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志欲扫胡尘,至老宁知不少伸。

览镜已悲身潦倒,横戈空觉胆轮囷[1]。

生无鲍叔能相知[2],死有要离与卜邻[3]。

回望不须揩病眼,长安冠剑几番新[4]。

[注释]

[1]轮囷:见《灌园》注。

[2]鲍叔:春秋时齐国大夫,与管仲交好,荐为相。管仲尝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

[3]要离:春秋时吴国刺客。为吴王谋刺在卫的公子庆忌,他自请断臂杀妻,假装与吴有仇,得以亲近庆忌而将他刺死。为报答庆忌的义气,最后他亦自杀在江陵。

[4]“长安”句:古颜“闻长安乐,则出门而西笑”。长安,在此喻代临安。冠剑:指官员服饰。这两句是说自己出门不忍向西观望,都城里当又换过几番官员了。

[点评]

这是绍熙四年(1193)陆游六十九岁那年七月,在山阴写的一首七律感怀诗,集中阐发了诗人志向落空的愤慨和对世事变幻的感叹。

首联直抒胸臆,“少年志欲扫胡尘”是他一生不可磨灭精神的写照。“至老宁知不少伸”是引发书叹原因:少年志向的高远宏伟与至老不得舒展的落魄境遇形成对比,勾勒出一个志士悲剧性的生命轨迹,令人惋叹。

颔联伸足“不少伸”三字之意,通过览镜的动作暗示年岁已老,双鬓斑白,身世潦倒。“横戈”表明自己志在披甲执锐,效力北伐,但徒有一副肝胆,胸中郁勃之气难平。

颈联进而诉说自己生不逢时的苦闷和死也要壮烈的决心。诗人不愿意做一个默默无闻、形同蝼蚁、于世无益的人。生既然不能舒展志向怀抱,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这个想法,诗人素来就有。早在乾道九年,诗人就写过一篇题为《言怀》的述志诗:“捐躯诚有地,贾勇先三军。不然赍恨死,犹冀扬清芬。愿乞一棺地,葬近要离坟。”直接表达身先士卒、为国捐躯的决心,和这首七律中所怀抱的爱国热情与牺牲精神是完全一致、一脉相承的。

尾联冷眼静观当朝权贵的明争暗斗、政治舞台的风云变幻,笔触斡旋有力。

这首诗纯写我感我叹,表面上无一字触及和戎政策,但字里行间都充溢着对现实对政治的无情批判。少抱壮志,至老不伸,北伐无成,恢复无期。诗人感慨生不逢时,于是一再表示,死也要了却复仇心愿。特别是收尾两句,诗人冷眼观世,看到“长安冠剑几番新”,感叹当朝权贵争权夺利、钩心斗角、党同伐异,早已置北伐恢复大业于脑后。旧僚新贵相继登场,他们面目虽异,但诗人不须揩眼,就可看清他们拥有的共同本质。

诗以议论见长,起句直抒怀抱很有气势,结处收势顿挫,沉稳有力。惟有颈联转折处,抒情过于直白,略嫌率露,成为白璧之瑕。但就整首诗的起结和气势而言,仍不失为一首感情真切、激昂慷慨的爱国诗篇。