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逆兽之韧 李望水 2554 字 2个月前

秦初里

【她在北极舞蹈,她在赤道饮冰】

至少现在,我和你是一边的。

易泊颜的这句话在韩辰耳边回**起的时候,其中还藏着许多真假难辨的细枝末节。

韩辰并不明白她口中的“边”的界限在哪里,如果他们是“一边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什么与他们不是一边的呢?

韩辰根本来不及细想,事实上就算他绞尽脑汁也依旧是一筹莫展。迄今为止他所接触到的不过只是一起发生在巷道的袭击事件而已。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为什么会和他挂上钩。

时间没有再给韩辰犹豫的机会,古文物展在各方目光的翘首以待中,终于迎来了首日展览。

与兴趣缺缺的韩辰不同的是,韩贪墨的兴致非常高昂,为了表示对这次参观的重视,他特意找出一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夹克,对着镜子认真整理仪容的模样看得韩辰哭笑不得。

“您不热吗?”韩辰无奈地问道,那夹克厚的放在冬天防风都没问题。

“天天穿那么少,容易把骨头冻坏知道吗?”韩贪墨嫌弃地看了韩辰一眼,“天天不好好喝粥,当心肾亏。”

韩辰嗤之以鼻,“说的那小米粥和仙丹似的。”

“本来就是!”韩贪墨无情地踹了他一脚,“我说你好了没有?赶紧的,不然迟到了!”

韩辰无比怀念那个在自己住院期间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一句重话都不会对他说的韩贪墨。

严格说来,他家离学校并不算太远,只是韩贪墨怕迟到,破天荒地奢侈了一回,打了辆出租车。本来不过只是个起步价的距离,却因为交通封路,司机不得不带着他们从关口前绕路走。

韩辰坐在窗边,敞着窗户,忽然从空气中闻到了物体焚烧的味道。风吹来一些黑色的碎屑,他用手接住,轻轻地搓了搓,灰烬立刻成了灰。

韩贪墨一把将他的手打掉。

“别碰,晦气。”

那灰烬飘飘摇摇地又飘出窗外去了。

韩辰的指尖隐约还有点灼烫的感觉,他问韩贪墨,“这是什么?”

车子恰好驶过关口,警察正驱散一些啼哭吵闹的发丧人群,地上有几簇正在焚烧的火堆,里面是些还没烧完的纸钱。警察们正在奋力将那些火堆扑灭,连同灰尘一起被扬起的,还有那些烧到一半的纸钱,正在半空中浮浮沉沉。

韩辰几乎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出租车司机叹了一声,“作孽哦,那么大的交通事故,死了那么多人,到现在都没个调查结果出来。可怜这些孤儿寡母哦,赶着头七祭拜一下都不行。”

巨大的内疚感使韩辰内心倍感煎熬,他想起匡海山告诉他的那些内情,这场车祸真的会是人为的吗?

司机还在念叨,“死了这么多人也没人管,倒是还有空搞什么展览会。唉,那句话怎么说的?商女不知亡国恨哟。”

车子很快停在走进学校的小路路口,司机说再往里面封路,除了挂了通行牌的,其他车子无论如何也开不进去了。

校门口的校工正指引着一辆辆被准许特别通行的豪车驶进学校临时划分出的停车场。那些车子一看就价格不菲,有些韩辰甚至连名字也叫不上来。与那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个都被抹了夸张的腮红唇膏,站在校门口迎宾的学生们。

其中,以宋鸣挥舞鲜花的动作最为认真带劲。

饶是韩辰再怎么心事重重,此刻所有的情绪也被羞耻所取代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韩贪墨注意到他的面部变化,嫌弃地问道,“你是在笑吗?怎么笑得这么扭曲。”

校长和教导主任在门口帮忙指引来宾,韩辰把邀请函拿出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往他这边瞄的宋鸣脸都绿了,大概是对他能参加首日展览感到惊讶和不满。

“辰哥!你来了啊!”

穿着白色的小西装的白原做了个不同以往的造型,平日里流露着几分傻气的西瓜头被发胶悉数抓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更凸显出他脸部的轮廓和愈发精致的眉眼。这么看起来,他长得的确和白一程很像,估计不久之后,他也会像他父亲那样,分分钟吸引走所有萝莉的目光。

和他的正装相比,只是穿着卫衣和牛仔裤的韩辰实在是和眼下的场合格格不入。

不过至少不像抹着两团高原红的宋鸣。韩辰安慰自己道。

“你就是韩辰?很高兴认识你。”

面前忽然横出一只手,那是属于成熟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胖瘦适中,五指修长。手腕上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名表,银灰色的西服线条流畅,袖口平整,一丝褶皱也没有。韩辰顺着抬起头,戴着眼镜的白一程从容淡定地站在他面前,明明只是维持着等他握手的姿势,气度与笑容却和那身周正的西装一样无懈可击。

韩辰迟疑着握上了白一程的手,白一程的掌心宽厚而温暖,这和他给韩辰的感觉差不多,柔和、舒服,好像他们是平辈的朋友。

白一程和韩辰握完了手,又微微朝韩贪墨鞠了个躬,笑容真诚得体,“想必您就是韩老先生,孙子能这么优秀,您功不可没。”

饶是向来不怎么喜欢听奉承话的韩贪墨也对白一程的礼节和态度无可挑剔,他微微眯起眼睛,韩辰知道这是他爷爷暗爽的时候惯有的表情。

“我听小原说,韩辰经常会帮助他。这么热心的小伙子,现在可是不多了。”白一程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等会我陪您一起参观,可以吗?”

韩贪墨到底是老江湖,余光里瞥见四周不少朝白一程的方向张望的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政客富商。而白一程抛下他们,主动对他们爷孙俩抛出橄榄枝,他虽然觉得奇怪,却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听说韩老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正巧我最近对书法很感兴趣,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您讨教讨教。”白一程笑眯眯地说道。

他们刚刚步入校门,就听见易泊颜清脆的喊声。

“白先生。”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到白一程面前,含笑递给他一本小册子,“您忘记拿这次展会的宣传册啦。”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白一程懊恼地拍拍脑袋,在易泊颜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笑道,“谢谢你啊,小同学。”

“不客气,能为白先生服务是我的荣幸。”易泊颜脆生生地答道,好像这台词曾经背了无数遍,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却流转着光芒。

韩辰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闪了一下,这让他下意识向白原求助,想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产生了自己是多余的的感觉。谁知白原的眼睛差不多能喷火,恨不得把喜笑颜开的易泊颜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韩辰隐约捕捉到了一点白原讨厌易泊颜的原因。

不会吧?韩辰看看白一程,又看看易泊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是被什么闪瞎了。

韩贪墨浑然不觉,朝易泊颜招了招手,“哎哎,小同学,我们也没有宣传册啊,你也帮我拿一份。”

易泊颜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这位老爷爷,我现在有点忙,等会您去找其他人拿吧!我先走了,拜拜!”

当然,这最后的拜拜也是冲着白一程的方向。

韩贪墨挠了挠头,“什么情况?”

韩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爷爷果然已经老了,看不出年轻人之间懵懂流淌的小暧昧。

白一程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拍拍白原的肩膀,道:“你和韩辰自己去转转吧,跟在我们身边,恐怕你们也觉得不自在。”

白原哼了一声,拉起韩辰的手就走。

这时,门外传来了低沉呼啸的引擎声。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高调张扬地驶了进来,那车子好像根本不在意前面有多少人,速度不减,亏得人们匆匆避开才没酿成祸事。今天来参观的不乏都是祁山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样一辆不知来头的车子冲撞了,面子上自然觉得过不去。

那辆车身线条极为流畅且外观霸气的跑车堂而皇之地停在道路中央,丝毫不顾这样的停车差不多将门口的路都堵上了。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一板一眼的燕尾服,可脸却像一尊雕塑。他绕到后座旁,拉开车门,声音冷淡而恭敬:“少爷,请下车。”

后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年轻的脸上满是养尊处优的傲慢,根本没有在意正指着他窃窃私语的人们。

男人偏头看了看副驾驶座,嗤笑一声,“怎么,不自己下来,还等着我来给你开门吗?”

副驾驶座的门这才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半高的黑皮鞋,接着是笔直而纤细的长腿。下车的是个女孩,乌黑的发被烫成蓬松的大波浪,让藏在头发后面的脸庞显得只有巴掌大小。她的皮肤白皙稚嫩,可却用了正红色的唇膏,那过于张扬的唇色使得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可她面无表情,眼睛里也一点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就像一块让人不寒而栗的冰。

饶是韩辰也听出男人的语气着实有些不阴不阳,可少女却对那一切置若罔闻。她和男人并肩而立,轮廓眉眼极其相似,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兄妹。

男人看了少女一眼,道:“风太大了,给大小姐拿件披风,冻坏了可不好。”

燕尾服男人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从哪变出一条披风,刚搭在少女的肩上就被少女抬手挥开。

她冷冷地说道:“不用。”

“秦初里。”男人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寒而栗,“你的身体可不是你自己的,不要任性,知道吗?”

“冻不死。”她说道,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男人,“死不了就行了,不是吗?”

没有等身旁的男人,秦初里迈开长腿朝校门口走来。她高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差不多快要走进校门口时,才被门口帮忙查看的张金悦拦住。

张金悦拉住她的胳膊,“你的邀请函……”

“让开。”少女目视前方,看也不看张金悦。

张金悦的身上还带着点文人的傲骨,尤其看不上这些目中无人的富二代。见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对她说话却这么放肆,脾气不由得也上来了。

“你是谁?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闻言,少女终于有了动作。她微微地扭过头,却是以垂下视线的方式打量着眼前的张金悦。她的目光极为冰冷毒辣,这让张金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奇诺。”少女低唤一声,燕尾服男人立刻走到她的身旁,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邀请函。

张金悦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将邀请函接过,半空中忽然多出一只手。原来是踩着奇诺燕尾服走过来的男人啪的一声拍掉了奇诺的手,奇诺动也不动,邀请函却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这么想知道我们是谁,就跪下去捡来看啊。”男人笑嘻嘻地说道。

少女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你……”张金悦被羞辱得面红耳赤,可很快她就被闻声赶来的校长拉开。

校长弯腰将邀请函捡了起来,扫了一眼以后脸色大变,连忙毕恭毕敬地给眼前的兄妹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秦先生秦大小姐,我们学校老师不懂事,您们别和她一般见识。”

秦姓男人对校长的讨好无动于衷,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校长是读书人,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句话不会没听过吧?”

“是、是……”冷汗顺着校长的脸流了下来,脸色也因这羞辱而苍白难堪起来,“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没什么招呼不周的。”男人冷笑一声,“反正不会有下一次,你说是吧,妹妹?”

“但愿。”秦初里冷哼道。

校长擦了擦汗,因急于讨好而语无伦次,“二位能来,本校蓬荜生辉。”

男人却问道:“之前和您提到的单独参观,校长安排好了吗?”

“这……”

男人笑意未减,语气却冷了下来,“校长这是忘了?”

“没、没有。二位请稍等,我、我马上去安排。”

见校长跑远,男人这才收回脸上堆积已久的伪善笑容,傲慢地哼了一声。

“走。”他朝秦初里命令道,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而他的妹妹似乎也并没有受他这冷淡态度的影响,她听话地跟了上去,表情却远比她的哥哥还要冷漠。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始终隔着一点距离,像楚河汉界般的泾渭分明。他们从韩辰身边路过的时候,韩辰下意识地将背挺得直些,可少女压根没有看他,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韩辰抹了抹鼻子,“这俩人怎么比我爷爷还要恐怖。”

“你说他们?”白原耸耸肩,认真解释道,“那俩兄妹,哥哥叫秦湛,妹妹叫秦初里,有名得很。秦湛前两年作为家主继承了秦家,秦氏财团在他的带领下异军突起,生意越做越大。不但如此,秦家还着力于资助教育事业,在贫困的地区建立学校,还建立孤儿院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业内业外啊都夸秦家是大善人,是现世活佛。”

韩辰听得别扭,那兄妹俩目中无人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专注于慈善事业的大好人。

白原看出他的怀疑,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他俩看起来特别不像好人?”

“这个……也不能以貌取人。”韩辰摸了摸鼻子。

白原嗤笑一声,“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

“觉得这天下没坏人。”白原说道,表情却难得严肃起来,“秦家现在带着几个大世家搞慈善事业,四处建孤儿福利院建学校搞希望工程,听说还一起加入了一个什么战氏慈善基金会。你看我爸是个好人吧,这事我爸也不是没干过,但没他们这么高调。”

“你这说的……”韩辰皱眉,“就像认定他们是坏人似的。”

“谁知道呢?”白原皱了皱鼻子,“嗨,说这些干嘛?走走走,我们看展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