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1]
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2],凭高酹酒[3],此兴悠哉!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4],曲江池馆[5],应待人来。
[注释]
[1]高兴亭:在南郑(今汉中)内城西北,正对终南山。
[2]筑:古代的一种乐器。
[3]酹(lèi泪)酒:以酒洒地祭奠。
[4]灞桥:在长安(今西安)城东的灞水上,是古代士人送别之处。
[5]曲江:在长安东南,是唐代文人游览聚会的胜地。
[点评]
在宋代的边塞词中,难得有这样乐观高昂的格调。陆游这首在西北边防前线即兴吟就的词,不惟给他的从军之乐平添了无限风光,也为宋代边塞词补上了亮丽的一笔。
唐代有一些专门从事边塞诗创作的诗人,后人把他们归为边塞诗派,如高适、岑参。宋代虽没有边塞词派,但也不乏以边塞生活为题材的词作,如范仲淹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黄庭坚的《水调歌头·落日塞垣路》,辛弃疾的《水调歌头·落日塞尘起》、《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等,或直接以边塞生活为题材,或忆昔怀旧,抒发赴边立功的抱负感慨,从不同的侧面表现出宋代边塞之作一个比较明显的感情基调和时代气氛,那就是始终充溢着“燕然未勒”、“壮志未酬”的悲慨,笼罩着凄凄惨惨、悲凉压抑的气氛。这种典型倾向,当然也包括陆游很多代表作,如《汉宫春·羽箭雕弓》、《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谢春池·壮岁从戎》等,都有从军不果、抱负不能实现的悲凉心情,是一曲曲激越、凄怆、失意的悲歌。宋代边塞词多危苦之言、凄怆之景,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秋波媚》则是这一类词的例外。
这首词是在特定心境下写的。乾道八年(1172),陆游在南郑王炎幕中任职。王炎是主战派,上任后励精图治,把宣抚司从利州(四川广元)徙至兴元府(陕西南郑),靠近西北前线,以便控制秦陇。陆游置身其中如鲸入海,从心底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激动与亢奋。在一个初秋的傍晚,他登上南郑内城西北的高兴亭,遥望汉唐故都长安和终南山,等待着从大散关、骆谷关传来的平安烽火。眼前景象仿佛预示着胜利在望,诗人不禁豪情勃发,高歌一曲,以乐观昂扬的情绪表明了他对北伐的信心。词上片以抒情见长,浩气逼人。下片以写景取胜,意味深长。多情的明月高悬在终南山上空,驱散了黑夜的阴霾。词人眼前豁然一亮,仿佛看到长安城边的“灞桥烟柳”、“曲江池馆”正在向他招手,等待词人的到来。这几句用拟人的手法,移情于物,赋南山明月、灞桥烟柳、曲江池馆以人的感情。江山有意,景物含情,人心所归,道出了作者收复长安、收复中原的乐观心情。
陆游词中有两种笔法:一种以诗笔为词,多慷慨质直之情,少委曲含蕴之美,所以王国维说陆游有的词“有气而乏韵”;另一种笔法则比较注意词的特质,颇具顿挫含蕴之致。如《秋波媚》者,上半阕意象雄壮。“边城”、“烽火”、“高台”气氛慷慨热烈,下半阕“南山月”、“暮云”、“烟柳”、“曲江池馆”形成了另一种蕴藉多情的氛围。词人一腔豪情壮怀一转为曲折幽深,豪放婉曲相间,很有词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