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磊落藏五兵[1],欲试无路空峥嵘。
酒为旗鼓笔刀槊[2],势从天落银河倾。
端溪石池浓作墨[3],烛光相射飞纵横。
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
丈夫身在要有立,逆虏运尽行当平[4]。
何时夜出五原塞[5],不闻人语闻鞭声。
[注释]
[1]五兵:古代五种兵器,即戈、殳、戟、酋矛、夷矛。这里指用兵的韬略。
[2]槊(shuò朔):长矛。
[3]端溪:在端州(今广东省肇庆市)境内,以产石砚著名。世称端砚。石池:石砚。
[4]行:将要。
[5]五原塞:汉代边界要塞,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境内。
[点评]
在陆游的诗集中,有许多醉后草书作歌的诗篇。诗人醉后挥毫,神采飞扬。他曾把自己比作擅长酒后泼墨的书癫张旭,无酒不成草,有酒即能歌,酒能“洗我堆阜峥嵘之胸次,写为淋漓放纵之词章”(《醉后草书歌诗戏作》)。诗人还以瘦蛟出海、风樯破浪、宝刀飞舞等比喻,形容醉中遒劲横放的笔势,把自己的醉后草书形容得眼花缭乱、出神入化,以致后人有“不以书名,而草书横绝一时”(赵翼《瓯北诗话》)的印象。这首诗想象更是出奇,诗人以作草喻作战,提气运笔,满纸风云,恰似参加了一场蓄势已久的酣战。
诗从醉后落笔,气势雄放。头两句“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试无路空峥嵘”口出豪言,写得十分自信豪迈。把自己看作“胸中有数万甲兵”的边帅范仲淹一类的人物,说自己磊落雄阔的胸中也藏着出奇制胜的平戎韬略,只是苦于无法施展才愤愤不平。写这首醉歌时,陆游正在成都范成大幕中任参议官,离开南郑征西军幕已整整四年有余。范成大与陆游私交甚好,但也只是一个安于守成的制置使,除了屡屡招邀陆游一起游宴赏花外,很少赞襄军务。这对欲试锋芒的诗人来说,当然会有一种“空峥嵘”的喟叹。现实生活中平庸无为,一有机会便会化为醉后的肝胆壮烈:“酒为旗鼓笔刀槊,势从天落银河倾。”诗人醉眼蒙眬,捉笔如执刀戈,精神振奋。酒好像是鼓励士气的军旗和战鼓,笔墨顿时化为战场上明晃晃的刀枪,气势如银河从九天而落,又如神兵从天而降。这两句写得奇崛奔放,既写草书又承用兵之喻,展开丰富的想象,不即不离,笔墨回旋有力。“端溪”句轻轻一带,烛光下似在泼墨作草,但“射”、“飞”、“纵横”等动词又分明给人刀光剑影、兵戎相接的动感,让人呼吸到浓浓的战斗气息。“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写诗人一会儿收卷把酒,恰似一位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大将,在审视刚才还烟尘四起的沙场,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万里疆场又恢复了和平和安宁。诗从开头至此,都采用双线并行、两头齐进的笔法,描述作草与作战两种意象,一显一隐互为映衬,给人以丰富的暗示和旗鼓相当的感觉。最后四句,才由隐而显,一一归结到诗人没齿不忘的北伐主题上来,虽说过于直白,却也是心声的吐露。
这首醉后草书歌,立意高远,气势恢宏,在众多醉草诗中以构思别致、设喻贴切著称。读者既可从中领略其出神入化、奇幻无穷的狂草艺术,又可深切地感受诗人胸中一腔炽热郁勃的磊落正气,不愧有一箭双雕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