨过汹涌的河,

我会宽恕你高地人的脸,

我的女儿,噢我的女儿!’”[37]

恢复平静后,迪克同意参加完会议,丹尼说:

“《雏**环》其实一点儿也不是那个样子。它是本不得了的好书。有一个男孩扮成一位女士来拜访,另一个人试图用锄头攻击他的妹妹。它真是顶呱呱,我跟你们说吧。”

丹尼正在学会像其它男孩子那样表达自己的想法。在那位姑妈的暴政下,他绝学不到像“不得了”和“顶呱呱”类的词。

从那儿以后,我读了《雏**环》。它是本适合女孩子和小男孩的一流的好书。

不过我们那会儿不想再讨论什么《雏**环》,因此奥斯瓦尔德说:“但你的玩笑是什么呢?”

丹尼有些脸红的说:“别催我。我马上告诉你们。让我想想。”

于是他闭上浅粉红的眼皮思索片刻,然后睁开眼睛,从稻草上站起来,飞快地说:“朋友们,罗马人们,农夫们,把你们的耳朵借给我[38],或者,如果不借耳朵,就借给我罐子。你们知道,阿尔伯特的叔叔说他们明天要打开古冢,寻找罗马的遗物。你们不觉得假如他们什么遗物都找不到,那会是件遗憾的事吗?”

“也许他们会找到的,”多拉说。

但奥斯瓦尔德听懂了,他说“了不起!说下去,老兄。”

牙医继续说下去。

“在《雏**环》”他说,“他们挖开一个罗马的营地,然后孩子们先去,往里面放了些他们自己做的陶器,还有哈里的威灵顿公爵旧勋章。医生给了他们什么东西,能部分擦去碑铭,所有的大人都上当了。我想我们或许——”

“你可以打破,你可以摔碎

那个花瓶,只要你乐意;

但罗马人的余味

依然在它身边萦系。”

丹尼在掌声中坐下。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主意,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这似乎为梅德斯通的古董参观增加了正好是所缺少的的东西。可以让那些古董上个大当,真是棒极了。当然,多拉赶紧指出我们没有威灵顿公爵旧勋章,也没有医生来‘给我们东西好擦去碑铭’,还有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我们严厉地喝令她住嘴。我们不打算做得和《雏**环》里完全一样。

陶器很容易找到。我们曾在小溪边做了很多——那条小溪叫尼罗河,我们在探寻它的源头时做的,而且在太阳下晒干,又生了篝火烧透,就像《不公平的比赛》中的那样。大多数东西都有奇奇怪怪的形状,可以当成几乎是任何东西——古罗马或是古希腊的,甚至古埃及或是大洪水前的,或者,如阿尔伯特的叔叔所说,还可以是洞穴居民的家用牛奶罐。幸运的是,那些瓶瓶罐罐完全是现成的,而且很脏,因为我们曾为了改进色泽,把它们埋在沙子和河泥的混合体中,而且忘了再洗干净。

于是,与会者马上收集了所有东西——有生锈的铰链、铜钮扣、没有把手的锉刀。女与会者把它们藏在裙子里兜着,男性委员则扛着挖掘工具。赫·沃和戴西被派去当侦察兵,去看看是否一切安全。我们从《德兰上瓦战争》[39]中领教到了侦察兵的真正用处。但傍晚余辉下的罗马遗迹静悄悄的。

我们布置了岗哨,他们要趴在墙头上,当有任何东西接近时,就用悠长低沉的口哨来提醒。

然后,我们挖了条地道,像我们在寻宝之后曾挖的那条一样,当时我们凑巧埋了个男孩。这费了些时间,但在事关一个玩笑的成败时,巴斯特布尔家的人从不吝惜时间与精力。我们尽量把东西照自然的状态放进去,把土铲进去,直到每样东西都看着跟以前一样。接着我们就回家喝茶,我们迟到了,但这是为了一项很好的工作。没有热的吐司面包,只有奶油面包,而这是不会因为等待而变凉的。

那天晚上,当我们上楼睡觉的时候,爱丽斯在楼梯上对奥斯瓦尔德悄悄地说:

“其他人睡着后,到你门外找我。嘘!别出声。”

奥斯瓦尔德说:“不开玩笑?”她作了肯定的回答。

所以,他咬自己的舌头,又揪头发,好使自己不睡着,因为,如果有必要而且又适当的话,他是不会在痛苦面前退缩的。

等其他人全都进入天真无邪的少年的梦乡中,他起身出来,穿好衣服的爱丽斯正在等他。

她说:“我找到了一些破烂玩意儿,非常像罗马的,就在图书馆的柜子顶上。要是你跟我来的话,我们可以把它们埋进去,好看看其他人有多吃惊。”

这是件疯狂而大胆的举动,但奥斯瓦尔德并不在意。

他说:

“等一下。”随后,他穿上自己的灯笼裤,顺手往口袋里塞了些薄荷糖,用来预防感冒的。这些考虑周之处正是天生的探险家和冒险家的特征。

天气有点儿冷,但皎洁的月光非常明亮,我们计划哪天要在月光下做些其它的大胆的事。我们从前门出来,那个门直到阿尔伯特的叔叔晚上十二点或是一点睡觉时才上锁,我们敏捷地无声无息地跑过桥和田地来到罗马遗迹前。

爱丽斯后来告诉我,要是天很黑的话她就害怕了,但那天月光照得大地像梦里的白天那样明亮。

奥斯瓦尔德带着锨和一张报纸。

我们没有把爱丽斯发现的那些罐全都拿走,仅仅拿了两个没破的,两个畸形的罐子,像是用做花瓶的材料做成的。我们用锨划了两道切口,然后把草皮翻上来,扒开下面的土,小心翼翼地把土一把一把放到报纸上,挖了个挺深的洞。接着我们放进了罐子,用土把洞填满,把草皮放平。那草皮就如同橡皮带那样伸展开来。我们埋的地方距离那些男人挖的那个土墩有几码,我们非常小心地使用了报纸,因此没有任何泥土洒落。

随后,我们回家,月光明亮,空气潮湿,至少草是湿的,嘴里嚼着薄荷糖,上楼去睡觉,没人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古董们来了。这一天很热,树下的草坪上摆好了桌子,就像一场盛大的主日学校的宴请。有几十种不同的蛋糕,奶油面包,白的黑的都有,还有醋栗和李子以及果酱三明治。女孩子们用花装饰了桌子,有蓝色的飞燕草和白色的风铃草。大约三点左右,传来人们在路上走路的喧闹声,不一会儿,古董们开始从前门进来,三三两两地站在草坪上,看上去很腼腆和拘谨,就像在主日学校的宴请时一样。不久,有几位先生来了,看起来就像是老师;他们并不腼腆,而是一直朝房门走来。阿尔伯特的叔叔可没有孤傲地不愿和呆我们在一起,他在我们的房间里和我们一起透过短百叶窗上的空隙看着草坪上的人群。此时,他说道:“我想那就是委员们了。来吧!”

于是我们都下楼去,穿着最好的衣服,阿尔伯特的叔叔像封建制度时的男爵一样接待了委员们,我们就是他的随从。

他口若悬河地侃侃而谈:历史年代,吊梁上的支柱和山墙,窗子的竖框,地基,历史资料,还有托马斯·怀亚特爵士,诗歌,朱利斯·凯撒,罗马遗迹,停柩门和教堂,还有犬牙饰的造型,直听得奥斯瓦尔德头昏脑胀。我想阿尔伯特的叔叔是注意到了我们全都张着嘴巴,这是我们头昏脑胀的标志,因为他小声说:

“去,混到人群里去,别惹人注意!”

于是我们来到了草坪上,那里此时站满了男男女女,还有一个小孩,是个女孩,胖胖的,虽然我们不喜欢她,但还是试着和她搭话。(她就像张扶手椅似的披满了红天鹅绒。)但她不乐意。我们最初以为她来自一个聋哑的收容所,在那儿,她的好心的老师们只教会了那些饱受折磨的人说“是”和“不是”。但后来我们了解多了些,因为诺埃尔听到她对她妈妈说:“我但愿你没带我来就好了,妈妈。我没有漂亮的茶杯,我也一点儿也不喜欢这茶。”可除了小蛋糕和几乎一整盘子的李子外,她还吃了五块蛋糕,而总共只有十二个漂亮的茶杯。

有几个大人用一种最不感兴趣的态度和我们说话,接着,主席宣读了一篇关于莫特府的论文,我们听不懂;其他人发表了演讲,我们也听不懂,除了关于殷勤好客那一部分,那让我们都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好。

然后,多拉、爱丽斯、戴西和帕蒂格鲁太太倒茶,我们递茶杯和盘子。

阿尔伯特的叔叔发现总共来了一百二十三个古董,他把我带到一个树丛后面,让我看看他揪自己剩余的头发,我听到主席对秘书说“茶总是很吸引他们。”

然后是罗马遗迹的时间了,我们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拿上帽子(就像在星期天一样),加入到充满渴望的古董们拥挤的队伍中。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带了雨伞和外套,尽管天气炎热,没有一点儿云。他们就是这种人。女士们全都戴着拘谨的无边女帽,没有一个人脱下手套,当然,这确实是在乡下,在这里,脱下手套也算不上犯错。

我们原打算在挖掘进行过程中离得很近,但阿尔伯特的叔叔冲我们做了个神秘的手势,把我们叫了过去。

他说:“前排座位是为客人准备的。男女主人要退到旁边的座位上去,我知道从那里会看到极好的的风景。”

所以我们全都爬到罗马城墙上去,因此错过了玩笑的精华部分,因为我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们看到,男人们一面挖,一面把东西被从地下拿出来,古董们相互传看着。我们明白这些东西准是我们的罗马遗物,但古董们似乎对它们不太感兴趣,虽然我们也听到了快乐的笑声。最后,当挖到我们另外放进去东西的地点时,爱丽斯和我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人群聚到一块儿,我们听见激动的谈话声,知道这次真的让古董们上当了。

不一会儿,无边女帽和外套们开始朝着房子慢慢移动,我们意识到一切会很快结束。于是我们抄小路回家,刚好赶上听主席对阿尔伯特的叔叔说:

“真正的发现,非常有趣。噢,真的,你应该有一个。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后来,密集的古董们慢慢腾腾地从草坪上消失了,派对结束了,只留下了脏茶杯和盘子,还有被**的草以及记忆中的欢乐。

我们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宴,同样是在室外,有果酱三明治、蛋糕和剩下的吃的。我们望着正在下坠的天空统治者(我指的是太阳),爱丽斯说:“我们坦白吧。”

我们让牙医说,因为是他策划的整个玩笑,但在叙述关键情节时我们帮了他一把,因为他还没完全学会如何从头到尾地叙述一个故事。

等他说完,我们也说完后,阿尔伯特的叔叔说:“呃,这让你们很开心。你们会很高兴知道它也让你们的古董朋友们开心。”

“他们不认为那些是罗马的古物吗?”戴西问;“《在雏**环》里他们就相信。”

“一点儿也不,”阿尔伯特的叔叔说;“不过,你们为接待他们所做的有独创性的准备让司库和秘书很高兴。”

“我们并不想让他们失望,”多拉说。

“他们没有,”阿尔伯特的叔叔说。“吃李子小心些,赫·沃。离你们为他们准备的宝藏不远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两件真正的罗马陶器,这让他们每个人在回家路上都庆幸自己出生在文物收藏者之家。”

“那是我们的罐子,”爱丽斯说,“我们真的让古董们上当了。”她讲了整个经过,我们怎么搞到罐子,在月光下把它们埋起来,还有土墩的事,其他人则带着深深的敬意听着。“我们这次真的成功了,不是吗?”她用当之无愧的得意口吻补充说。

但奥斯瓦尔德注意到阿尔伯特的叔叔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几乎从爱丽斯叙述一开始就出现了。现在他有种感觉,什么事情搞糟了,这种感觉在其它场合曾让他那高贵的血都变凉了。阿尔伯特的叔叔的沉默现在让血冰凉得胜过北极。

“不是吗?”爱丽斯重复道,没有觉察到她那感觉敏锐的哥哥早已觉察到的东西。“我们这次成功了,不是吗?”

“既然你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我这个问题,”阿尔伯特的叔叔终于回答说,“我只能坦白说我认为你们真的成功了。图书馆柜子上的那些罐子是罗马陶器。你们藏进土墩里的双耳罐大概——我不能完全断定,注意——是无价之宝。它们是这所房子主人的财产。你们把它们拿出去埋了起来。梅德斯通古文物专家协会的主席把它们装在自己的袋子里拿走了。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爱丽斯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或是看哪里好。其他人说了些增加我们痛苦的刻薄抱怨,比如我们并不像我们自以为的那样聪明。

一阵长长的远非愉快的静默。随后,奥斯瓦尔德站起来。他说:“爱丽斯,到这儿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由于阿尔伯特的叔叔没有提任何建议,奥斯瓦尔德也不屑于向他讨教。

爱丽斯也站起来,她和奥斯瓦尔德来到花园里,坐在温柏树下的长凳上,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试过去跟古董们开一个他们自己的玩笑——“一个私自出卖”,阿尔伯特的叔叔过后这样称呼它。可是,后悔毫无用处,几乎每次都是如此。必须想些办法出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奥斯瓦尔德和爱丽斯在沉默的绝望之中坐着,其他人快乐并无忧无虑的说话声从草地上传来,这些年幼无知、没有同情心的人在那里玩儿追人游戏。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这样。当自己的弟弟妹妹处在困境中时,奥斯瓦尔德不会愿意去玩儿追人游戏,但他对一些男孩来说是个例外。

不过迪克后来告诉我说他认为那只是阿尔伯特的叔叔的一个玩笑。

暮色越来越重,直到你几乎无法从叶子上分辨出温柏树,爱丽斯和奥斯瓦尔德仍然筋疲力尽地坐着,拼命地想,但他们想不出任何主意。天非常黑了,月光开始出现。

此时爱丽斯跳了起来,就在奥斯瓦尔德刚要张嘴说同样一件事的时候,她说:“当然,太傻啦!我知道。快进来,奥斯瓦尔德。”他们进去了。

奥斯瓦尔德仍然骄傲地不想向任何其他人请教。不过他仅仅随意地问爱丽斯和他是不是可以第二天到梅德斯通买些做兔子笼的网钢丝,还有去看看其它一两样东西。

阿尔伯特的叔叔说当然可以。他们就和农场的管家一起乘火车去了,管家准备买些洗羊药水,还要买猪。在任何其它时候,奥斯瓦尔德一定受不了不看买猪就离开管家。但现在不同。因为他和爱丽斯心里有负担,无意中成了小偷。在洗刷干净污点之前,没有任何东西,包括猪在内,能迷住年轻但高尚的奥斯瓦尔德。

他把爱丽斯带到梅德斯通古文物专家协会秘书的门前,塔巴尔先生出去了,但女仆和气地告诉我们主席的住处,不久,倒霉的哥哥和妹妹颤抖的双脚就在卡姆通当别墅一尘不染的小路上哆嗦起来。

他们询问后得知朗查木普先生在家。于是他们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等着,屋里有书、剑和装有零零碎碎破烂玩意儿的玻璃书柜。他们被无法描述的情感吓瘫了。朗查木普先生是个收藏家。这意味着他沉迷于任何东西,不管有多丑多可笑,只要它是旧的。

他进来时搓着双手,非常慈祥。他说他非常清楚地记得我们,并问他能为我们做什么。

奥斯瓦尔德生平第一次结巴了。他找不到承认自己是头笨驴的词语。不过爱丽斯可不像他那么细腻,她说:“噢,我们无比的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但我们原以为,要是你和其它可怜的亲爱的古董们走了那么远的路,而找不到任何罗马的东西,那可真是憾事,因此我们在古冢里放了些罐子让你们找到。”

“我看出来了,”主席说,摸着他的白胡子,无比亲切地向我们微笑:“一个没有恶意的玩笑,我的亲爱的!年轻就是开玩笑的时候。没有造成什么恶果,请不要多想了。你们能来道歉就是非常值得敬佩的,我相信。”

他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像是希望客人赶快走掉,他好回去做被客人打扰之前所做的事。

爱丽斯说:“我们并不是为那个而来。还有糟糕得多的事情。是你们拿走的那两件真正的罗马罐子,那是我们放在那儿的,它们不是我们的。我们不知道它们是真正的罗马货。我们想欺骗古董们,我指的是古文物专家们,但我们欺骗了自己。”

“这很严重,”那位先生说。“我想你们能认出那……那些罐子,要是你们再看见的话?”

“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能,”奥斯瓦尔德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那样草率地说。

朗查木普先生打开了一个小房间的门,把我们领出刚才的房间,示意我们跟在后面。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架子又一架子的各式各样的陶器中。有两个小架子上满满地放着我们想要的那种罐子。

“好吧,”主席说,带着一种暗含威胁的笑容,就像邪恶的红衣主教,“是哪个?”

奥斯瓦尔德说:“我不知道。”

爱丽斯说:“要是我拿在手里我就能知道。”

主席耐心地把一个个罐子拿下来,爱丽斯试着朝里看。但她一个接一个地摇头,还了回去。最后她说:“您没清洗过它们吧?”

朗查木普先生打了个颤,回答说“没有”。

“那么,”爱丽斯说,“两个罐子里面都有用铅笔写的东西。我倒希望我没写过。我也希望你没看过。我没想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友善的老绅士会找到它。我还以为会是那位年轻绅士呢,他长着细腿,皮笑肉不笑的。”

“塔巴尔先生。”主席似乎准确地认出了所描述的人。“呃,呃——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女孩子们,我是说。我不会生气的。看看所有的‘罐子’吧,看你你们否能找到你们自己的罐子。”

爱丽斯看了。她看到下一个时说:“这是一个。”又看了两个,她说:“这是另外一个。”

“呃,”主席说,“这的确是我昨天得到的那两个。要是你们的叔叔来拜访我,我会还给他。但这是令人失望的事。是的,我想你们一定允许我看看里面。”

他看了。在看第一个时,他什么也没说。在看第二个时,他笑了。

“好,好,”他说,“我们不能指望在年轻的肩膀上长着年老的头。你不是第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我也不是第一个。下一次你们出卖古董的时候,小心不要把自己给‘卖了’。再见,亲爱的。别再想着这件事了,”他对爱丽斯说。“祝福你,我自己也曾是个孩子,虽然你们或许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再见。”

我们到底还是来得及看到了买猪。

我问爱丽斯究竟她在讨厌的罐子里写了什么,她承认说只是为了让玩笑更完美些,她在其中的一个罐子上写了“失望”,在另一个上面写了“又被骗了,笨蛋”。

但我们非常明白谁是受骗的人。如果我们再请什么古董来喝茶的话,他们连一粒希腊的背心钮扣都找不着,要是我们能够做到的话。

除非是那个主席,因为他表现的一点儿也不糟糕。对于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我认为他表现得好极了。对于那些破罐子,奥斯瓦尔德能描绘出一幅完全不同的场景,要是那个主席是另外一种人的话。

但这个场景并不令人愉快,因此奥斯瓦尔德不想为你画出来好让你难过。你自己完全可以很轻松地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