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文艺复兴后的意大利文学(1 / 1)

你减轻了我们的痛苦,

永恒的生命,噢,我挚爱的艺术如此神圣,

安抚了不幸的人们。

——莱奥帕尔迪

塔索是意大利文学黄金时代最后一位伟大的天才。在他或者说属于他的时代之后,意大利所有的艺术都走向衰落,一直到14世纪,欧洲出现文艺复兴时才得以振兴。17世纪和18世纪之交,英国和法国的文学蓬勃发展,虽然当时两国的政局颇有动**,但它们的经济和政治力量很强大。我们没有办法说清楚一个国家的繁荣和它的艺术之间,或者个人和其创作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似乎局势稳定对于激发创造力尤为重要,进而还能推进艺术的发展。两百年来,意大利遭到国内外势力的双重夹击,曾经强大的共和国四分五裂,元气大伤,意大利文学精神陷入萎靡不振的状态,试图活在往昔的荣耀中。在那些靠模仿彼特拉克等文艺复兴时期大师的作者中,没有一人能写出像样的诗。

意大利文学精神虽然稍显萎靡,但并没有完全消亡。在文艺复兴之前,有那么几位能人具备意大利文学精神,不过他们擦出的火花还是小了些。其中一位是瓜里尼,他的《忠实的牧羊人》颇有世外桃源的闲情逸致,在欧洲广为传播。细腻而令人沉醉的田园风光影响了两个世纪的意大利文学。塔索聪明而敏锐,他嘲讽那些彼特拉克的模仿者。他的滑稽作品《被盗的木桶》虽然已经过时了,但读起来还是很有趣。我们可能不会读塔索,但他依然很有分量,意大利重要的现代诗人卡尔杜齐对他的作品进行了编辑加工。但从塔索到阿尔菲爱里,两个世纪以来,这片阳光明媚的半岛似乎只是沐浴着诗歌,却没有真正的诗意。

散文哲学家布鲁诺、康帕内拉和伽利略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晚期的一股力量。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办法深入了解这些伟大思想家的作品。这些作品更像是技术哲学著作,而非一般的文学艺术著作。但是,谁又能清楚地把哲学和文学分开呢?布鲁诺和康帕内拉写的诗没有多少人记得,但他们的散文和哲学思想为世人所知。布鲁诺长期受到教会权威的压制,他很多过人的思想因此被忽视。在过去的五十年里,布鲁诺被公认为哲学巨匠之一。他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生命体——几个世纪后,德国哲学家费希纳完美地发展了这一思想。

伽利略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是一位科学家和文学家。我们知道他和哥白尼都是现代天文学的奠基人。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意大利散文大师之一,包括他的同胞们。我们在最近四十年内才收集到他的文章和信件,但只有意大利语版本。就我所知,这位伟大作家的作品并没有什么英文译本传世。伽利略对意大利科学——物理、医学、电力和其他方面的贡献仍有待记录。在这份有待完成的记录中,伽利略是灵魂人物,是思想上承袭希腊和罗马大师的杰出人物。直到不久前,意大利的伟人们才开始进入德国大学。在那里,他们没有学到德国思想的力量和深度,反倒学会了德国人的刻板。意大利当代最杰出的哲学家和批评家克罗齐就是一个例子,他的作品几乎难以读懂。

意大利戏剧文学很早就与音乐融为一体,并且音乐很快取代了文学的主导地位。三百年来,全世界都唱着意大利歌剧,吹着口哨,尽管我们都不知道这些歌词是谁写的。对于世界上其他人民来说,不管他们听说的还是看到的,意大利的天才不是什么诗人,也不是小说家,更不是士兵出身的政治家加里波第,而是无可匹敌的艺术大师朱塞佩·威尔第,他甚至都超越了伟大的瓦格纳。

音乐不属于我们的讨论范畴,但我们绝不能忘记戏剧、诗歌和歌曲(歌曲指的是音乐与乐队的规模式配合)之间的密切关系。所有的欧洲国家,还有亚洲、非洲、美洲的国家,都创作过歌曲。意大利人在音乐艺术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即使德国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里有一个有趣的推测(虽然我们永远找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在但丁之后,意大利诗歌的衰弱是否和意大利音乐的持续辉煌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或者我们可以将问题背景设置在其他国家:为什么英国有这么多优美的民歌,却在音乐方面相当薄弱,并且英国的诗歌艺术可能是所有现代国家中最强悍的,包括内容、形式以及文学大家的数量?

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现代意大利人是古典文学的继承者,但是他们的古典主义并没有一味地奴颜婢膝。始于18世纪的浪漫主义运动在19世纪上半叶达到**,其抓住并征服了意大利人的想象力。切萨罗蒂翻译了莪相的《芬戈尔》,英文版是苏格兰诗人詹姆斯·麦克菲森从盖尔语翻译过来的。苏格兰人的作品到底是不是译本其实无关紧要。不管是不是译本,莪相都证明了自己的才华,他的传奇传遍了整个欧洲。也许值得一提的是,切萨罗蒂的版本是拿破仑最喜欢的书之一。

卡萨诺瓦是拥有卓绝天才的怪人,他真正的文学成就直到最近才为人们所知。他最初并不是一个文人,从他的回忆录中我们得知,他发现了一种优秀的散文风格。这也许和年轻人或者说天真烂漫者无关,但是对于那些知道如何在字里行间抓住文字真谛的老年人来说,关系颇大。卡萨诺瓦是最伟大的自我表现者之一。这些自我表现者都知道如何适时地表达观点,比如《佩皮斯日记》的作者佩皮斯,同时是一个艺术家,虽然没多少人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英国批评家、哲学家哈夫洛克·埃利斯为他写了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

意大利的喜剧相当丰富,然而在十七八世纪,意大利的舞台表演变得相当呆板(莫里哀之后的法国舞台表演和德莱顿之后的英国舞台表演也是如此)。有一个意大利天才重现了喜剧特点,他就是哥尔多尼,是一个威尼斯人。他笔下的人物也是威尼斯人;更广泛地说,他们都是意大利人;或者,他们是芸芸众生。哥尔多尼享誉法国,但他的作品似乎没有英译本。这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在我们的舞台上与我们“互诉衷肠”,与我们分享丰富而又非常有趣的个性。然而,我们可以读一读他的回忆录。他的回忆录很多年前有过译本,是由著名的美国领事兼小说家豪威尔斯从威尼斯引入的。

在18世纪严肃的意大利戏剧文学中,阿尔菲爱里是新时代诗歌中重要的先驱。他的作品大多取材于罗马和中世纪历史。这种风格虽然或多或少借鉴了马基雅弗利,却有自己的特色,清新而有力,在意大利文学中具有巨大的影响。阿尔菲爱里戏剧的主题虽然从未涉及英国文学,但他作为剧作家、诗人和散文作家,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我们应该都知道他写的关于美国独立的颂歌(他是个狂热的自由爱好者,当然也是暴政者的眼中钉)。据我所知,这些作品没有英译本。

18世纪最杰出的意大利作家是帕里尼。他的《一天》是尖锐的讽刺作品,由于第一次使用了英雄体无韵诗,从而被莱奥帕尔迪称为“当今意大利的维吉尔”。尽管帕里尼热爱昔日的经典,他的作品却是独立于经典之外的原创。蒙蒂的作品较少原创的东西,也比较没有主见,但是他很有才华。蒙蒂阐释了文学与实际事务之间的关系,奠定了他在文学中的重要地位。他通过写诗来谄媚、赞扬拿破仑。然而,他对《伊利亚特》的翻译使他的声誉更上一层楼,这部《伊利亚特》的译作是意大利语的最终版本,也是公认的版本。

随着乌戈·福斯柯洛,我们来到了19世纪。他的《雅科波·奥尔蒂斯的最后书简》在新世纪来临的前两年出版了。这本书使他被冠以“意大利歌德”的称呼,尽管他的视野比这位伟大的德国人要狭窄得多。这本书反映了意大利遭受了奥地利和其同谋拿破仑双重压力的折磨。福斯柯洛的作品是两国文学关系最有趣的例证,对此,人们可能会联想到欧洲的两个对头——意大利和英国。当然,对于这种关系,我们还能洋洋洒洒地写一摞。许多英国诗人在意大利生活,并在那里终老,至少有一位出色的英国诗人罗赛蒂是纯意大利血统。福斯柯洛在英国生活了许多年,在英国评论界颇受认可,受人尊敬。他的诗短小精悍,非常精彩。他的《墓地哀思》是一首凄美的抒情诗。他翻译了斯特恩的《感伤的旅行》,体现了他和英国文学之间的直接联系。

我们来看看19世纪意大利的一位天才,也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即莱奥帕尔迪。他忧郁、多愁、悲观,却是一位天生的歌者。我们大致上可以认为他是意大利的拜伦,相较于英国诗人,他没那么有生气,也没那么高产,但他的文笔更细腻。他的文字并没有被翻译成英语,当然可能也做不到。英国学者G. L. 比科斯特斯写了一本有趣的书,是关于莱奥帕尔迪的。但 “与原著标题一致的”英文诗歌内容和意大利语的内容相差甚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翻译作品只能再现原著的一部分风貌,或是用译者的语言进行再创造。我们如果精通意大利语,就要阅读但丁和莱奥帕尔迪的意大利语原著。

曼佐尼是浪漫主义小说的最佳代表,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意大利的沃尔特·司各特。他的小说《约婚夫妇》是一部毋庸置疑的佳作,被翻译成了很多种欧洲语言,至今仍有读者对其爱不释手,虽然意大利人并不这么认为,但是这本书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柔美和精致。曼佐尼天赋过人,他的悲剧作品为世人所知晓,也为世人所钦佩。但他的第一部剧作《卡马尼奥拉伯爵》采用了一种独立于传统小说的形式,这引起了歌德的注意,这位智者通常对美好事物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曼佐尼是一位充满力量和非凡光辉的抒情诗人。他写过一首关于拿破仑之死的诗——《五月五日》,在意大利语区非常出名。他即便在非常简略的文学介绍手册中也值得被提及,特别是在我们试图发现艺术的统一性和人类表达的连续性的时候,威尔第的《安魂曲》就是为了向曼佐尼致敬。

还有一位重要的中世纪意大利诗人是卡尔杜齐,他的作品简直没办法翻译。他既是诗人又是评论家。他的诗歌简洁、朴素、深刻,意大利现代诗人在意义的深刻和形式的完美方面都比不过他。

在意大利现代小说界有那么几位能人,却少有天才。也许最著名的是西西里岛的维尔加,他的小说《乡村骑士》在其他国家名气不小,甚至还被马斯卡尼用作歌剧的脚本素材。但维尔加的其他作品比那个浪漫的小故事更伟大,他的作品描绘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的社会史和情感史。

关于仍然活跃在文坛的意大利作家,我们只能简单介绍几句。邓南遮是诗人、剧作家、小说家、飞行员以及政治家,他的才华和能量一度令很多人钦佩,即便是文艺复兴时期最活跃的人,也不及他的影响力。他对语言的掌控是惊人的,其他意大利人可能都不会像他一样掌握那么多单词。他也许有点儿装腔作势,但他的作品不仅俘获了他的同胞,而且使整个欧洲为之倾倒。他写的《死亡的胜利》和《火》经久不衰。他的抒情诗洋洋洒洒,显得有点儿冗长。他的戏剧是激烈和生动的,虽然有时候辞藻过于华丽。他还将弗兰西斯加·达·里米尼的故事改编成了一个剧本,并且由女演员杜丝主演。我们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皮兰德娄在戏剧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在意大利戏剧家中拥有像霍普特曼那样至高无上的地位。他的作品富有想象力。在他的许多戏剧中,至少《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和《是这样,如果你们以为如此》这两部作品赢得了美国观众的喜爱,其中还有一些小说被翻译成了英文版本,比如《被抛弃的女人》和《已故的帕斯卡尔》。他的才华莫过于他令人惊艳的逻辑,通过想象或日常生活体现出来。皮兰德娄同时也是一个多产的短篇小说作家,其中一些作品不从类型来说,单从高度来看,不比契诃夫和莫泊桑的作品逊色。

年轻的意大利作家,如帕皮尼和马里内蒂,大胆尝试了新形式和革命性的思想。朱塞佩·埃里科是一个杰出的短篇小说作家,他的小说结构虽然不够创新,但从古典角度来看很完美。他的文学风格一直在改变,审美趣味也一直在改变。意大利是浪漫的国度,他传承了先人的古典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