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土著人与历史(1 / 1)

有些人总觉得土著人可以从石器时代兴高采烈地跃入机动车时代,却忘记了我们的祖先为了将我们送入现代文明所付出的种种辛劳。

我们可以生产出汽车和飞机,再教会土著人如何驾驶,但对汽车的由衷热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它需要几个世纪的时光,没准儿苏格拉底、十字军东征和法国大革命都是必不可少的经历。热爱机器的现代人很难想象以前的人们没有机器如何生活。但换个角度来看:我们自己也并没有创造出《亚他那修信经》、望弥撒的仪式、五幕悲剧,乃至十四行诗,如果它们不是生活中的现成之物,那我们也只好接受没有它们的生活。由此我们应该能想象到,人性曾经多么迫切地渴求着这些事物,直到它们被创造出来,这种渴望才得到了满足。

有一天,伯纳德神父骑摩托来到农场,胡须茂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胜利的光彩。他和我共进午餐,为我带来了欢乐的消息:前一天,有九个原本属于苏格兰长老会的吉库尤小伙子过去找他,希望能加入罗马天主教堂,因为他们经过一番思索和探讨,觉得自己更认同天主教的“圣餐变体论[17]”。

后来我把这件事讲给别人,所有人都嘲笑伯纳德神父,觉得这些吉库尤小青年只是觉得法国教堂工资更高,活儿更轻松,还能骑到摩托车,所以才生编硬造出一套关于变体论的说辞。他们觉得哪怕是我们自己也理解不了变体论,甚至懒得思考这个问题,何况是吉库尤人?但我觉得事实未必如此,因为伯纳德神父很了解吉库尤人。这些小伙子的心灵也许正沿我们祖先心灵曾经走过的幽凉小径上行走,而在他们眼里,我们或许并没有与珍视变体论的祖先分道扬镳。

五百年之前,我们的祖先被诱以高薪、晋升、轻松的生活,乃至自己的性命,但他们宁愿牺牲一切也要尊奉变体论。他们并没有获得摩托车,而在拥有摩托车的伯纳德神父眼中,车子的价值远不如九个来皈依的吉库尤人更珍贵。

我们这个时代的白人移民更相信进化论,而不是突如其来的跃进。那么,他们不妨给非洲土著上一堂高度浓缩的历史课,帮他们在短期内追上现代文明的步伐。我们接管这片土地还不到四十年,假定四十年前的那一刻等于耶稣诞生的时刻,把他们的三年当成我们的一百年,那现在就该让他们了解亚西西的圣方济各[18]了,过几年就可以给他们介绍拉伯雷[19]。他们会比这个时代的我们更加热爱和欣赏这两位伟大人物。几年前我试过把《云》[20]中农夫父子的对话翻译给他们听,发现土著人很喜欢阿里斯托芬。二十年之内,也许他们就能准备好接受百科全书派[21]的思想,此后再过十年,就可以接触吉卜林[22]了。我们应该先让土著人拥有追梦人、哲学家和诗人,然后才能准备好迎接福特先生[23]。

到那个时候,我们自己又发展到了哪一步呢?我们会不会返璞归真,紧随他们身后,敲着手鼓,追寻着某种幽暗晦涩之物?那时他们是不是就能用成本价接手我们发明的汽车,就像现在接受我们的变体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