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酒盎盎盈芳樽,清歌袅袅留行云。
美人千金织宝裙,水沉龙脑作燎焚[1]。
问君胡为惨不乐?四纪妖氛暗幽朔[2]。
诸人但欲口击贼[3],茫茫九原谁可作[4]。
丈夫可为酒色死?战场横尸胜床笫[5]。
华堂乐饮自有时,少待擒胡献天子。
[注释]
[1]水沉龙脑:两种名贵的熏香名。
[2]幽朔:泛指沦陷的北方地区。
[3]口击贼:口头上抗击敌寇。《晋书·朱伺传》江夏太守杨珉与帐下人谈论抗击敌人之事时,只有朱伺沉默不语。问他何以不发一言,他回答说:“诸人以舌击贼,伺惟以力耳。”
[4]九原:九泉,地下。作:这里指死而复生的意思。
[5]笫(zǐ子):竹做的床。
[点评]
这首七言歌行体诗,让读者目睹了一场豪华的酒宴。
诗写于淳熙六年(1179)五月。陆游在建安(今福建建瓯)任上,留意到当时权豪不念国事,一味贪图酒色的奢靡生活,心中十分忧虑。诗人目睹于此,岂能作袖手状,于是慨然而发。
诗依次分三层抒写。头四句用许多艳丽、华美的词藻渲染宴饮场面的宏大豪奢。有“绿酒”、“芳樽”、“沉香”,又有千金“宝裙”做伴,“清歌”撩耳,“美人”侍宴,好不热闹体面!众人皆一醉方休,尽情觅欢,惟有诗人惨然不乐。诗人原也爱酒,他可以借酒浇愁一抒悲愤,但他看不惯这样毫无心肝的酗饮狂欢。中间四句由“不乐”引出“惨然”的原因:中原沉沦,北伐无望,那些嘴上嚷嚷抗战的人,并不见得有什么实际的行动,而那些死去的志士却再也不可能复生了。口头空谈的人,在宴会上才暴露出真实的嘴脸:弹冠相庆,喜形于色,一味**乐。诗人有感于此,于是在最后四句中提出劝诫,借用《后汉书·马援传》中常常引到的一句自勉的话:“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在儿女手中耶?”隐劝士大夫不要沉溺酒色。眼下大敌当前,中原尚未恢复,男儿应为国而死,岂能留恋酒色丧失斗志?现在远不是举杯庆贺的时候,等到生擒胡虏胜利的那一天,再“华堂乐饮”还来得及。
诗人在《跋花间集》时,曾这样批评南唐君臣的浅酌低唱:“方其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这个宴饮场面,不就是南唐士风的重现?南唐与南宋在国势上的确非常相似:都偏安江左为北国附庸,而士大夫游宴之风盛炽。陆游把它摄入诗中,既有讽喻时政、抨击苟安的意思,更有垂戒后世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