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1 / 1)

世言九州外,复有大九州[1]。

此言果不虚,仅可容吾愁。

许愁亦当有许酒[2],吾酒酿尽银河流。

酌之万斛玻璃舟[3],酣宴五城十二楼[4]。

天为碧罗幕,月作白玉钩。

织女织庆云[5],裁成五色裘。

披裘对酒难为客,长揖北辰相献酬[6]。

一饮五百年,一醉三千秋。

却驾白凤骖斑虬[7],下与麻姑戏玄洲[8]。

锦江吹笛余一念[9],再过剑南应小留[10]。

[注释]

[1]“世言”两句:战国齐人邹衍称中国为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而中国之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也叫做九州。

[2]许:如许,这样多的。

[3]玻璃舟:喻酒杯。

[4]五城十二楼: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5]庆云:五色祥云。

[6]相献酬:相互敬酒。

[7]骖(cān餐)斑虬(qiú求):用斑白色的虬龙拉车。

[8]麻姑:神话传说中的仙女。玄洲: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9]锦江吹笛:传说三国时蜀人费袆得道成仙后,骑黄鹤、吹玉笛,往来锦江。

[10]剑南:今四川剑阁以南长江以北一带地方。

[点评]

诗人善醉也善于言醉,他的大多数醉歌都属于悲愤悒郁类型。陆游的醉歌,言愁抒愤一般比较写实,不像李白醉歌那样空灵放逸,惟独这首诗很有太白风味。从虚处下笔,言愁而不点破,夸口游仙,充满幻想神奇的色彩,而又不失自身的风范。

诗横空落笔,从神话传闻写起近似游仙。先言愁之大:这个愁似乎有容积,九州之外再加上大九州的空间仅能容纳他的愁。再由愁言及酒:愁如此之大,酒当然也不是“论日”买所能抵挡,幻想的思路自然而然地引向浩瀚的银河,以银河水酿酒还差强人意。有酒以后,须设宴请客酣饮。于是作者想象以“万斛玻璃舟”作酒杯,在神仙住的“五城十二楼”大摆宴席。“天为碧罗幕,月作白玉钩。”陈设非同凡响,也须从大处着眼。诗人先请织女用五色祥云亲手织就云绮锦罗,再裁制成漂亮的衣服,穿戴整齐后邀请北斗星入席,彼此对酌畅饮。“一饮五百年,一醉三千秋”,极尽仙境欢娱。然而,这仅仅是仙境的感觉,如果下视人间,则“更变千年如走马”,不知得几回沧海桑田!诗人醉后还驾着虬龙拉引的车悠闲地在天界漫游,还下至传说中麻姑居住的玄洲仙境与之嬉戏。忘情得意处,大有麻姑搔痒的心理感觉。就在诗人正想与传说中的人物一样骑黄鹤、吹玉笛羽化登仙,悠闲欢快地往来于天界时,忽然看到了他所眷恋的现实世界,心中总是难以抹去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过剑南上空时,一定要在此稍作停留,重温一下锦江江楼上吹笛饮酒的情景。

饮酒这条线索是明的,而情感这条线索相对隐约。除篇首言愁之大以外,中间几乎无一言及愁,给人的印象是诗人在笛声悠扬中步入天庭作欢快的旅行。直到煞尾处才轻轻一点,说即使成仙,亦难以割舍与剑南的尘缘。醉中之言从一个侧面暗示了当时的复杂心境。

写这首诗的时候,陆游在成都已接到了都下八月书报,将移牧叙州(今四川宜宾),戍期尚在明年冬。接到任命书后,陆游心情很矛盾:一方面由于久居在外,思归之心甚切,叹息得官后“故里归期愈渺然”(《得都下八月书报蒙恩牧叙州》);另一方面对剑南确实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感情,在去留两难之间陷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式的困惑之中。事态的发展却出乎陆游意料:第二年(1178)正月,孝宗皇帝“念其久外,趣召东下”,陆游才得以如愿东归。然而事情就是那么矛盾,诗人东归后“心固未尝一日忘蜀也”(陆子虡《剑南诗稿跋》)。其情形于诗发为咏叹,还把平生所得诗稿以“剑南”命名,以示对这一段生活的珍视,这正好应验了他江楼醉酒后的预言。

陆游曾学过道,对神仙境界一直怀有奇想和好感。这首诗用神话传说为素材,发挥奔放的幻想,抒情空灵放逸,是一首别具浪漫色彩的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