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猎狐(1 / 1)

指望每个人能够不用别人告诉就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情是没有用的。要是我们在乡下长大,我们就会知道在八月里是不做这件事的,除了猎狐。可是,在莱维沙姆路上,那最细心的男孩也没留心过适合捕猎狐狸的日子。

有这样一些事情,你一想到有人以为你会去做这些事情就会无法忍受。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最开始就要说清楚,我们当中不会有人去有意射杀狐狸的,即使是那样做是为了能让我们自己逃脱。当然,要是一个男人被困在洞穴里,不得不保护女孩子们免受一大群狐狸的同时攻击时,那是另一回事了。一个男人必须保护女孩子们,并且照顾她们,而照我看来,她们其实完全可以照顾自己。虽然如此,但这是阿尔伯特的叔叔称作“游戏规则”之一的东西,因此我们有保护她们并且为她们战斗到死的义务,如果需要的话。丹尼知道一句名言,它是这么说的——

“无害的起因能造成多么可怕的冒犯,

三叶草能产生多么激烈的竞争。”

他说这意味着所有重大事件都从带三的东西产生的,像三倍啦,三叶草啦,而起因总是无害的。三叶草是三倍的简称。

现在要告诉你的这次冒险肯定就是由带三的东西引起的。第一是我们的印第安叔叔到乡下来看望我们。第二是丹尼的牙。第三只不过是我们想去打猎。但要是你把它算在内的话,有关三叶草的说法就是正确的了。所有这些起因都是无害的。

以下是句讨人喜欢的话,说这话的人不是奥斯瓦尔德,而是多拉。她说她肯定我们的叔叔想念我们,他觉得他再也受不了看不见他亲爱的宝贝(指的是我们)的日子。

不管怎样,他来了,没有提前通知,这是那个优秀的印第安男人为数不多的坏习惯之一,这个习惯不止以一次以不愉快告终,就像我们玩丛林游戏时那样。

然而,这次却一切平安。他在一个挺无聊的一天到来了,那天没有一个人想出一点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因此,由于碰巧是饭时间,我们刚洗了手和脸,全都干干净净的(当然我指的是与我们有时候相比)。

我们刚刚坐下来吃饭,阿尔伯特的叔叔正在把刀子插向牛排布丁的中心,这时传来了车轮的隆隆声,车站的出租马车停在了花园大门前。在车里,笔挺笔挺坐着,手搁在膝盖上的,就是我们的敬爱的印第安亲人。他看起来很英俊,钮扣眼里插着一支玫瑰。这个样子和以往大有不同,那时他帮我们把葡萄布丁假想成我们正在用叉子干掉的野猪[27]。然而,虽然整齐些,他的心仍然仁慈和忠诚地跳着。你不应该因为人们的服饰整齐些就判断他们为人严厉。他和我们一起进餐,随后我们带他四处转转,告诉他所有我们认为他喜欢听到的东西,也说了神秘之塔,他说:“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热血沸腾。”

诺埃尔说他为此很遗憾,因为当我们问听过这故事的所有其他人时,他们觉得恐怖得全身血都冰凉。

“啊,”叔叔说,“但是在印度,我们知道怎么同时让血冰冻又沸腾。”

或许在那些热带地区,血总是都是接近沸点,这解释了印度人的暴脾气,却解释不了他们吃的咖喱和胡椒粉。但我不应该离题太远;这个故事时根本没有咖喱。关于脾气我也不说了。

然后,当马车回来接他的时候,叔叔让我们和他一起到车站去。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他给了我们没个人半个英镑的小费,根本没有区分年龄或考虑谁是男孩,谁是女孩。我们的印第安叔叔是个地道的英国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火车离开的时候,我们全体向他欢呼致意,接着我们提出给车夫一个先令,让他把我们送回到四条交叉路口,可心存感激的车夫没要我们的钱,这是因为,他说那个绅士已经给了他大约相同数目的钱了。真正的感恩是多么少见啊!因此我们也为车夫的罕见的美德而欢呼,然后就回家商量怎么处理我们的钱。我不能告诉你我们用这些钱所做的所有事情,因为钱就像“热牛仔布上的雪花”一样很快融化了,这是丹尼说的,而且不知为什么,钱越多就融化得越快。我们集体去了一趟梅德斯通,返回的时候带着许多漂亮的褐色纸袋,里面是我们向往以久的东西。但没有一件和这个故事有关,除了奥斯瓦尔德和丹尼共同买的东西之外。

那是只手枪,它花光了他们两个所有的钱。但当奥斯瓦尔德觉得内心的不安感觉在提醒他自己不过是个孩子,而且那钱那么快就花光了时,他对自己说:

“我不在乎。我们应当在家里有支枪,一支能打响的枪,不是那种破烂的燧发枪。想想要是出现盗贼来了,但我们又手无寸铁,那可如何是好?”

我们轮流拿着枪,决定永远在远离房子的地方练枪,这样就不会吓着大人,他们老是比我们还害怕武器。

买这支枪是丹尼的主意。奥斯瓦尔德承认这让他感到意外,但这个男孩性格已经改变了许多。我们买了这枪时,其他人还在高街的馅饼店翻找要买的东西呢。我们什么也没说,直到喝完茶,不过,在坐火车回家的路上,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不朝电报线上的鸟开火。

吃过茶后,我们在干草堆上开了个会,奥斯瓦尔德说:“丹尼和我有一个秘密。”

“我知道是什么秘密,”迪克轻蔑地说。“你们发现梅德斯通的商店里薄荷油一便士四盎司。赫·沃和我在你们之前就发现了。”

奥斯瓦尔德说:“你住口。要是你不想听这个秘密,你最好走开。我要让每个人都宣誓保密。”

这是十分郑重的誓言,只能用于现实的东西,从不用于假想的东西,于是迪克说:

“噢,行了,说吧!我认为你只是在说废话。”

于是他们都宣誓保密。这誓言是诺埃尔很早以前发明的,当时他发现了我们在布兰克思的园子里所看到过的第一个画眉窝[28]。

“我不会说,

我不会暴露,

我也不会碰,

或者试着去偷;

要是我告诉了别人这个重大秘密,

我就是卑鄙的小偷。”

这首诗有些毛病,但是个很有约束力的誓言。他们都重复了一遍,包括赫·沃。

“好啦在,”迪克说,“是怎么回事?”

奥斯瓦尔德带着骄傲的沉默把手枪从胸前掏出来,递出去,与会的每个人都一阵万分惊愕的低语着。手枪并没上膛,所以我们让女孩子们也拿过去瞧瞧。随后,迪克说:“咱们打猎去吧。”

我们决定去。赫·沃想到村子商店里买个供猎人们吹的廉价喇叭,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但我们认为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吹号或出弄出任何声音,至少在我们追捕到猎物之前不要。但他说的那支歌让我们决定我们想要捕猎的是狐狸。在那之前,我们对捕猎什么动物并不挑剔。

奥斯瓦尔德让丹尼第一个拿着手枪,我们睡觉时他就把枪放在枕头下面,但并没上膛,为的是怕他会做恶梦,在没完全清醒之前就把那支可怕的武器抽出来。

奥斯瓦尔德让丹尼拿着它,是因为丹尼有牙痛,枪是个安慰,尽管它并不能真的消除牙痛。他的牙痛越来越厉害,阿尔伯特的叔叔看了看,说牙很松动,丹尼承认他曾用那牙使劲去咬过桃核。这就说明了一切。他涂了木馏油和樟脑油,很早就上床了,牙包在一块红法兰绒里。

奥斯瓦尔德知道在别人生病的时候应当表现得非常友爱。第二天早上,他克制住自己不要用扔枕头(这是他常干的)的方法叫醒病人。他起来去摇晃那病人,但鸟儿已经飞走,窝也凉了。枪也不在窝里,但奥斯瓦尔德后来发现它在梳妆台的镜子下面。他刚刚叫醒了其他人(用一把毛刷,因为他们的牙齿没有任何问题),这时他听到车轮声,向外看去,只见丹尼和阿尔伯特的叔叔坐在农场的红轮子大马车离开了家门。

我们赶快穿上衣服,好下楼去揭开谜底。我们找到一张阿尔伯特的叔叔的条子。是写给多拉的,说:

“丹尼的牙痛把他在凌晨时候闹醒了。直说了吧,他要到医生那儿把它拔出来。午饭时回来。”

多拉说:“丹尼去看牙了。”

“我想这有联系,”赫·沃说。“丹尼(Denny)准是牙医(Dentist)的缩写。”

我猜他是想逗乐,他真的很想逗乐。长大后他想当个小丑,其他人都笑了。

“我想,”迪克说,“他是不是为这个会得到一先令或半克郞。”

奥斯瓦尔德一直在抑郁的沉默中思索,现在他高兴起来,说道——

“当然!我都忘了这个。他会由于他的牙还有这趟乘车旅行而得到钱的。所以,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去猎狐,这很公平。我刚才还想我们不得不推迟呢。”

其他人纷纷同意这并非不公平。

“要是他想的话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奥斯瓦尔德说。

我们知道人们通常穿着红外套骑着马猎狐,但我们不能。不过,赫·沃有一件旧的红色足球运动衫,那是阿尔伯特的叔叔在洛瑞塔时穿的。他很高兴。

“不过我真希望我们有号角,”他伤心地说。“我会喜欢吹号角的。”

“我们可以假装有号角,”多拉说。可他回答说:“我不想假装。我想吹些什么东西。”

“吹你的表吧,”迪克说。这是不友好的,因为我们都知道赫·沃的表坏了,你给它上弦后,它只是在里面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但一点儿也不走。

我们并没为打猎远征而在打扮上多费心思,只是带了卷边三角帽和木板条做的剑。我们在赫·沃的胸前系了个张卡片,上面写着“莫特府的猎狐者”。我们还在所有狗的脖子上都系了红法兰绒布条,表示它们是猎狐犬。但这一点似乎并没有表示清楚,不知怎么回事,布条让它们看上去不是猎狐犬,而是它们的本来面目,除了把它们的咽喉勒得生疼以外。

奥斯瓦尔德偷偷把手枪和几发子弹放到口袋里。他当然知道狐狸不是枪杀的。但就像他所说的,“谁知道我们是不是会遇到狗熊或是鳄鱼呢。”

我们高高兴兴地出发了。穿过果园和两块玉米地,沿着另一块田地的边缘,穿过一两天前我们恰巧弄开的一个缺口,来到了树林里,一路上玩儿着“跟着领路人[29]”游戏。

森林十分安静,满眼绿色,狗儿们很快乐,忙得不得了。皮切尔有一次惊起只兔子。我们说:“嗨,快追!”马上开始了追击。但兔子逃走藏了起来,就是皮切尔也找不到,于是我们继续前进。但我们没看见狐狸。最后我们把迪克当成狐狸,在绿色的骑马道上追赶着他。森林里一条宽得能走路的小径被唤作骑马道,即便是人们只能在上面行走。

我们只有三条猎犬—— 夫人,皮切尔和玛莎。因此,我们也加入到快乐的狗群中,竭力让自己像猎犬一样。在紧追不舍之中,我们围着一个角落狂吠,然后突然停住,因为这时看见我们的狐狸已不再匆忙地逃窜。这狐狸正弯腰俯在小径旁边的什么红色东西上,他说:“喂,看这儿!”用那种让我们全身振奋的语气。

我们的狐狸——现在我们一定得叫他迪克,以免弄乱叙述—指着狗们正在嗅的红色东西。

“它可真的是狐狸,”他说。的确如此,至少它是真的,只是完全断了气。奥斯瓦尔德拎起它来,它的脑袋在流血,显然被射穿了脑袋,马上就断气了。奥斯瓦尔德把这个告诉女孩子们,她们一看见这只可怜的动物就开始哭。我并没说他自己一点儿也不感到难过。

狐狸已经是冰冷了,但它的皮毛非常漂亮,尾巴和小蹄子也是如此。迪克拽紧了拴狗的皮带,它们太感兴趣了,我们认为最好拉紧一点儿。

“想到它再也不能从那小眼睛里看东西了,就让人害怕,”多拉说,擤了擤鼻子。

“再也不能在树林里乱跑了,把你的手帕借我使使,多拉。”爱丽斯说。

“绝不能被捕猎,绝不能钻到鸡窝里,或是落到陷阱里,或任何令人兴奋的东西里头,可怜的小东西,”迪克说。

女孩子们开始捡绿色的栗子树叶子,好把可怜的狐狸的致命伤口盖住,诺埃尔开始来回走,做着鬼脸,他在作诗时总是这样。他这两样事情一定要一起做。令人安慰的是,他两样都做得挺好。

“我们现在怎么办?”赫·沃说;“猎人应当割下它的尾巴来,我完全肯定。只是,我那把刀的刀片有缺口了,另一个刀片从来就不好用。”

女孩子们推了赫·沃一把,甚至连奥斯瓦尔德都说“闭嘴”。不知怎地,我们觉得那天再也不想玩猎狐游戏了。当伤口被盖起来后,狐狸一点儿也不像死了。

“噢,我希望这不是真的!”爱丽斯说。

戴西一直在哭,此时她说:“我想请求上帝让这不是真的。”

但多拉亲吻了她,告诉她那没用,只是她可以祷告上帝照顾好狐狸的那些可怜的小宝宝,要是它有的话,而我相信她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祷告。

“要是我们能醒来发现这是个可怕的梦就好了,”爱丽斯说。

我们带着狗出发其实就是去猎狐的,而现在却这么在乎,这似乎很愚蠢,可这是事实。狐狸的四肢看上去衰弱无力。身子一侧有块污迹,我知道要是它活着那块污迹就不会在那儿,它会自己洗干净的。

这时诺尔尔说:“这首诗是这样的”:

这儿躺着被杀死的可怜的列那[30],

他再也不能重燃生命的火花。

我绝不会吹响猎人的号角

从我出生之日,

到生命结束之时

因为我不喜欢打猎,原因就在于此。

“我们举行个葬礼吧,”赫·沃说。这让每个人都喜欢,我们让多拉脱下衬裙把狐狸包起来,这样我们就能把它带回花园埋起来,而不必在外衣上染上血迹。女孩子的衣服从某一方面来看很傻,但我认为它们也很有用。在紧急情况下,一个男孩子除了上衣和马甲,就没有多余的衣服可脱,否则他就一下子光着屁股了。但我知道多拉为了有用的目的脱下了两个衬裙,但过后她从外面看起来还是没有变样。

我们男孩子轮流抱着狐狸。它很重。当到林子边上时,诺埃尔说:

“最好把它埋在这儿,在这里,树叶可以永远在它的墓上方唱葬歌,其它的狐狸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到这里来哭祭它。”他说着把狐狸放在一棵小橡树下面的苔藓上。“要是迪克去把锨和耙子拿来,我们就能把它埋在这儿,他还可以在同时把狗栓起来。”

“你是烦了抱狐狸,”迪克评论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他还是去了,条件是我们其他人也得跟他一起去。

我们走后,女孩子们把狐狸拖到林子边上,这和我们进去的那个林子边不是同一个,它靠近一条小路。在等着挖掘工或是杂役工回来的时候,她们收集了大量苔藓和绿色植物,好让狐狸的“老家”躺着软和一点。可惜八月的林子里没有鲜花。

我们带着铁锨和耙子回来,挖了一个洞把狐狸埋进去。我们没有把狗带回来,因为它们对葬礼太感兴趣了,无法保持真正的、体面的静默。

当我们把断树枝和枯萎的叶子、野金银花等等清到一边后,地面变得又松又软,适于挖掘。奥斯瓦尔德用耙子,迪克用铁锨。诺埃尔边作鬼脸边作诗——他那个上午的感受很深。女孩子们就坐着,抚摸着狐狸身上干净的地方,直到墓穴挖得足够深。最后墓穴挖好了,戴西扔了些叶子和草进去,爱丽斯和多拉抬着可怜的死狐狸的头和脚,我们帮着把它放到墓穴里。我们无法慢慢地把它放下去,它实际上是掉进去的。接着我们用叶子盖住了那个毛绒绒的身体,诺埃尔诵读了新做的悼诗。他说诗是这样的,但它现在听起来比当时要好,因此我认为在那之后,他一定是把诗又加工了一下:

狐狸的悼诗

“亲爱的狐狸,睡在这里,再也不会醒来,

我们为你把叶子拣来

你一定不要起来或乱动,

我们带着爱给你这个坟墓

紧靠你生长于斯的树林

你悲痛的朋友将你葬埋

要是你活着,你就不会这样

(我指的是会和我们成为好朋友),

但现在你死了,可怜的狐狸,你身不由己,

因此,如我所说,我们是你亲爱的朋友

你的悼诗,亲爱的狐狸,就此结束。

附笔——在明亮的月光下,

狐狸们整夜徘徊,

它们会经过你的墓前,深情地把你思念,

就像我们要时时思念你一样。因此,亲爱的狐狸,再见!

你的朋友不多

但对你却充满真诚。永别了!“

说完后,我们填上了墓穴,在墓顶上盖上了枯干的叶子和小树枝,使它看起来和树林的其它地方一样。要是人们认为这儿埋着东西,他们可能会认为是个宝藏,把它挖开,而我们希望可怜的狐狸能够安息,不受打扰。

葬礼结束了。我们叠起了多拉染了血的粉红棉衬裙,转身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

我们沿着小道还没有走上十几码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口哨声,还有扒找和呜呜声,一个带着两只猎犬的先生停在我们埋葬“小小红色流浪者”的地方。

那位先生站在小道上,可狗在刨地,我们能看到它们的尾巴在摇晃,尘土飞扬。而且我们看清了是在什么地方。我们跑了回去。

“噢,请不要让你的狗在那儿挖!”爱丽斯说。

那位先生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刚刚举行了葬礼,那是墓穴。”

那位先生吹了声口哨,但猎狐犬并不像被奥斯瓦尔德养大的皮切尔那样训练有素。那位先生跨过了篱笆的缺口。

“你们埋了什么,一只有病的宠物鸟,嗯?”那位先生和善地说。他穿着马裤,长着雪白的胡子。

我们没有回答,因为现在,在一阵脸红和不自在中,我们第一次感到埋葬狐狸是件可疑的行为。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感觉,但我们的确有这种感觉。

诺埃尔迷迷糊糊地回答说:

“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它被谋杀的尸体,于是挖了个墓穴,好站在旁边哀悼。”

但除了奥斯瓦尔德,没人听见他说话,因为爱丽斯和多拉、戴西都在像处于极度痛苦中的人那样一边跳来跳去,一边说道:“噢,把它们叫开!快点!快点!——噢,别,不要!不要让它们挖了。”

天哪!奥斯瓦尔德刚才是对的,如同往常一样。墓穴的地没踩得很结实,当时他就明明白白那样说了,但他谨慎的建议被否决了。现在,这些好管闲事、淘气的猎狐犬(和皮切尔有多大差别啊,他从不多事,除非接到命令。)已经刨掉了上面的土,露出了那具可怜尸体的红尾巴尖儿。

我们都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再呆在那儿似乎也没用。

但那个长胡子的先生瞬间就揪住了诺埃尔和迪克的耳朵,他们离他最近。赫·沃藏到灌木树篱里。我要欣慰地说,奥斯瓦尔德那高贵的心胸不知道什么是偷偷摸摸,他不屑于逃跑,不过他用不容抗拒的命令他的妹妹们躲开。

“快逃,”他严厉地又说道。“赶快回家。”

于是她们逃了。那个白胡子的先生此刻用各种命令去鼓励他的癞皮狗继续那卑鄙可耻的行为,同时一直揪着迪克和诺埃尔的耳朵,他们俩不屑于求饶。迪克的脸变成紫色,诺埃尔的变成白色。奥斯瓦尔德说道“别抓住他们不放,先生。我们不会逃。我用名誉向你保证。”

“你的名誉,”那位先生说,他说话的那口吻要是在更恰当的时候,足以让人拔出明亮的剑刃去决斗,而我会让他的心脏流出最宝贵的血来[31]。然而此时奥斯瓦尔德如同平常一样保持着镇定和礼貌。

“不错,用我的名誉,”他说,他那坚定的语调让那位先生松开了奥斯瓦尔德弟弟们的耳朵。他松开了耳朵,拖出狐狸的尸体并举了起来。

狗又跳又叫。

“好吧,”他说,“你牛皮吹得不小,什么名誉不名誉的。那你能说实话吗?”

迪克说:“要是你认为我们杀了他,你就错了。我们十分清楚不应那样做。”

那个白胡子突然转向赫·沃,把他从灌木树篱中拖了出来。

“那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的两只大耳朵都气得发红,指着赫·沃胸前的卡片,上面写着“莫特府猎狐者”。

于是,奥斯瓦尔德说:“我们刚才是在玩猎狐的游戏,但除了一只藏起来的兔子外什么也没发现,所以我的弟弟装成狐狸。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只被枪打死的狐狸,我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们很为它伤心,就把它埋了,这就是事情全部。”

“不完全是,”穿马裤的绅士说,带着一丝我想你们会称做“狞笑”的微笑,“不是全部。这是我的地盘,我要指控你们非法入侵和破坏。现在过来,别废话!我是地方官,猎狐队队长。这还是只雌狐!你们用什么把她打死的?你们的年龄还不够带枪。是偷了你们老爸的左轮手枪,我猜?”

奥斯瓦尔德认为最好还是沉默是金,但这是徒劳的。那位猎狐队队长要他把口袋清空,手枪和子弹被发现了。

地方官刺耳地大笑起来,那副得意洋洋,让人不快。

“好吧,”他说,“你的持枪许可证呢?跟我走。一个或是两个星期的监禁。”

我现在不相信他能那么做,但当时我们都认为他能而且要这么做。

因此赫·沃开始哭泣,但诺埃尔大声说话了,虽然牙齿不停地上下打架,但他还是像一个男子汉那样大声说话。

他说:“你不了解我们。你没有权利不相信我们,除非你发现我们在撒谎。我们从不撒谎。你可以问问阿尔伯特的叔叔我们是不是撒过谎。”

“闭上你的嘴,”那个白胡子说。但诺埃尔的血液在沸腾。

“要是你在拿不准的情况下真的把我们投进监狱,”他说,抖得更厉害了,“你就是个可怕暴君,像卡利古拉、希律王还有尼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那样的,我要在监狱里为此写首诗,人们会永远诅咒你。”

“以我的名誉担保,”白胡子说。“我们会弄个水落石出的,”他转身踏上小径,狐狸从他的一只手上垂下来,诺埃尔的耳朵又一次被捏在他的另一只手里。

我以为诺埃尔会哭或是昏过去。但他高贵地忍受着,很像早期的基督殉教者。

我们其他人也跟着去了。我扛着锨,迪克拿着耙子。赫·沃戴着卡片,诺埃尔跟着法官。小径的尽头是爱丽斯。她逃回了家,遵守考虑周到的哥哥的命令,但她立刻偷偷返回来,为的是有难同当。她在某些方面几乎可以作男孩了。

她对地方官先生说:“你要带他到哪儿去?”

发怒的地方官说:“去监狱,你这淘气的小丫头。”

爱丽斯说:“诺埃尔会昏过去的。有人以前试过把他带到监狱里,是因为一只狗。请到我们家来见见我们的叔叔,至少他不是——可这是一回事。我们没杀那只狐狸,要是你想的是这个的话,真的没有。噢,天哪,我真希望你会想想你自己的男孩和女孩,要是你有的话,或者想想你自己的小时候。要是你想想,你就不会这么凶了。”

我不知道那个猎狐队长想起来这两个当中的哪个,不过他说:

“好吧,带路,”他放了诺埃尔的耳朵,爱丽斯偎依着诺埃尔,用一只胳膊搂着他。

这一队人都受了惊吓,脸都被吓得失去血色,除了处在两侧的白胡子中间的通红的那张脸之外。队伍来到了我们的大门前,进入了满是旧橡木家具、黑白大理石等等东西的客厅。

多拉和戴西站在门口。粉红色的衬裙放在桌子上,浸满了死狐狸的血。多拉看着我们全体,明白事情很严重。她拉出巨大的橡木椅子,非常和气地对白胡子法官说:“您坐下,好吗?”。

他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接着,他在令人不安地沉默中望了望四周,我们也望了望。最后他说:“好吧,你们没试着逃跑。要是告诉我实话,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们说我们已经说了实话。

随后他摊开了衬裙,把狐狸放在桌上,拿出一把刀,女孩子们捂住了脸。即使是奥斯瓦尔德也不敢看。打仗的伤口倒没有什么,但亲眼看一只死狐狸被刀切开是另一回事。

不一会儿,地方官用手绢擦了擦什么东西,并把它放在桌子上,又在它边上放上我的一颗子弹。那就是杀死狐狸的那颗子弹。

“瞧这儿!”他说。的确,两颗子弹一模一样。

一阵绝望涌上奥斯瓦尔德的心头。他现在明白一个英雄无辜被控有罪、法官戴上帽子准备宣判死刑、证据令人震惊、任何人的帮助都指望不上时是什么感觉了。

“我没办法解释,”他说,“我们没杀它,事情就是这样。”

白胡子的法官或许能控制得了那些猎狐犬,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而这比控制一群该死的狗更重要一些,我认为。

他说了几个奥斯瓦尔德永不会重复的词,更不会在自己讲话时使用。此外,他还管我们叫“顽固不化的小叫花子”。

然后,阿尔伯特的叔叔在一片绝望的惊慌之中突然进来了。那猎狐队队长站起身来,讲了一通:那基本上全是谎言,或者客气点说,几乎没有任何地方是真实的,不过我认为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很抱歉,先生。”阿尔伯特的叔叔看着子弹说。

“你能允许我听听孩子们的叙述吗?”

“噢,当然,先生,当然,”猎狐队长怒气冲冲地回答。

于是阿尔伯特的叔叔说:“那么奥斯瓦尔德,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会说出事实真相。”

奥斯瓦尔德说了。

随后,白胡子的猎狐队长把子弹摆在阿尔伯特的叔叔面前,我感到这是对他信念的考验,比无敌舰队时期的拷问或是夹拇指更严酷。

接着丹尼走了进来。他看着桌子上的狐狸。

“那么你们找到它了?”他说。

那个狩猎队长打算开口,但阿尔伯特的叔叔说:“等一会儿,丹尼;你以前看到过这只狐狸?”

“当然,”丹尼说;“我——”

但阿尔伯特的叔叔说:“别着急。在开口之前认真想想,照实时。不,不要对奥斯瓦尔德说悄悄话。这个男孩,”他对那个受到伤害的狐狸主人说,“从今天早上七点就和我呆在一起。他所说的不论什么话都将是独立的证据。”

但丹尼不愿说,尽管阿尔伯特的叔叔再三要求他说。

“我不能,除非我问奥斯瓦尔德一些事情,”他最后说。白胡子说:“事情不太妙吧——嗯?”

但奥斯瓦尔德说:“别悄悄的,老兄。想问什么就问,但要大声一些。”

于是丹尼说:“我不打破秘密誓言就没法儿说。”

这下奥斯瓦尔德开始明白了,他说:“尽管去破好了,没有关系。”

丹尼宽慰地深吸一口气说:“那么好吧,奥斯瓦尔德和我合伙买了支枪,我昨晚拿着它。由于昨晚牙痛得睡不着,所以我今天起得很早,出去了。我带着手枪。出于好玩儿,我把它上了膛。到林子里时,我听到好像狗的哀鸣声,我走过去,原来是一只狐狸,被带齿兽夹给夹住了。我去把它放了出来,可它咬了我,瞧,就是这儿,枪响了,狐狸死了,我非常抱歉。”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我去看牙的时候他们还没醒。”

“可为什么你不告诉你的叔叔,既然你跟他呆了一上午的话?”

“是因为有誓言,”赫·沃说:

“要是我泄露这个重大的秘密,人们可以叫我卑鄙的小偷。”

白胡子居然笑了。

“呃,”他说,“我明白了,这是个意外,我的孩子。”接着他转身对着我们说:“因为怀疑你们所说的话,我应该向你们道歉,向你们所有人道歉。我希望你们能接受。”

我们说没有关系,他不要在意。

但我们却一直为此而恨他。过后他用邀请阿尔伯特的叔叔猎兔子的方式来试图补偿他的多疑。但我们并没真正原谅他,直到有一天他送了支狐狸毛画笔给爱丽斯,画笔是镶银的,还有一张便条,是关于她支持自己兄弟们的勇敢行为。

我们好被训了一顿,要我们不要玩枪,但没有惩罚,因为阿尔伯特的叔叔说我们的行为几乎算不上是罪过,而只是有些愚蠢。

手枪和子弹被没收了。

我希望房子永远不要受到窃贼的袭击。如果事情真的发生,要是我们很快就被制服的话,那阿尔伯特的叔叔就只能怪他自己了,因为由于他的错,导致我们不得不赤手空拳地面对强盗,成为他们几乎无法反抗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